那名右耳残缺的宦官仍低着头,手捧香炉站在殿角。沈知微没有动,只轻轻抬了下手。一名女官悄然绕至殿后,不出片刻,禁军从侧门涌入,将那人按倒在地。
裴砚正在部署军令,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沈知微走上前,声音平稳:“他是裴昭的信使,每月初五送银票进出宫门,药商供词里的黑衣人就是他。”
裴砚盯着地上的宦官,目光冷峻。那人挣扎着抬头,脸上满是惊惧。
“你还有什么可说?”
宦官张了张嘴,最终低头不语。
裴砚不再看他,转身对兵部尚书道:“传令五军都督,半个时辰内到金殿议事。西境战事已起,不能再拖。”
金殿之内,众臣齐聚。
裴砚立于丹墀之上,手中拿着那封从西域使团住处搜出的密信。他没让太监宣读,而是命人誊抄多份,分发给在场将领与重臣。
“里应外合,事成即立新君。”有人低声念出这八字,脸色骤变。
兵部老尚书出列,语气沉重:“陛下,京畿空虚,亲征风险太大。不如派大将出征,坐镇中枢更为稳妥。”
几名老将纷纷附和。
裴砚扫视众人,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杂音:“他们想取我性命,逼我退位。若朕连城都不敢出,还谈什么平乱安邦?”
他顿了顿,抬手指向地图上的阳关:“敌军屯兵二十里外,连营七座,气势汹汹。边军已有怯战之兆。此时不出重拳,只会让他们觉得我大周可欺。”
户部侍郎还想开口,却被身旁同僚拉住。
裴砚不再多言,直接下令:“三日内集结五万精锐,朕亲自挂帅,西出玉门关。凡随征将士,斩一级者赏田十亩,授爵一级,寒门出身者亦可破格提拔。”
殿中一片肃然。
一名年轻副将猛然抬头,眼中燃起光亮。他是去年科举武榜第三,因出身小吏之家,一直未得重用。此刻忍不住出列单膝跪地:“末将愿随陛下出征!”
又有三人紧跟着跪下。
裴砚看了他们一眼,点头:“准。”
散朝后,沈知微留在殿中整理御前行装。她亲手将一件玄甲叠好放入箱笼,又检查了随行药囊是否齐全。
裴砚走进来时,她正把一枚虎符放进锦盒。
“京城交给你。”他说。
她点头:“黑衣信使已招供,裴昭残党藏在城北废驿。禁军已经围捕,一个都没放走。”
裴砚沉默片刻:“若有异动,立刻封锁九门。”
“我知道。”她抬头看他,“你也要小心。西域联军不是乌合之众,他们等这一天很久了。”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很轻,却坚定:“等我回来。”
她没说话,只是把锦盒递给他。
裴砚接过,转身离去。
三日后,玉门关外旷野。
大军已列阵完毕,旌旗猎猎,铁甲映日。裴砚身穿玄甲龙纹战袍,腰佩天子剑,立于高台之上。
台下五万将士静默肃立。
他命人抬上火盆,将那份密信投入其中。火焰腾起,纸页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
“此信为证,西域勾结逆党,图谋刺驾,妄图颠覆我大周江山。”他的声音传遍全场,“今日焚之,以告天地——犯我边境者,必诛!叛我国土者,必灭!”
台下将士齐声怒吼:“必诛!必灭!”
裴砚拔出天子剑,指向西方:“朕亲率尔等,直捣阳关,破其连营,扬我国威!”
万军应诺,声震四野。
大军开拔,日夜兼程,两日后抵达阳关前线。
敌军果然构筑七座连营,依山扎寨,壁垒森严。哨骑回报,对方兵力逾万,且配有重型弩车与投石机。
副将陈远上前献策:“敌势强,硬攻不利。不如夜袭中军,烧其粮草,再分路突进。”
他是那日在金殿主动请战的年轻将领之一,曾在边军服役三年,熟悉地形。
裴砚听完,问:“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陈远答,“若陛下亲率中军压阵,可增两成胜算。”
裴砚思索片刻,点头:“准。分三路出击,子时行动,不得提前暴露。”
当夜,月隐云层。
三支队伍悄然逼近敌营。裴砚亲率五千精骑为中军主力,埋伏于山谷隘口。
陈远带前锋千人,摸黑切断外围巡逻兵。信号火把升起时,三路同时发动。
火油罐抛入营帐,瞬间燃起熊熊烈焰。鼓声、喊杀声、马蹄声混作一团。
裴砚一马当先,冲入中军大营。敌军尚未集结,已被火势逼得四散奔逃。
一名敌将持刀迎面扑来,被裴砚一剑劈落兵器,反手斩于马下。
前方帅旗高耸,旗面上绣着西域十二国联盟徽记。一名护卫正欲降旗,裴砚摘弓搭箭,一箭射断旗杆。
巨旗轰然倒地。
“陛下神威!”身后将士齐声高呼。
士气大振,攻势如潮。
左翼由另一名寒门将领李铮带队,突破第一座营寨后迅速点燃囤积的火药库。轰然巨响中,整片营地陷入混乱。
右翼佯攻牵制,成功引开敌方主力援军。
不到两个时辰,连破三营。敌军主帅重伤撤退,余部向北溃逃。
裴砚勒马立于残营之间,铠甲染血,呼吸粗重。远处仍有零星火光闪烁,那是逃兵丢弃的营帐在燃烧。
陈远策马上前,拱手禀报:“缴获战马三千匹,粮草若干,俘虏八百余人。我军伤亡不足五百。”
裴砚点头:“清点伤员,厚葬阵亡将士。活捉的敌将,押回京审问。”
他望向北方地平线,那里黑沉沉一片,不知还有多少敌军潜伏。
“传令全军,就地休整四个时辰,天亮继续追击。”
陈远领命而去。
裴砚翻身下马,一名亲兵递上水囊。他喝了一口,抹去嘴角尘土。
李铮走过来,小心翼翼道:“陛下,刚才属下发现一名俘虏身上带着地图,标注了另外四座营地的位置,还有水源补给路线。”
他展开一张羊皮卷。
裴砚低头细看,忽然皱眉。
地图边缘有一行小字,墨迹未干,像是临时加上的。
“这是新画的?”
“是。”李铮答,“据俘虏交代,是今天早上才送到的。”
裴砚盯着那行字,慢慢念出来:“初五之前拿下阳关,否则断供。”
他眼神一冷。
这不是西域军队的命令格式。
这是裴昭残党的联络暗语。
他猛地抬头,看向被押在营后的俘虏群。
其中一个披着斗篷的男人始终低头不语,双手被绑,却仍站得笔直。
裴砚一步步走过去。
那人察觉动静,缓缓抬头。
四目相对。
裴砚认出了这张脸。
三个月前,他在宫中见过此人一面。当时他说是北疆商人,来献良马。但沈知微后来提醒他,这人耳后有刺青,是前朝死士标记。
他早该杀了他。
裴砚抽出腰间短刀,抵住对方喉咙。
“你们还有多少人混在军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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