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岛发现巨大铜矿的激动尚未平复,新的挑战便接踵而至。就在船队工匠和水手们开始利用岛上木材修复船只、勘探队进一步测绘岛内地形时,一队负责深入内陆寻找更多淡水资源的兵士,仓皇退回营地,其中两人身上还带着明显的、被粗糙石制箭矢划破的伤口。
“大人!夫人!岛上有土人!人数不少,藏在林子里,用弓箭袭击我们!”带队校尉气喘吁吁地禀报。
消息传来,营地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谢砚之眼神一冷,手下意识按上了剑柄。水师官兵们更是群情激愤,纷纷请战,要求出动精锐,清剿这些“不开化的野人”,以绝后患。
“不可妄动!”云映雪立刻出声制止,她眉头紧蹙,看向那片幽深莫测的密林,“我们初来乍到,是他们眼中的入侵者。他们袭击,或许只是为了保护家园。若贸然开战,杀戮一起,便是结下死仇,于我们修复船只、日后开发此岛有百害而无一利。”
谢砚之沉吟片刻,认可了她的判断:“夫人所言有理。但若不加以震慑,他们恐怕会不断骚扰,使我等无法安心休整。”
“那就先震慑,再示好。”云映雪心中已有计较,“让他们明白我们有轻易毁灭他们的力量,但却选择了和平。”
她下令,让一队装备精良、盔甲鲜明的兵士在营地外围列阵,并不前进,只是展示军容之盛。同时,她挑选了几名身手敏捷、胆大心细的护卫,带上一些精心准备的物品,由受伤兵士指引,向着遭遇袭击的方向缓缓行去。
果然,在靠近一片棕榈树林时,密林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呼哨声,数十名皮肤黝黑、身上涂抹着白色纹饰、仅以树叶兽皮遮体的土着男子现身,他们手持简陋的木矛、石斧和绑着燧石箭头的弓箭,眼神警惕而充满敌意地包围了上来,口中发出嗬嗬的威胁声。
护卫们立刻结成防御阵型,刀剑出鞘,气氛剑拔弩张。
云映雪却示意护卫们稍安勿躁。她独自上前几步,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武器。她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充满戒备的土着,注意到他们之中有一位头插彩色羽毛、身形较为魁梧的老者,似乎是首领。
她先从随身携带的锦囊中,取出几面小巧玲珑、边框镶嵌着玳瑁的玻璃镜——这是海贸准备用来交易的精巧玩意儿之一。她将镜子对着阳光,反射出耀眼的光斑,在土着们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将一面小镜子轻轻放在地上,又退后几步。
土着们看着地上那能将人影清晰映照出来的“神奇薄片”,发出阵阵惊呼,有人试图上前拾取,又被首领喝止。
接着,云映雪又拿出几颗用彩色油纸包裹的饴糖。她剥开一颗,当着他们的面,缓缓放入自己口中,做出品尝美味的表情。然后,将另外几颗同样放在地上。
做完这些,她并没有试图用语言沟通——那显然是徒劳的。她做出了一个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她解下了一直随身携带的那把普通木算盘(金算盘在风暴中略有受损,已收好),就在双方对峙的空地上坐了下来。
在土着们迷惑的目光中,她开始拨动算盘。清脆的算珠碰撞声在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清晰。她一边拨打算盘,一边用手势比划着:指指对方的人数,在算盘上拨出相应的算珠;又指指自己这边的人数,同样拨出算珠;然后,她将代表双方的算珠分别归拢,又做出一个交换的手势,最后,将算盘清空,双手摊开,脸上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
她是在用最原始的、跨越语言的方式,演示“计算”与“交易”的概念——我们计算彼此的数量,我们可以进行交换,而不是战斗。
那土着首领浑浊而充满戒备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思索的神情。他盯着那发出清脆声响、珠子可以上下移动的古怪物件,又看看地上那能照出人影的镜子和散发着甜香的食物。他迟疑着,慢慢走上前,先是小心翼翼地捡起镜子,当看到镜中清晰的自己时,他吓得几乎将镜子扔掉,但随即又被吸引,反复观看。他又捡起一颗糖,学着云映雪的样子剥开,迟疑地舔了一下,顿时,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瞪大了,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族人,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穿着奇怪、举止更奇怪、却似乎没有恶意的女子,以及她身后那些明显不好惹的武士。
最终,那首领做出了决定。他放下手中的石斧,学着云映雪的样子,摊开双手,然后指向树林深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云映雪知道,初步的信任建立了。
在随后的几天里,通过这种笨拙而真诚的肢体语言与实物演示,云映雪带着少量护卫,与这个自称“卡纳”的部落进行了多次接触。她赠送了更多的小镜子、彩色玻璃珠、柔软的布料和美味的糖果,换取了部落提供的鲜果、猎物,以及最重要的——他们的友好与指引。
她了解到,这个岛屿被他们称为“巨龟之背”,他们世代居住于此,以渔猎和简单种植为生。之前袭击,确实是误将勘探队当成了抢夺他们神圣水源(就是发现铜矿的那条溪流的上游)的敌人。
云映雪当即表示尊重他们的圣地,承诺只在溪流下游取水,并愿意用物品交换取水的权利。她还让工匠帮他们修复了几件损坏的渔具,演示了更高效的结网方法。
当云映雪再次拿出算盘,试图解释“一个镜子换多少果子”,“帮忙修渔具可以换多少鲜鱼”时,那卡纳首领竟然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试图模仿拨弄算珠。虽然他完全不懂原理,但他似乎明白了这个“会响的格子”代表着一种公平的计量方式。
化干戈为玉帛。一场可能的流血冲突,在云映雪的冷静、智慧与包容下,消弭于无形。船队获得了宝贵的休整时间和补给,而“卡纳”部落也获得了从未见过的精美物品和更先进的工具,双方甚至达成了初步的、以物易物的贸易意向。
谢砚之看着与土着们围坐在一起、用手势和算盘努力沟通的云映雪,冷峻的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的方式,总是如此与众不同,却又如此有效。她不仅是在开拓商路,更像是在不同的文明之间,搭建起一座理解的桥梁。
这荒岛之上,因她的存在,杀戮变成了贸易,冲突化为了友谊。这或许,正是“破浪”精神更深层的含义——不仅要破开地理的风浪,更要破开人与人之间隔阂与误解的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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