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建康清流为《治世新策》的“离经叛道”而口诛笔伐,北燕慕容恪为之深深忌惮,前秦王猛将其视为潜在心腹大患之际,位于天下之中的洛阳城,征西大将军、录尚书事桓温,也通过其遍布各方的眼线,得到了这部着作的详尽抄本。
洛阳宫城,虽经战火修缮,仍难掩昔日帝都的沧桑与壮阔。桓温并未居于正殿,而是在一处偏殿的书房内,凭几而坐。此刻,他手中正缓缓翻阅着《治世新策》的抄本,尤其重点停留在《武备篇》关于防御体系构建以及《文器篇》关于盐铁专营、百工兴利的章节上。
幕僚长史,也是桓温心腹谋主的郗超,静立一旁,观察着桓温的神色。
良久,桓温放下抄本,手指在书页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打破了书房的寂静。他并未如建康名士那般斥其荒谬,也未像慕容恪那般忧心忡忡,反而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
“好一个陆昶!”桓温的声音带着一丝欣赏,也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此前只道他是个善于治民、略有军略的寒门俊杰,没想到,竟有如此胸襟格局,能着此经世之言。观其策,并非纸上谈兵,与他在东海所为,一脉相承,且已初见成效。”
郗超微微躬身,接口道:“明公所言极是。此子确有过人之处。其《文武论》将治国根基阐述得颇为透彻,尤其是将‘文器’视为‘武备’之本,深得强兵富国之要。他在东海推行的那一套,虽看似与我朝制度迥异,却实实在在地凝聚了流民,发展了民生,练出了能战之兵。慕容厉此次兴兵,可谓踢到了铁板。”
“慕容厉?哼,匹夫之勇,不足为虑。”桓温冷哼一声,目光锐利,“他此番在东海受挫,损兵折将,慕容儁必然更加恼怒,青州防线压力骤增。这对我们而言,却是好事。”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舆图前,手指点在洛阳的位置,然后向北划过黄河,落在燕国控制的河北之地,最后又向南,虚点了一下东海郡。
“我们坐镇洛阳,直面慕容燕国主力。东海郡在东北方向异军突起,犹如一柄利刃,抵在了燕国的侧肋。陆昶越是能扛住慕容氏的压力,甚至让其不断失血,就越能牵制燕国南境的兵力,减轻我洛阳正面的压力。此乃天赐之臂助,岂能不善加利用?”
郗超眼中闪过明了之色:“明公之意是……?”
“不必刻意打压。”桓温踱步沉吟,“此子心志高远,观其书,知其非甘居人下者。强行压制,反生龃龉。眼下,让他继续在东海折腾,吸引慕容氏的怒火,对我最为有利。”
他顿了顿,继续道:“传令下去,以朝廷名义,嘉奖陆昶守土有功,挫败燕虏,赐些锦缎钱帛,以示抚慰。同时,准他‘权宜行事,以安地方’,
至少在一段时间内,成为桓温对抗北燕的战略棋子
“另外,”桓温目光再次扫过《治世新策》的抄本,特别是关于技术改良和盐利的部分,“他这书中提及的百工之利、盐铁之策,颇有见地。着人仔细研究,看看有无可供我军、我地借鉴之处。尤其是那‘雪盐’之法,若能掌握,亦是财源。还有那望远镜,若能量产配发给斥候……” 他虽忌惮陆昶,却绝不迂腐,对于能增强自身实力的东西,向来乐于采纳。
“属下明白。”郗超领命,又补充道,“还有一事,谢石去世,谢安在江东声望更隆,其态度似乎对此子颇为默许。我们是否需在江东方面,稍作应对?”
桓温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谢安的声望和能力,始终是他心头一根刺。“谢安石……他自有其盘算。暂且不必理会,江东之事,错综复杂,眼下我们的重心,仍在北面。陆昶……就让他先替我们,好好磨一磨慕容氏的锋芒吧。”
喜欢东晋风华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东晋风华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