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冬将尽,东海郡的原野上虽还覆着薄雪,但向阳的坡地已隐约透出些许湿意。冰雪消融的细流在沟渠中潺潺作响,带来了春天的第一缕讯息。
郯城东南,新辟的“百工坊”内,一派热火朝天。这里是陆昶整合郡中工匠、推行标准化生产的试验场。
负责督造的老匠作鲁大,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套崭新的齿轮组安装在改良的水力锻锤上。随着闸门提起,渠水奔涌,巨大的木轮开始转动,通过复杂的齿轮传动,带动锻锤规律地起落。
“成了!成了!”鲁大激动得声音发颤,“府君画的这图样真神了!以往三个壮劳力一天才能打出的铁锹头,如今这水锤半个时辰就能完成!”
旁边年轻的学徒看着那不知疲倦的锻锤,眼中满是憧憬:“师父,府君说往后还要造水力纺车、碾磨机...那得省多少人力啊!”
“省力是其次。”鲁大抚着花白胡须,目光深远,“府君是要让咱们工匠,也能像读书人一样,靠手艺光宗耀祖。”
坊间另一头,新设的造纸坊里正试验着不同的原料。一个工匠惊喜地发现,用渔网、麻头混合树皮造出的纸,竟比传统的藤纸更加坚韧平滑。
“快!记下来!这个配比要呈报府君!”坊主连忙吩咐。
这些看似微小的改进,正悄然改变着东海郡的根基。陆昶深知,技术的进步,才是真正的实力积淀。
太守府前,新立起一面巨大的招贤榜。与寻常征辟不同,榜文上明确列出所需人才:善农事者、通工匠者、明算学者、知医理者...甚至特意注明“不论门第,唯才是举”。
这在整个江东都是破天荒的举动。
来自会稽的寒门士子顾雍之,在榜前驻足良久。他精通算学,却因出身屡试不第。此刻他攥紧了袖中的《九章注疏》,深吸一口气,走向报名处。
“在下顾雍之,愿为东海新政效劳。”
登记的书吏抬头看他一眼,没有询问家世,反而直接问道:“可通工程测算?可能改良农具?”
顾雍之一怔,随即胸有成竹地答道:“《九章》诸术,尽在胸中。农具改良,略知一二。”
“好!”书吏递过一份试卷,“府君亲自出的算题,两个时辰为限。”
这样的场景在各处上演。有擅长水利的老河工被破格录用,有精通畜牧的北地流民被奉为上宾,甚至连几个善于织布的寡妇,也被请去指导女工。
谢玄巡视完新军操练,回来向陆昶禀报时忍不住感叹:“陆兄这招贤令一出,这几日府衙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只是...其中不少寒门庶民,恐惹非议。”
陆昶正在批阅新送来的工匠改良图样,头也不抬:“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我要的是能做实事的才干,不是清谈的门第。”
新政虽得民心,却也在悄然改变着某些固有的秩序。
城中最大的布商赵氏府内,几位乡绅正聚在一起密谈。
“府君这般重用寒门,长此以往,我等世家颜面何存?”一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愤愤道。
“更可虑的是那官营工坊。”赵家主忧心忡忡,“如今他们织的布、造的器具,质优价廉,我们的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
“还有那招贤令...”另一个乡绅压低声音,“我听说,连城南那个只会算账的穷书生都被征召了,月俸竟有五百钱!”
几人相视无言,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这个年轻的郡守,正在以他们看不懂的方式,重塑着东海郡的一切。
而此时太守府中,陆昶正在听取高啸的密报。
“府君,查清楚了。前次军中弩机损坏,确实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线索指向城西的刘氏工坊,他们原本是郡中最大的军械供应商。”
陆昶眼神一冷:“果然跳出来了。继续盯着,不要打草惊蛇。”
冰雪彻底消融,泥土的芬芳弥漫在空气中。
李三郎从军营休沐回家,见妻子王氏正对着新领来的“陆公薯”种薯发愁。
“当家的,这薯种要怎么切?我听着课上是说了,可心里还是不踏实。”
李三郎笑着挽起袖子:“我在营里跟老农官学过,来,我教你。”
夫妻俩在院子里忙活开来,七岁的狗剩也跟在父母身后,学着辨认健康的薯种。阳光洒在这个小小的院落里,暖意融融。
同样的场景在东海郡各处上演。郡府派出的农官奔走于各乡,指导新的种植方法;改良的新式犁具被分发到各个屯堡;修建一新的水利沟渠开始发挥效用。
站在城墙上远眺,可见田野间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谢玄忍不住感慨:“去岁此时,这里还是饿殍遍野。不过一年光景,竟已焕然一新。”
陆昶的目光掠过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轻声道:“这还不够。我们要让这新绿,染遍整个江东。”
春风拂过城头,将招贤榜吹得猎猎作响。新生的东海郡,正如这破土而出的春芽,时代的潮流不可阻挡,以往在建康西府寄人篱下,今时一方牧守方能不受制于人,一郡之试点刚刚好,也刚刚能把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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