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一日紧似一日,卷着枯黄的落叶,打着旋儿扑在脸上,已带上了明显的寒意。郯城内外,忙碌了一整个秋天的气息并未停歇,反而转向了另一种节奏——为过冬做准备。
城西的李家村,如今已并入了更大的王家屯堡。曾经的农户李三郎,如今是郡中新军的一名辅兵,正在营中操练。家中只剩他的婆娘王氏,带着七岁的娃儿狗剩,守着分得的三十亩田地和满仓金黄的“陆公薯”。
这日一大早,屯堡里的铜锣就被里长敲得铛铛响。“郡守府有令!各家各户,管事的,都到谷场集合!府君有越冬新政颁布!”
王氏连忙用头巾包好头,牵着睡眼惺忪的狗剩,随着人流涌向屯堡中央的谷场。谷场上早已黑压压站满了人,男女老少皆有,脸上大多带着好奇与期盼。自从陆府君来了之后,每次“新政”都意味着实实在在的好处。
里长站在一个石碾上,手里拿着一张告示,旁边还站着两名郡府派来的小吏。“静一静!都静一静!”里长扯着嗓子喊,“府君仁德,念及今冬可能是咱东海郡安定后的第一个大冬,特颁下几条越冬令!都听仔细了!”
人群立刻安静下来,竖起了耳朵。
“第一条,关乎咱的命根子,‘陆公薯’!”里长挥舞着告示,“府君说了,这薯怕冻,不能像往年存谷子那样随便堆着!郡府工匠琢磨出了新法子!各家立刻动手,在屋内或院里,挖‘藏薯窖’!”
旁边的小吏赶紧拿出几幅画着图的木板,向众人展示。“看清楚了!窖要深过冻土层,底下铺干沙,薯要轻拿轻放,不能破皮,一层薯,一层干沙或者干稻草隔开!窖顶要留通气孔,用草盖好,防雨雪又透气!记住了吗?按这法子存,这薯能吃到明年开春不坏不烂!”
底下顿时议论开来。“这么麻烦?”“哎呀,府君还能害咱?肯定是为了咱好!”“就是,就是,府君来了后哪一件事不是为了我们好”
王氏也暗自记下,她家仓房里薯堆得像小山,正愁怎么存放呢。
“第二条!”里长继续喊,“寒衣令!郡府工坊新织出了一批厚实棉花布,还有弹好的新棉!家里有在郡兵营、或是参加了屯田队、水利工的,凭军籍或工牌,可以半价购买布匹,低价换购棉花!一家最多限三人的份量!钱不够的,可以先记工分,明年用工抵!”
这话一出,人群更是激动了。往年冬天,谁家不是一件破袄穿多年,冻得瑟瑟发抖?半价布,低价棉,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家里有男丁在军中或工地的,更是喜形于色。
“第三条,取暖令!”里长最后说道,“鼓励各家盘炕!郡府派工匠到各乡,指导盘炕手艺,只收很少的工料钱!府君说了,‘家中有炕,老少安康’!另外,各屯堡的乡学蒙馆,冬季不停课,郡府会统一配发取暖用的石炭,不能让娃儿们冻着读书!”
三条政令颁布完毕,谷场上欢声雷动。人们围着里长和小吏,七嘴八舌地问着具体细节,脸上洋溢着对寒冬将至却不再恐惧的踏实笑容。
王氏心里也热乎乎的。她盘算着,男人在军营里,肯定冻不着,听说军营里早就开始盘火炕了。她得赶紧去把藏薯窖挖好,然后拿着男人的军籍牌子,去郡城工坊扯布买棉,给狗剩和自己都做身新棉袄,再把那透风的旧屋盘上个热炕头……这个冬天,似乎不再那么难熬了。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东海郡都忙碌起来。田间地头少了农人,家家户户却都在院里屋内掘土挖窖,小心翼翼地将珍贵的“陆公薯”如同安置宝贝般一层层码放好。郡城的工坊前,排起了长队,人们拿着凭证,喜气洋洋地换取过冬的布匹和棉花。各村各堡,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那是工匠在指导乡民盘砌温暖的火炕。
郯城太守府内,陆昶听着高啸关于越冬物资调配、藏薯技术推广进度的汇报,微微颔首。
“民生无小事,尤其是在这立足未稳之时。让百姓安然过冬,比打一场胜仗更能凝聚人心。”陆昶对一旁的谢玄说道,“慕容垂被暂时缚住手脚,这个冬天,是我们稳固内部、积蓄力量的黄金时期。新军操练不可松懈,但要保障兵士的冬衣和营房取暖,不能冻伤一人。”
谢玄佩服地点头:“陆兄放心,军营一切用度,均已安排妥当。将士们感念府君恩德,操练热情更高了。”
陆昶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虽然寒冷却充满生气的街市。店铺依旧开业,行人穿着明显厚实了许多,脸上不再有往昔冬日常见的菜色与瑟缩。
“仓廪实,知礼节;衣食足,……知荣辱,亦知冷暖。”他轻声自语,“这个冬天,我要让东海郡的百姓,不仅身体是暖的,心,也是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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