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承王府,书房。
一只上好的甜白瓷茶盏,被主人修长的手指生生捏碎,碎片混着温热的茶水,溅落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
承王萧璟面沉如水,周身散发出的寒气几乎能让空气凝结成冰。
他听着叶忌事无巨细地汇报裕祥街上发生的一切。
尤其是听到太子萧玦是如何砍断马车绳索,如何将受惊的宋姝菀抱在怀里温声安抚,最后更是亲自抱着她登上马车离去时,他心底那股无名邪火再也压制不住。
“这种无关紧要的琐事,也值得你来禀报?”
萧璟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的刀子,目光锐利地射向垂首立在下方的叶忌。
叶忌咂了咂舌,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呵呵,又来了,又来了!
他默默在心里开始倒计时:十、九、八……
后面的七个数还没数完,就听他那位口是心非的主子,状似随意地,用一种我只是随便问问的语气开口:
“那匹马,查清楚怎么回事了么?尚书府养的马,都是经过严格调教的,怎会无缘无故突然失控?”
叶忌内心疯狂吐槽:瞧瞧!瞧瞧这死鸭子嘴硬的德行!当初在北城边关,是谁咬牙切齿地说,待本王回京,定要让她为背叛付出代价,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是谁冷笑着断言辜负真心之人,合该自欺而死,免得脏了本王的手?
结果呢?
回京后人家宋二小姐稍微示个好,这位爷表面上冷若冰霜,暗地里帮人家摆平了多少麻烦?
上次在醉仙楼,人家二小姐不小心被热茶烫了手指,他表面上无动于衷,转身就吩咐把宫里最好的烫伤膏找出来,差点没直接把太医绑过去!
现在听到人家可能遇险,这醋坛子都快掀翻天了,还在这儿装不在乎?
他叶忌要是再看不出自家王爷这十足十的口是心非,他就不是蠢,是眼瞎心盲了!
“回王爷,”
叶忌压下心底的翻江倒海,一本正经地回道,
“具体来源还在追查。”
萧璟冷哼一声,指尖无意识地在书案上敲击着,眸色深沉如夜。
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真不让人省心。
他得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了。至少,不能让她……真被那只虚伪的狐狸给叼了去。
太子府的马车稳稳停在了尚书府气派的朱漆大门前。
萧玦率先下车,锦袍玉带,身姿挺拔。
他站在车旁,习惯性地等着车内的人自行下车,或是由丫鬟搀扶。
然而,车厢内静悄悄的,半晌没有动静。
他微微蹙眉,莫非是惊吓过度,晕厥过去了?思及此,他心头一紧,重新撩开车帘,探身入内。
只见宋姝菀依旧维持着被他抱上车时的姿势,软软地靠在车厢壁上,浓密卷翘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那双惯会撩人心弦的明眸。
她听见动静,才缓缓抬起眼帘,眸光水润,带着一丝柔弱与依赖,细声细气地道:
“殿下……我…我腿软得厉害,实在没力气……可否容我再歇息片刻?”
那声音又轻又软,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像羽毛般轻轻搔刮着萧玦的耳膜。
萧玦看着她这副娇弱无力的模样,心头那点因等待而产生的不耐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怜惜与某种隐秘满足感的情绪。
他放柔了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诱哄:
“无妨,若是实在无力,孤抱你下去便是。”
宋姝菀闻言,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晕开一片绯红,如同天边最绚烂的晚霞,嫣然动人。
她微微抿唇,嘴角扬起一抹羞涩又甜美的弧度,那双氤氲着水汽的杏眸笑得弯弯的,里面盛满了娇怯与欢喜。
她轻轻抬起双臂,做出一个依赖的姿势,嗓音糯糯:
“那……便有劳殿下了。”
萧玦哪里看不出她这几分故意撒娇的意味?
但奇异的是,他脑海中非但没有浮现丝毫厌烦或拒绝的念头,反而被她这副全然依赖的小女儿情态取悦了。
他俯身,大手穿过她的腿弯和后背,稍一用力,便将她稳稳地打横抱起。
怀抱温香软玉,那清冽的冷梅幽香再次萦绕鼻尖,萧玦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
他抱着她,步伐稳健地踏下马车。
恰在此时,一道青衫身影从尚书府内缓步走出,正是近日颇得宋致远赏识,偶尔会过府与尚书探讨学问的寒门学子陆柏卿。
陆柏卿见到门口这堪称亲密的一幕,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垂下眼睑,恭敬地躬身行礼:
“学生陆柏卿,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二小姐。”
萧玦睥睨一般的视线冷淡地扫过他,如同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摆设,抱着宋姝菀,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就在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
叮当一声脆响。
一支镶嵌着细碎蓝宝的赤金步摇,从宋姝菀如云的鬓发间滑落,掉在了青石板上。
显然是在之前马车剧烈颠簸时便已松动。
陆柏卿几乎是下意识地上前一步,弯腰将那支精致的步摇捡了起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道属于太子的,冰冷如同实质的视线正钉在自己背上,但他并未回视,只是拿着那支步摇,上前两步,声音温和有礼:
“二小姐,您的步摇掉了。”
说着,他竟伸出手,动作看似自然,实则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试探,欲将步摇重新簪回宋姝菀的发间。
“放肆!!!”
萧玦的声音骤然冷了下去,如同数九寒冬的冰碴子。
他抱着宋姝菀的手臂收紧,脚步一顿,侧身避开了陆柏卿的手,目光锐利如刀,刮在陆柏卿身上。
“男未婚女未嫁,陆公子难道不知瓜田李下,避嫌之理?你这般举动,将尚书府千金的名声置于何地?又会给她带来多少无端的困扰与非议?”
若说上次在尚书府花园偶遇,陆柏卿与宋姝菀偶遇交谈尚可解释为意外,那么方才此举,在萧玦看来,便是赤裸裸的,带有某种挑衅意味的逾越!
陆柏卿立刻收回手,双手交叠置于身前,深深一揖,语气惶恐:
“殿下息怒!二小姐恕罪!方才……方才学生脑海中尽是尚书大人平日教导的礼法规训,见物品掉落,下意识便想物归原主,一时情急,思虑不周,冒犯了二小姐,实乃学生之过!甘受二小姐任何责罚!”
他姿态放得极低,将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言辞恳切,让人挑不出错处。
宋姝菀倚在萧玦怀里,眸光在陆柏卿低垂的头顶和萧玦紧绷的下颌线之间轻轻一转,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她声音依旧柔婉,带着几分刚刚平复的惊悸:
“陆公子也是一片好意,无心之失,何谈责罚?”她顿了顿,语气似乎轻松了些,
“若公子实在过意不去,那便罚你……下次再为我作一幅画好了。上次那幅红梅图,我很是喜欢。”
萧玦抱着她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陆柏卿垂下的头掩去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语气愈发恭敬:
“谨遵二小姐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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