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的老茶馆里,说书先生刚歇了嗓,掌柜的正用抹布擦着八仙桌。桌面光溜溜的,映着屋顶的梁木,像面模糊的镜子。
“王掌柜,您这桌子擦得亮堂,打眼看跟新的似的。”马克捧着本书进来,找了个角落坐下,书页上“贝克莱”三个字被他用红笔圈着。
王掌柜直起腰,把抹布往肩上一搭:“再亮堂也是张老桌子,打我爷爷那辈就搁这儿了。昨儿下大雨,客人少,我让伙计把它搬到后屋避雨,今个天晴了才又抬出来。”
马克眼睛一亮,往前凑了凑:“您说这桌子,昨儿在没人的后屋,它还存在吗?有个叫贝克莱的哲学家说,‘存在即被感知’,物件儿能存在,全是因为有人看着、摸着、想着它。要是没人管它,它说不定就没了。”
“胡扯!”隔壁桌喝茶的刘大爷“啪”地放下茶碗,茶沫子溅出来,“我家仓房里堆着前年的谷种,一年到头没人看,难不成就变成糠了?去年打开仓门,照样颗粒饱满!”
刚从布店扯完布的苏拉正好进门,听见这话笑了:“刘大爷,您打开仓门看见谷种,才知道它好好的;要是一辈子不打开仓门,您咋确定它没变成糠?就像夜里睡觉,您闭着眼,能说屋里的灯就不存在了?可您没看见,又咋证明它亮着?”
王掌柜给苏拉倒了碗凉茶:“这丫头说的倒有点意思。就像这桌子,我没擦它的时候,蒙着层灰,看着就不起眼;擦干净了,看着就舒坦。它还是那张桌子,可在眼里的模样不一样,这算不算‘感知’在作怪?”
马克翻着书点头:“贝克莱说‘物是观念的集合’。咱看这桌子是方的、硬的、木色的,其实是因为眼睛看见方,手摸着硬,心里记着木色,把这些感觉凑一块儿,就成了‘桌子’。要是个瞎子摸它,可能只觉得是个硬疙瘩,没‘方’的观念;要是个没摸过木头的人,也说不出它是木色。”
“那照这么说,我家那头老黄牛,要是没人看它,就没了?”刘大爷显然不相信,“昨儿我让娃去放它,娃贪玩跑回来,牛在坡上吃草,没人管,难道就凭空消失了?”
“贝克莱说有上帝看着呢。”马克指着书里的句子,“他说万物就算没人感知,上帝也在感知,所以跑不了。就像您家的牛,娃没看它,可上帝看着呢,所以它还在坡上吃草。”
苏拉抿了口茶,放下碗:“这就绕远了。要是不信上帝呢?那牛是不是就该没了?我倒觉得,他说的‘感知’,不光是眼睛看、手摸,还有日子里攒下的念想。就像村西头那口老井,早就没人打水了,可大伙路过还会说‘那是口井’,因为小时候在那儿喝过水,记得它的模样。它的‘存在’,是在大伙的念想里。”
王掌柜擦着桌子接话:“这话在理。我这茶馆,要是哪天没人来喝茶,没人念叨它,就算房子还在,也不叫‘茶馆’了。就像人常说的‘物是人非’,东西还是那东西,可看它的人不一样了,心里的滋味就不一样,它在人眼里的‘存在’也就变了。”
“可东西本身总该有个实在模样吧?”刘大爷还是不服,“就像这茶碗,不管谁看,它都是圆的,总不能变成方的。贝克莱总不能说,我觉得它是方的,它就真成方的了?”
“那可不一定。”苏拉笑着拿起茶碗,对着光看,“您从正面看它是圆的,我从旁边看,它就是扁的。咱俩感知不一样,它在咱眼里的模样就不一样。要说‘实在模样’,谁看见的才是真的?”
马克合上书:“贝克莱其实是想告诉咱,咱看见的世界,早被自己的眼睛、耳朵、心思染了色。就像戴红眼镜的人,看啥都是红的;戴蓝眼镜的人,看啥都是蓝的。没有不带‘眼镜’的人,也就没有纯纯粹粹、没人管的‘实在’。”
王掌柜把最后一张桌子擦完,天渐渐暗下来,他点起油灯,灯光在桌面上晃。“你们看,”他指着桌面,“刚才亮堂时,桌上的木纹看得清清楚楚;现在油灯照着,木纹就模糊了。可桌子还是那张桌子,变的是光,是咱的眼睛能看见多少。贝克莱说的‘存在即被感知’,大概就是说,这桌子到底是啥样,全看咱咋瞅它,咋记它。”
刘大爷喝干了茶,起身要走:“管它咋瞅,我家牛明天还得去坡上吃草,它在不在,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苏拉和马克都笑了。油灯的光里,那张老桌子的影子在墙上晃,好像在说:这世上的东西,到底是真的在那儿,还是只在人心里住着?或许就像这茶馆里的茶,有人喝着苦,有人喝着甜,苦和甜都是真的,茶也是真的,不过是各有各的品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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