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辛辣的“续命散”药力在允堂体内化开，下一刻从口中咳出一口黑血，允堂眼皮颤动了几下，终于从黑暗中挣脱出一丝意识。
映入眼帘的是东远那张染满沙尘的脸。
“东……远……”
东远见他醒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被更深的忧虑覆盖。
手指了指允堂，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指向河床外侧，做了一个寻找和骑马的手势——他要去外面找马。
允堂紧张的死死抓住东远想要抽离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摇头，声音虚弱。
“别去……他……他就在附近了……我中的毒……没有解药……你……你自己走……把我……留在这里……”
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为东远谋求的生路。
他不能再拖累东远了。
东远看着允堂那双失去光彩的眸子和抓住自己手腕的手指，心中剧痛。
反手握住允堂的手，力道坚定，不容拒绝。他摇了摇头，目光沉静而执拗地看着允堂，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在沙地上快速划出几个字。
「不弃。带你走」
写完，东远深深看了允堂一眼，那眼神在说“不要改变主意，等我”，然后毅然决然地掰开允堂的手，转身攀上河床边缘，小心翼翼地向外探去。
允堂看着他消失的背影，伸出的手无力地垂下，眼泪混合着脸上的沙尘无声滑落。
这个傻子……这个不要命的傻子……
河床外，东远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预想中的严密搜查并没有出现，四周异常安静，只有风声呜咽。
这种反常的寂静比刀剑相向更让人心悸。
但他没有选择，允堂等不了。
凭借着杀手本能和对危险的直觉，在阴影中穿梭，来到不远的一处屋后，发现了一匹被拴着的、鞍鞯齐全的战马！
这顺利得……近乎诡异。
东远脚步顿了顿，警惕地扫视四周，黑暗中只有风声。
知道这很可能是个陷阱，但他没有时间犹豫，也没有别的选择。
只能赌上了这唯一看似是生路的赌注。
东远迅速解开缰绳，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向着河床方向冲了回去。
当他骑着马冲下河床，回到允堂身边时，允堂已经强撑着坐了起来，靠在一块岩石上，脸色在星光照耀下白得吓人，那抹因药力产生的潮红已经褪去。
看到东远真的带回了马，允堂眼中没有欣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东远却已经不容分说地俯身，一把将他抱起，动作尽可能地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将他安置在马背上，随即自己也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用双臂紧紧环住他冰凉的身体，一拉缰绳！
骏马嘶鸣一声，扬起四蹄，沿着干涸的河床，向着远处那片黑沉沉的山脉亡命奔去！
也就在他们策马踏入相对开阔地带的瞬间——
“嗖！”
一支响箭带着啸音，直冲夜空，炸开一团醒目的火光！那是信号！
紧接着，四面八方火把次第亮起，照亮了周围的地形，也照亮了马背上允堂和东远的背影。
他们被包围了。
一个精心布置、请君入瓮的包围圈。
不远处的一个沙丘上，南烁勒马而立，玄色披风在夜风中拂动。
看着那匹在包围圈中试图寻找突破口、左冲右突的马，看着马背上那个被紧紧护在怀里单薄脆弱的身影，眼中冰冷。
嘴上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还是朕……太过放松了啊。”
“张敬贤，”他淡淡吩咐。“待会儿，小心接住允堂，不要伤到他分毫。”
“是！”张敬贤领命，眼神锐利地锁定着马背上的允堂。
南烁不再多言，缓缓从张敬轩手中接过一张硬弓，抽出一支特制箭镞的狼牙箭。
双腿一夹马腹，远远地缀在了东远他们的后方。
弓弦被缓缓拉开，发出绷紧声。
南烁的目光锁定在东远那毫无防护的后心！
东远感受到了身后那冰冷的杀意！他也听到了侧翼传来的弓弦震动！几乎是本能，在侧翼射来的箭矢命中马腿的前一瞬，猛地一勒缰绳，试图控制受惊的马匹，同时用自己的身体更紧地护住前方的允堂！
马匹前腿中箭，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前蹄一软，整个马身向前倾覆！
“噗嗤！”
南烁射出的那支狼牙箭，带着凌厉的破空声，从后方贯入了东远的左胸！箭矢携带的冲击力让他身体向前一撞！
东远闷哼一声，但他那双环抱着允堂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松动！在马匹彻底倒地的前一刻，他用尽力气，腰部猛地发力，将怀里的允堂向着侧前方相对柔软的沙地，狠狠地推了出去！
“东远——！！！”
允堂被甩落在沙地上，滚了几圈，顾不上摔落的疼痛，挣扎着爬起，回头看到的，便是东远随着那匹倒地的战马一起，重重砸落在黄沙之上，胸膛上那支兀自颤动的箭羽，和迅速在他身下洇开的大片暗红血迹。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所有声音和颜色。
允堂呆呆地看着那一动不动的身影，看着那刺目的红，然后，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不远处已经停下马、正冷漠地看着这一切的南烁，以及从侧翼包围过来、脸上带着完成任务后轻松神情的张敬贤。
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微的轻笑声。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踏着冰冷的沙地，走向那个为了他此刻静静躺在那里的人。
允堂走到东远身边，缓缓跪坐下来，伸出手，颤抖着想要去碰触那张沾染了血污和沙尘的脸。
南烁的包围，赫连朔的纠缠，十一哥的谋划，体内的剧毒……所有的一切，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他的世界，随着东远胸膛那支箭羽的静止，轰然倒塌，只剩下眼前这片刺目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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