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带着痛楚的闷哼,如同最后一道催命符,击溃了谢薇所有的犹豫和仅存的理智。对母亲身体的担忧压倒了一切,她不能再躲在门外,任由事态在扭曲与可能的伤害中发展下去!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情绪的巨大波动,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晃才站稳。她顾不上这些,颤抖的手用力按在门板上,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将房门推开!
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打破了室内某种黏稠而诡异的氛围。
卧室内的景象,如同最残酷的画卷,瞬间撞入她的眼帘,让她呼吸骤停,血液几乎逆流。
床上,母亲萧雅姿……醒了。
不再是永恒的、安详的沉睡。她睁开了眼睛!
那双遗传给了谢薇的、原本应该温柔而睿智的杏眸,此刻却盈满了泪水,如同破碎的星辰,倒映着顶壁柔和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刺目的光线。那双眼睛里,没有初醒的朦胧,只有极度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迷茫、惊恐、不知所措,以及一种刚刚脱离漫长沉睡、意识尚未完全归位的虚弱和恍惚。
她的秀发有些凌乱地铺散在枕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极其细微的、带着哽咽的抽气声。她的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蜷缩,想要躲避,却似乎因为久睡初醒的无力,以及眼前这完全无法理解的状况而僵住。她显然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为什么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女婿廖奎,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完全违背伦常、让她恐惧和羞耻的方式!
而廖奎,显然还深陷在【感官模糊药剂】的效力之中。他的动作并未因谢薇的闯入而立刻停止,对周围环境变化的感知变得异常迟钝和扭曲。在他被药物影响的认知里,或许这只是“妻子”一时的不适或羞涩,他口中依旧含糊地唤着“薇薇”,试图继续那被误导的亲昵。
就在这时,萧雅姿盈满泪水的、惊恐迷茫的目光,越过了廖奎的肩膀,看到了僵立在门口、同样泪流满面、脸色惨白如鬼的女儿。
四目相对。
萧雅姿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更强烈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痛苦。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呐喊、质问:
‘薇薇?’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救我……’
那眼神像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捅进了谢薇的心脏,然后残忍地搅动。母亲眼中的痛苦和询问,比任何责骂都更让她无地自容,让她感觉自己正在被凌迟。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谢薇猛地一个激灵,从这巨大的冲击和愧疚中强行拉回一丝理智。她意识到,绝不能让廖奎在这个时候清醒过来!如果他此刻恢复神智,看到眼前这彻底混乱、违背人伦的一幕,看到苏醒的、状态异常的岳母,以及崩溃的女儿,后果不堪设想!他可能会瞬间精神崩溃,或者察觉到药物的存在,那么所有的牺牲、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谋划都将付诸东流,甚至可能引发更可怕的后果。
这场由她开启的、荒诞而痛苦的“戏”,必须以一种“正常”的、符合他此刻认知(即与他在一起的是妻子谢薇)的方式收场。
这个认知冰冷而残酷,像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暂时冻结了她翻江倒海的情绪。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更浓郁的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用这极致的疼痛来逼迫自己冷静,来武装自己。
然后,在母亲那充满痛苦与不解的泪眼注视下,在廖奎依旧被药效迷惑的动作中,谢薇迈开了脚步。
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张承载着罪恶与希望的大床,脚步沉重得如同拖着千斤镣铐。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苍白,和那双空洞得仿佛失去了所有灵魂的眸子。
她走上前去。
时间仿佛在卧室内凝固成了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胶质。谢薇的脚步每靠近床榻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舞蹈,踩碎的是她仅存的尊严和对纯洁过往的全部祭奠。
她来到床边,没有去看母亲那双写满惊痛与质问的泪眼,也没有去理会廖奎依旧沉浸在药物作用下的含糊低语。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那空气带着血腥味和绝望,然后伸出冰冷而颤抖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轻轻地、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搭在了廖奎的手臂上。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无声的介入。
在【感官模糊药剂】依旧强大的效力下,廖奎的感知是断裂而扭曲的。对象的转换,在他混乱的感官和认知中,并未引起清晰的警觉。或许只是觉得“妻子”短暂的停顿后重新回应了他,或许那药物的力量强大到足以模糊这关键的界限。他只是顺着那引导,自然而然地,将注意力转向了此刻接触他的谢薇,将他那被误导的亲昵,延续了下去。
谢薇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垂死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她承受着这一切,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瓷娃娃,任由那本该属于夫妻间的亲密,在此刻变成了对她身心的凌迟。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唯有眼角不断滑落的冰冷泪水,证明着她还是一个有知觉的、正在承受巨大痛苦的人。
而在床的另一侧,萧雅姿无力地瘫软着。
刚刚苏醒的身体虚弱不堪,长时间的沉睡使得肌肉无力,而方才那短暂却冲击力极强的经历,更是让她身心俱疲,浑身如同散架般酸痛。她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侧着头,那双盈满泪水、带着初醒的浑浊与极致清醒的痛苦的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近在咫尺的女儿和女婿。
她看着女儿那惨白如纸、毫无生气的脸。
看着她紧闭双眼,却不断涌出泪水的绝望。
看着她如同木偶般,承受着那本不该在此刻、以此种方式发生的一切。
震惊、心痛、滔天的困惑,如同海啸般冲击着萧雅姿刚刚恢复意识的大脑。她不明白!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醒来会是这样的地狱景象?为什么女婿会那样对待自己?为什么女儿会出现在这里,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反而接替了自己,继续着这场令人作呕的荒诞剧?
是梦吗?一个光怪陆离、无比真实的噩梦?
可身体的酸痛,心灵的战栗,眼前这清晰得残忍的画面,都在告诉她,这是血淋淋的现实!
她想开口,想尖叫,想质问,想阻止。但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极其细微的、破碎的喘息声。滚烫的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沿着她苍白的面颊不断滑落,浸湿了乌黑的鬓发和身下柔软的枕巾。
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女儿为了掩盖某个她无法理解的、可怕的真相,而正在进行的、沉默而巨大的牺牲。
这种无力感,比方才身体上受到的冲击更让她感到痛苦和绝望。她像一个被隔绝在玻璃罩外的旁观者,目睹着至亲之人在炼狱中沉沦,却连叩响玻璃的力量都没有。
卧室内,只剩下廖奎被药效影响的、模糊的低语,谢薇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呼吸颤抖,以及萧雅姿那无声却汹涌的、混合着心痛与无尽迷茫的泪水。
这是一个无奈的接替,一个在错误和痛苦中形成的、沉重而绝望的循环。
卧室内,时间在荒诞与痛苦中缓慢流淌。谢薇紧闭着眼,泪水却从未停歇,如同两道悲伤的溪流。廖奎依旧被药效笼罩,动作未曾停歇,只是那被模糊的感知让他的一切都显得隔阂而扭曲。
在这令人窒息的煎熬中,谢薇知道,必须让母亲明白。不能让母亲在如此巨大的冲击和屈辱中,还完全蒙在鼓里,那对她太残忍了。尽管时机和场合都糟糕透顶,但她必须说,用最简洁的语言,拼凑出这残酷现实的碎片。
她侧过头,泪眼婆娑地望向近在咫尺的母亲。萧雅姿也正看着她,眼神里是滔天的困惑、未散的惊恐,以及一种深切的、仿佛被最亲的人背叛的痛苦。
“妈……”谢薇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和哽咽,几乎不成调,她必须趁着廖奎动作间隙的短暂停顿,快速低语,“听我说……爸……爸爸他还活着……”
萧雅姿涣散的眼神猛地一凝,如同黑暗中划过一道闪电。
谢薇继续破碎地倾诉,语句因为身体的承受和情绪的激动而断断续续:“在……在劳改……我们……一直偷偷帮他……送东西……”
“外面……运动很厉害……我们身份……有问题……不能暴露……”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勾勒出时代背景的凶险。
然后,她提到了这个不可思议的所在:“这个……地方……叫系统空间……是……是我们的庇护所……能保命……”
萧雅姿的眼中震惊更甚,超乎理解的事物冲击着她刚刚苏醒的认知。
“我们……想给您……弄个香港身份……”谢薇的声音带着无尽的苦涩和希冀交织的复杂情绪,“让您……能正大光明……活着……和爸……团聚……”
希望的火花刚刚在萧雅姿眼中点燃,谢薇接下来的话,却如同最冰冷的瀑布,将她瞬间浇透,打入更深的寒渊。
“但是……”谢薇的哭声再也压抑不住,充满了绝望的自责,“您不会说……广东话……一开口……就会暴露……全完了……”
她抬起泪眼,看着母亲,眼中是彻骨的痛苦和哀求原谅的神色:“系统……系统只给了……这个办法……说……说让您……先‘熟悉’奎哥……才能……才能合理……对不起……妈……对不起……是我没用……是我选的……对不起……”
她泣不成声,后面的话语被呜咽淹没,但核心的意思已经传递出去——这个悖逆人伦的局,是为了那个看似唯一能让她“重生”的希望,是被逼到绝境后,一个母亲和女儿共同吞下的、名为“生存”的毒果。
萧雅姿静静地听着。
从丈夫谢广安还活着的消息带来的巨大冲击和一丝慰藉;
到外界严峻形势和自身处境带来的沉重压力;
再到这个“系统空间”带来的认知颠覆;
最后,落到女儿女婿为了给她谋取出路,所制定的那个惊世骇俗的“香港身份”计划,以及为了填补这个计划最致命的漏洞(语言习惯),不得不借助某种匪夷所思的力量,最终导致了眼前这场……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悲剧。
信息量如同海啸,一波接一波地冲击着她刚刚复苏、尚且脆弱的精神世界。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极致迷茫、震惊、无法接受,慢慢地,如同浑浊的水流逐渐沉淀,浮现出一种深不见底的、混合着无尽悲哀、心痛、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理解。
她看着女儿在自己面前承受着身心的双重凌迟,听着那断断续续却字字泣血的诉说,她忽然明白了。这不是女儿的堕落,也不是女婿的疯狂。这是一个在扭曲的时代和绝境中,被逼到墙角的一家人,为了抓住一线生机,不得不做出的、最惨烈也最无奈的牺牲。女儿承受的,远比自己此刻身体的痛苦要深重千倍万倍。
那滔天的愤怒和被侵犯的屈辱感,在母性的本能和对女儿痛苦的理解面前,开始缓慢地瓦解、转化,化作了一种更沉重、更压抑的悲伤。
她看着女儿布满泪水的、苍白的脸,看着她因极力压抑而微微抽搐的嘴角,一股强烈的心疼攫住了她。她想伸出手,去抚摸女儿的脸颊,去擦掉那仿佛流不尽的泪水,想去告诉女儿“这不是你的错”……
她努力地,用尽刚刚积聚起的一点微弱力气,试图抬起手臂。
然而,沉睡近一年的身体肌肉无比酸软无力,方才经历的冲击更是让她浑身如同被拆散重组般酸痛。手臂只是微微抬起了一寸,便沉重地、不受控制地跌落回去,徒劳地搭在床单上。
这个微小的动作,耗尽了她刚刚苏醒的所有气力。她只能无力地喘息着,泪水流得更凶,那眼神里,不再是单纯的惊恐和质问,而是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心痛、理解,以及一种深深的、对命运无力的悲怆。
沟通,在无声的泪眼与破碎的倾诉中,以最残酷的方式完成了。
真相,带着血和泪,沉重地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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