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冰冷。
并非物理层面的低温，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带着极致怨毒与嫉妒的阴寒。它像亿万根无形的、淬了剧毒的冰针，顺着顾长生与凰曦夜相连的情感羁绊，悍然刺入他的意识最深处。
剧痛！
仿佛灵魂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裂痕，有污秽不堪的、充满恶意的泥浆，正狞笑着要从那道裂痕中灌涌进去，污染他存在的每一寸角落。
“长生！”
凰曦夜的惊呼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她紧紧抱着怀中骤然瘫软下去的男人，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剧烈颤抖，面色在一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如纸一般苍白。那股阴冷的力量是如此的真实，甚至让她都感到了一丝源自灵魂的战栗。
这是千面姬最纯粹的本源之力，是【嫉妒】原罪的具现，专门侵蚀、扭曲、撕裂世间最美好的情感。
顾长生为她撕碎了幻象，便等于主动将自己暴露在了这股反噬的洪流之下。
然而，就在那股污秽的恶意即将彻底淹没顾长生意识的瞬间，异变陡生。
一直以来，顾长生那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无罪之身”的灵魂，就像一片温润而内敛的净土，被动地隔绝着一切业力的侵蚀。
可此刻，当这片净土的核心——他对凰曦夜的爱——遭到了最直接、最恶毒的攻击时，这片沉睡的净土，苏醒了。
轰！
一股截然不同的意志，从顾长生的灵魂本源深处，悍然爆发！
那不是玄气，不是神力，更不是这个世界任何一种已知的力量。那是一种纯粹到极致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存在”本身。它就像是黑暗宇宙中第一缕诞生的光，就像是混沌世界里第一声清晰的啼鸣。它不属于这个被“原罪”污染的世界，它的法则，凌驾于此界的天道之上！
那亿万根试图钻入他灵魂的怨毒冰针，在触碰到这股意志的刹那，就像是撞上了烧红烙铁的冰雪，发出了无声而凄厉的尖啸，瞬间蒸发、湮灭！
“这是……什么东西？！”
一道扭曲、尖锐、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恐的意念，在顾长生的脑海中炸响。
是千面姬的声音。
下一刻，顾长生的视野猛然一变。他不再身处寝宫，怀中也没有凰曦夜的温度。他发现自己的意识，正被强行拖拽着，逆着那股反噬的洪流，向着一个未知的、幽深的维度极速坠落！
这是千面姬在反噬失败后，试图切断连接的本能反应。
但已经晚了。
顾长生那苏醒的、来自异界的意志，像一根烧红的铁钩，死死地咬住了它的精神丝线，不容它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想走？”
一个冰冷而陌生的念头，在顾长生的意识中浮现。那不是他平日里温和的声音，而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仿佛来自更高维度生物的审判。
视野尽头，出现了一片光怪陆离的混沌。
顾长生“看”到了。
他看到了千面姬的本体。
那根本不是一个具体的形态。而是一片由无数破碎镜面组成的、无边无际的扭曲空间。每一块镜子的碎片里，都映照着一幕不同的场景：有的是帝王对权力的渴望，有的是修士对长生的贪婪，有的是怨妇对情敌的诅咒，有的是孩童对邻居新玩具的眼红……
世间一切的嫉妒，一切的“求而不得”，都在这里汇聚、发酵，形成了一片黏稠而恶臭的情感沼泽。而在沼泽的最中央，则是一团不断变换着形态的、由无数虚假镜像叠加而成的混沌聚合体。它时而变成顾长生，时而变成凰曦夜，时而变成某个历史上惊才绝艳的圣人……它模仿着一切，却又什么都不是。
这就是【嫉妒】原罪的真面目。一个永远只能活在倒影里，靠窥探和扭曲他人来证明自身存在的，可悲的寄生虫。
“滚出我的世界！”那混沌的聚合体发出了疯狂的咆哮，无数镜面碎片同时对准顾长生，激射出能撕裂神魂的怨毒光束。
然而，顾长生的意志，在这片由嫉妒构成的世界里，却像一颗永恒不变的恒星。那些足以让圣人心神崩溃的攻击，在靠近他的刹那，便被他周围那层纯净无瑕的“界外法则”消弭于无形。
他没有试图去净化，更没有兴趣去吞噬。
因为，在他眼中，这团东西，甚至没有与他为敌的资格。
他只是用那绝对超然的意志，冷漠地扫过这片污秽之地，然后，发出了源自灵魂本源的、唯一的宣告。
那声音，跨越了精神与现实的界限，甚至让现实中，凰曦夜怀里的顾长生，嘴唇也微微翕动，吐出了几个模糊却充满了无上威严的音节。
“就凭你也敢窥视我的女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
那股纯净的、不属于此世的意志，化作了一柄无法被理解、无法被抵挡的裁决之刃，没有斩向千面姬的本体，而是狠狠地、精准地斩在了连接着这片虚妄空间与现实世界的那根精神丝线之上！
撕拉——！
仿佛是宇宙的画布被硬生生撕裂！
“啊——不——！”
千面姬的本体，那团混沌的聚合体，发出了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嚎！
被斩断连接，对它而言，比直接摧毁它的本体更加痛苦！这意味着，它将暂时失去对现实世界的感知，失去所有嫉妒的“食粮”，被困在自己创造的、这个由无数破碎倒影组成的、空洞而冰冷的囚笼里！
无数的镜面，在那一瞬间同时崩裂，出现了无法修复的巨大裂痕。
它的本源，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
寝宫内。
凰曦夜只感觉怀中的顾长生身体猛地一弓，仿佛承受了巨大的冲击，但随即，那股在他体内肆虐的阴冷力量，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神魂交锋，从未发生过。
可她知道，那不是幻觉。
因为怀中的男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力量。他眼中的神采，像是耗尽了灯油的烛火，迅速地黯淡下去。他的身体，软得像一团棉絮，若不是被她紧紧抱着，早已滑落在地。
他耗尽了所有的心力。
用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为她击退了那个潜藏在灵魂深处的梦魇。
“长生……”
凰曦夜的声音在颤抖，她轻轻地、小心翼翼地将他平放在柔软的地毯上，指尖抚过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
他的眼皮微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总是盛满了温柔笑意的眸子，此刻却显得有些涣散，他看着她，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虚弱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凰曦夜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她俯下身，将自己的脸颊，轻轻地贴在他的额头上，感受着他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体温。
她知道，千面姬虽然受创，但并未彻底消亡。她也知道，这个男人为了保护她，承受了何等恐怖的代价。
这份情，重逾整个天下。
她闭上眼，将所有翻涌的情绪——心痛、后怕、感激、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珍视”的情感，尽数压入心底，然后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低语。
那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足以融化万载玄冰的温柔。
“长生，谢谢你……”
“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永远不会忘。”
她抬起头，看向窗外。
不知何时，遮蔽月亮的乌云已经散去，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静静地洒了进来，在他们身边的地面上，投下了一片明亮而温柔的光斑。
那片铅灰色的天空，仿佛都被他们之间这份生死相依的情感冲刷得清澈了几分。
但凰曦夜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她也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那颗曾被业力与宿命冰封了无数岁月的心，正在为了这个男人，为了他毫无保留的守护，而彻底地、不可逆转地……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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