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锦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和深情,心中的酸楚与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想告诉他,她可能不得不离开……
可是,身体太过虚弱,连集中精神都做不到。而且,看着他此刻的状态,她如何能说出口?那无异于在他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
她只能任由泪水流淌,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微微反握了一下他紧握着自己的大手,试图传递一丝微弱的安慰。
感受到她指尖那微弱的回应,萧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胀。
他俯下身,将额头轻轻抵在她依旧有些发烫的额头上,闭上眼,贪婪地汲取着她微弱的气息,仿佛这样才能确认她还活着,还在他身边。
“别怕……锦儿……别怕……”他一遍遍地低喃,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抚自己那濒临崩溃的灵魂。
凤栖梧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对劫后余生、却又面临更残酷抉择的恋人,眼中波澜不惊,唯有在目光扫过云锦那虚弱却强撑着安慰萧辰的神情时,眼底深处,才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叹息。
短暂的清醒耗尽云锦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力气,沉重的眼皮再次缓缓阖上,握着萧辰的手也微微松了些力道,呼吸变得均匀而微弱,似乎又陷入昏睡。
但这一次,她的眉宇间不再充斥着痛苦,反而带着一丝奇异的平和,周身的灼热气息也被凤栖梧的秘法暂时压制了下去。
萧辰感受到她气息的变化,心中稍安,却丝毫不敢放松。他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放回锦被中,为她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世间最珍贵的瓷器。
他直起身,再次看向凤栖梧,眼中的痛苦与挣扎已被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所取代。
三个月……
他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他绝不会放手!绝不!
这万里江山,这无上权柄,若连自己心爱之人都留不住,护不住,那这一切,又有何意义?!他要用这三个月,倾尽靖朝全国之力,踏遍四海八荒,也要找到破解这宿命、留住她的方法!
萧辰深深看了一眼沉睡的云锦,转身对凤栖梧,声音低沉而充满不容置疑的决断:
“在这三个月内,本王不会让她离开王府半步。至于前往凤隐国……”他顿了顿,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幽暗,“待本王找到其他方法,再议。”
凤栖梧闻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却并未多言,只是淡淡道:“王爷若执意如此,望您好自为之。殿下生机,系于这三月之期,过时不候。”
说完,他身形一晃,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殿内阴影之中,只留下满室药香和那令人窒息的、步步紧逼的倒计时。
凤栖梧的离去,如同带走殿内最后一丝不确定的因素,也抽走萧辰身上那片刻的、因祈求而显出的卑微。
他重新挺直了脊背,那双深邃眼眸中的痛苦与挣扎,被一种近乎金属般冷硬的、不容置疑的决绝所取代。
三个月。
这是他向这该死的宿命抢来的时间,也是他为自己设定的、必须找到出路的最后期限。
他不会放她走。绝不。
这个信念如同最坚固的基石,在他心中轰然落下,支撑起他那几乎被真相击垮的世界。任何可能失去她的风险,他都无法承受。哪怕这风险,源于救她本身。
“来人!”萧辰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冷威仪,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不容置疑。
王府长史和玲珑等人立刻躬身听令。
“即日起,王妃移居本王寝宫静养。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不得打扰。”他目光扫过殿内众人,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
“太医署每日轮值候命,所有汤药膳食,需经沈先生与本王亲自过目。王府内外守卫增加三倍,所有进出人员,严加盘查,若有可疑,格杀勿论!”
一道道命令发出,迅速而高效。
整个摄政王府,仿佛一架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围绕着云锦的“安危”全速运转起来,只不过,这运转的核心,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封闭与控制。
很快,尚在昏睡中的云锦,被萧辰亲自用厚厚的、柔软的锦被包裹着,如同对待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抱离了她自己的寝殿,踏入象征着萧辰绝对权力与私密领域的——摄政王主寝宫。
这里,比云锦的寝殿更加宽敞,也更加冷硬。玄色的基调,巨大的蟠龙纹饰,陈列的兵器架,无不彰显着主人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与力量。
如今,这充满阳刚与权势气息的空间,被强行塞入一张柔软华丽的拔步床,以及属于云锦的淡淡馨香,形成一种奇异而压抑的融合。
萧辰将云锦轻柔地安置在床榻内侧,为她盖好锦被,指尖在她依旧微烫的脸颊上流连了片刻,眼中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眷恋与恐惧。
随即,他转身,对侍立一旁的亲卫吩咐:“将本王处理政务的一应物件,全部移至此处。”
不过片刻功夫,寝宫外间便被迅速布置成了一个小型的议事厅。
巨大的书案,堆积如山的奏章,边境舆图,甚至那架标示着军情的沙盘,都被搬了进来。萧辰就在这弥漫着药香与她气息的寝宫内,接见心腹臣属,处理堆积如山的军国要务。
他仿佛成了她的影子,或者说,她成他视线范围内必须存在的坐标。
批阅奏章时,他的目光会不时抬起,穿过珠帘,落在内间床榻上那朦胧的身影上,只有确认她安然躺在那里,他紧蹙的眉头才会微微舒展,然后继续埋首于繁重的政务。
与臣属议事时,他的声音会刻意压低,仿佛怕惊扰了她的安眠。
一旦内间传来任何细微的动静,哪怕是云锦无意识的翻身或呓语,他都会立刻停下所有话语,凝神细听,直到确认无事,才会示意臣属继续。
夜晚,他更是几乎不眠。
要么坐在床沿,握着她的手,借着烛光凝视她的睡颜,一看便是几个时辰;要么就伏在外间的书案上小憩片刻,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瞬间惊醒,第一时间冲入内间查看她的情况。
这种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陪伴”,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偏执与病态。
他似乎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她牢牢地锁在自己的世界里,用他的气息、他的视线、他的掌控,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隔绝那所谓的“宿命”与“离开”的任何可能。
几日过去,在沈砚的精心调理和凤栖梧那秘法的残余效力下,云锦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不再持续高热,气息也平稳了许多,甚至能偶尔清醒片刻。
这日午后,阳光透过窗棂,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云锦缓缓睁开眼,感到久违的一丝清明和气力。躺了太久,浑身酸软,她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活动一下。
她刚微微一动,手臂尚未用力,守在床边的萧辰如同被触动最敏感的神经,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他几乎是扑过来,大手一伸,不由分说地将她轻轻按回柔软的枕褥间。
“别动!”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未褪的紧张,甚至有些严厉,“你想做什么?告诉本王,本王帮你。”
云锦被他过激的反应弄得一怔,看着他眼底那浓重的青黑和紧绷的下颌线条,心中微软,轻声解释道:“我只是……躺得久了,想坐起来一会儿,活动一下筋骨。”
“不行!”萧辰断然拒绝,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他俯下身,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形成一个禁锢的姿势,深邃的眼眸紧紧锁住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命令道,“你身体未愈,需静养。”
他的目光太过专注,太过强势,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占有欲和保护欲,仿佛她是一件稍不注意就会碎裂消失的琉璃盏。
云锦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她理解他的恐惧,理解他因差点失去而变得草木皆兵的心情。他眼底那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爱意与忧惧,让她心疼,也让她……感到一丝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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