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九依照泽伯所指的方位,在危机四伏的黑水沼深处艰难前行。
混沌之气虽能抵御瘴毒,但对心神的消耗却不小,尤其是在他重伤未愈的情况下。
他必须时刻保持高度警惕,感知着脚下泥沼的虚实,躲避着潜伏在浑浊水域中的毒虫猛兽,以及那些因环境异变而诞生的、充满攻击性的妖植。
越往深处,那“鬼哭”般的声音便越发清晰,并非风声,更像是某种能量流过特殊地貌产生的呜咽,扰人心神。
脚下的水色也逐渐变得幽深,最终化为一片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墨黑。
终于,在穿过一片由巨大、扭曲的枯骨般树木组成的区域后,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水域,中心是一个不断缓缓旋转的黑色漩涡,直径约有十丈。
漩涡中心深不见底,散发出精纯却带着一股沉郁死寂气息的水灵之力。
漩涡周围,水面平静得诡异,连一丝涟漪都没有,与远处呜咽的“鬼哭”声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便是古水眼了……”
陈九凝视着那黑色漩涡,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力量,但这股力量似乎被某种东西污染或压制了,显得沉滞而阴冷。泽伯所言不虚,这水眼已然废弃,并非生机勃勃的灵泉之眼,更像是一口通往幽冥的深井。
他仔细感知四周,确认暂时没有强大水兽或追踪者的气息。时间紧迫,必须尽快尝试借助水眼之力传讯。
陈九盘膝坐在水眼边缘一块较为坚实的黑色礁石上,双手结印,试图引动体内那缕黯淡的无色混沌本源,与眼前的水眼建立联系。
然而,他的神识刚一探入水眼,便感到一股强大的阻力与混乱。
水眼内部并非顺畅的能量流,而是充斥着无数破碎、扭曲的意念碎片,以及一股……与寂灭魔龙骸骨同源,但更加稀薄、弥散的寂灭之意!
“果然……噬灵魔痕的影响已经深入水脉核心,连这古水眼也被侵蚀了。”
陈九心中一沉,在这种混乱且被污染的通道中传讯,成功率极低,且信息极易被扭曲或拦截。
他尝试以混沌之气梳理眼前这一小片区域的水灵之力,效果甚微。
水眼的核心被更深层的寂灭之意笼罩,以他现在的状态,难以强行突破净化。
就在他凝神思索对策之际,心中警兆突生!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左侧和右侧的浑浊水面上,无声无息地升起了两道身影。
左侧一人,身材高瘦如竹竿,穿着紧身水靠,脸色惨白,手持一对分水峨眉刺,眼神阴冷如毒蛇。
右侧一人,矮壮敦实,同样身着水靠,面容黝黑,手持一柄沉重的镔铁鱼叉,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
两人气息隐隐相连,形成一个封闭的力场,将陈九锁定在中央。
正是镇北王麾下客卿,精通合击之术的“阴煞双煞”!
“嘿嘿,青衫人,真是让咱们兄弟好找啊。”
高瘦修士阴恻恻地开口,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乖乖跟我们回王府,或许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矮壮修士舔了舔嘴唇,目光贪婪地扫过陈九:“王爷说了,要活的,小子,识相点,别逼我们动粗,拆了你这几根硬骨头。”
陈九缓缓起身,面色平静地看着两人。
他伤势未愈,实力大打折扣,形势极为不利。
而且,对方能找到这里,说明行踪已经暴露,必须速战速决,否则引来更多追兵,后果不堪设想。
“李镇岳的走狗,倒是嗅觉灵敏。”
陈九淡漠道,暗中全力催动混沌诀,汲取着周围稀薄的元气,同时引动了那缕融合了寂灭意蕴的本源。
“找死!”矮壮修士脾气火爆,闻言大怒,手中鱼叉一摆,带起一道乌光,如同出海恶蛟,直刺陈九胸口!
那乌光之中,蕴含着撕裂神魂的尖锐意蕴。
几乎同时,高瘦修士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刻,陈九身后的水面泛起一丝几乎不可察的波动,一对峨眉刺如同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后心要穴!
前后夹击,配合得天衣无缝!
陈九眼中厉色一闪,并未硬接。
他脚下步伐玄妙一错,身形如同风中柳絮,间不容发地避开了胸前的鱼叉乌光,同时反手一掌拍向身后!
“嗡!”
掌风并非刚猛,而是带着一股粘稠、迟滞的混沌意蕴,仿佛拍入了一团无形的泥沼。
高瘦修士感觉自己的峨眉刺如同刺入了粘稠的胶水,速度骤降,那阴毒刁钻的劲力也被那股混沌之气迅速分解、消融!他心中一惊,急忙变招后撤。
而陈九借着这一掌的反震之力,身形飘然后退,落在了水眼漩涡的另一侧。
“咦?有点门道。”
矮壮修士一击落空,有些诧异,但并未停手,鱼叉再次挥动,化作漫天叉影,如同狂风暴雨般笼罩向陈九。
高瘦修士也再次融入环境,寻找下一次偷袭的机会。
陈九且战且退,依靠着对混沌规则的精妙运用和对战斗节奏的把握,勉强在两人的围攻下支撑。
他不敢轻易动用消耗巨大的神通,只能以精妙的身法和混沌之气的特性进行周旋,试图寻找破绽。
但他的伤势毕竟太重,每一次调动力量,脏腑都传来撕裂般的痛楚,神魂的疲惫感也越来越重。动作渐渐不如最初灵便。
“嗤啦!”
一次闪避稍慢,左侧衣袖被高瘦修士的峨眉刺划开,带起一溜血珠。
虽然只是皮外伤,但预示着防守圈正在被压缩。
“他快不行了!加把劲!”矮壮修士狞笑着,攻势更加狂猛。
陈九眼神冰冷,心知不能再拖下去。
他目光扫过那不断旋转的黑色水眼,一个冒险的计划涌上心头。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身形一个踉跄,似乎是因为伤势发作。
矮壮修士果然中计,大喜过望,鱼叉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捣陈九中宫!
就是现在!
陈九不闪不避,反而迎着鱼叉冲了上去!
在鱼叉即将及体的瞬间,他身体猛地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要害,同时左手闪电般探出,并非攻击矮壮修士,而是猛地按在了那狂暴的叉杆之上!
“混沌——导引!”
他低喝一声,体内那缕无色混沌本源疯狂运转,并非硬抗鱼叉的力量,而是将其连同矮壮修士灌注其中的狂暴法力,如同引导洪水般,强行转向,轰向了旁边的黑色水眼漩涡!
“什么?”矮壮修士大惊失色,想要撤回力量却已来不及。
“轰!!!”
磅礴的力量狠狠撞入水眼漩涡!
原本缓慢旋转的漩涡猛地一滞,随即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沸油,轰然爆发!
墨黑色的水柱冲天而起,其中夹杂着无数混乱、破碎的意念和那股沉郁的寂灭之力!
整个鬼哭坳仿佛都沸腾了,呜咽声变成了尖锐的嘶鸣!
首当其冲的矮壮修士被这股反冲之力震得气血翻腾,连连后退。
而一直隐匿在侧,准备偷袭的高瘦修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爆发逼出了身形,脸色微白。
陈九同样不好受,强行导引对方力量,对他本就脆弱经脉造成了二次冲击,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被他强行咽下。
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水眼被外力剧烈冲击,内部混乱的能量暂时失去了平衡,那层沉郁的寂灭之意出现了一丝松动!
趁此机会,陈九强提最后的神识之力,将一段以混沌规则记录了李镇岳布设噬灵魔痕、滋养寂灭魔龙骸骨罪证以及自己遭遇的信息,如同利箭般射向了水眼那短暂出现的缝隙!
信息包含了他在神秘山脉地下空间的所见,噬灵魔痕的运作方式,寂灭魔龙骸骨的影像,以及李镇岳亲口承认的野心!
这是他所能传递出的、最直接的证据!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神魂一阵虚弱,几乎站立不稳。
而阴煞双煞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意识到陈九的目的,又惊又怒。
“你竟敢……”高瘦修士气得脸色铁青。
“毁了他!王爷只要活的,没说不准废了他!”
矮壮修士咆哮着,再次冲上,这一次,两人再无保留,杀招尽出!
陈九看着状若疯狂的两人,又看了看那再次缓缓旋转、却似乎与之前有了一丝微妙不同的水眼,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信息已经传出,能否顺利抵达洛京,就看天意了。
现在,他需要面对的是两个暴怒杀手。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既然退无可退,那便……战!
他不再刻意压制伤势,将所能调动的所有混沌之气,尽数灌注于双掌之上。
那缕无色本源之中,那点幽绿的火星骤然亮起!
“寂灭……混沌劫!”
他双掌平推,不再是包容与衍化,而是将刚刚领悟、尚未纯熟的那一丝寂灭之意,融入了混沌之气中,化作一道灰中带绿、散发着万物终结意蕴的光流,悍然迎向阴煞双煞的全力一击!
这是搏命之法,伤敌亦伤己!
……
就在陈九于黑水沼深处搏命传讯、力战阴煞双煞的同时,那道承载着北境真相与希望的信息,正沿着被暂时冲开的缝隙,在混乱而危险的水脉通道中艰难穿行。
水脉传讯,依托于天地间无形的水灵网络,其速度远超寻常飞剑传书,但亦受地脉状况、能量干扰等因素影响。
此刻,北境水脉因噬灵魔痕的残余影响而紊乱不堪,这道信息如同激流中的一叶小舟,随时可能被扭曲、冲散或被某些敏感的存在截获。
信息流穿过黑暗的地下河,掠过枯竭的灵泉,避开了几处明显带有镇北王势力印记的监控节点,朝着南方,朝着洛京的方向蜿蜒而去。
然而,在经过一片地底能量异常狂暴的区域时,信息流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外层由混沌规则构成的加密出现了一丝不稳。
几乎是同一时间,镇北王府深处,一间布满各种水系法器的密室内,一名负责监控水脉异常的修士猛地睁开了眼睛。
“有强大的神念信息通过水脉南下!从未见过!强度极高!”他急促地向身旁的同僚汇报。
“方位?来源?”另一名修士立刻问道。
“来源模糊,大致在黑水沼方向!正在穿越乱流区,出现波动……尝试拦截!”
几名修士立刻忙碌起来,操控法器,试图捕捉并破译这道不寻常的信息流。
他们是李镇岳培养的水镜司成员,专门负责监控和干扰北境范围内的通讯。
“加密规则极其古怪……蕴含一种……仿佛能同化万物的意蕴?解析困难!”
“强行拦截!不能让它离开北境!王爷有令,任何可疑传讯,格杀勿论!”
一道道无形的干扰波纹通过水脉法器发出,如同蛛网般罩向那正在艰难穿行的信息流。
信息流剧烈震荡,加密外壳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崩溃。一旦外壳破碎,其中的信息不仅会暴露,也可能在狂暴的能量中彻底湮灭。
……
洛京,皇城。
明凰公主站在重新修缮过的观星台上,俯瞰着逐渐恢复生机的洛京城。
虽然局势初步稳定,但她眉宇间的忧色并未减少。
北境迟迟没有确切消息传来,镇北王的奏章却先到了朝堂,言辞激烈,指控陈九通敌叛国,要求朝廷立刻下旨剥夺其巡风使之职,并严加惩处。
虽然她凭借威望强行压下了立刻处置陈九的提议,但朝中质疑和不安的声音已然响起。
镇北王在北境经营多年,党羽众多,其在军中和地方的影响力不容小觑。
若不能尽快拿出证据反驳其指控,局势将对她极为不利。
她手中摩挲着那枚蕴藏陈九混沌本源之气的水韵龙章,试图通过那丝微弱的联系感知陈九的现状,却只觉得心神不宁。
“陈九……你到底怎么样了……”她低声喃喃。
就在这时,龙章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波动!
并非陈九主动联系,更像是某种……濒临消散的求救信号?
明凰心中一紧,立刻凝神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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