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刚擦黑，李芸就搓着手，往门外挪。
这一大家子，来走亲戚，可把哥嫂忙活够呛。
瞧瞧今儿这顿饭，又是排骨又是鸡的，样样都是硬菜，招待县里来的干部都够排场了。
哥嫂这是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拿出来了。
李芸的心底，很过意不去，虽说回娘家，可都拖家带口的了，再待下去怕是要连晚饭都蹭上，这得多冒昧啊！
\"妹子，你这是干啥去？\"
李江海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天还亮着呢，急啥？\"
李芸臊得脸通红：\"哥，今儿已经够麻烦你们了，都叨扰一天了...\"
\"说的啥话！\"李江海眼睛一瞪，手上劲儿一点没松，
\"自家人还说两家话？你一年到头能回来几趟？多待会儿咋了？
晚饭都下锅了，你要走了，你嫂子特意炖的酸菜白肉给谁吃？\"
李芸被他拽得，往前一栽歪，心里又是暖和又是过意不去。
正想再说点什么，院子里突然\"哎哟\"一声。
两人同时扭头，只见楠楠和小源玩闹时没留神，跟何夏撞了个满怀。
何夏那件崭新的呢子大衣上，顿时印了两个泥手印，在夕阳底下格外扎眼。
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何就她正揪着小源的衣领，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个野孩子！没长眼睛是不是？你妈没教过你什么叫斯文？\"
小源白嫩的脸上，立刻浮起五个红指印，吓得连哭都忘了。
吴晓梅一个箭步冲过去，把儿子护在怀里。
她强压着火气，声音发颤：\"孩子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帮你洗干净...\"
\"你这就帮我洗？\"何夏冷笑一声，指着大衣标签，
\"知道这衣服多贵吗？二百八！够买三套，你身上这身破衣裳！
你还想用你那破桶，那双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手，帮我洗吗，就算你洗，我不嫌脏，我都怕你会洗烂！\"
她嫌恶地瞥了一眼吴晓梅，甩开衣角，“果然是农村来的，就是一副穷酸样，带出来的孩子，就是没规矩！\"
说着，还觉得不尽兴，故意提高嗓门，\"要我说啊，农村人就是农村人，进城多少年，都改不了那股子土腥味。
你看看你穿了啥，大过年的，补丁摞补丁，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捡破烂的呢！\"
李桂芳\"砰\"地摔了茶缸，铁青着脸走过来，\"向北外甥她媳妇，这里是李家，不是你们家属院。
你在我家贬低我儿媳妇，这是几个道理？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儿媳妇用得着你指手画脚？\"
这话里的，几个连问，把所有人问懵了。
李桂芳压根不，理会旁人的反应，叉着腰接着骂，道：\"这是李家大院，不是你撒泼耍横的地界儿！
我儿媳妇再不好，那也是我们李家三书六礼娶进门的正经媳妇！你算哪门子葱姜蒜？也配在这儿指手画脚？\"
何夏被这突如其来的喝骂震住了，嘴唇直哆嗦：\"舅...舅妈，您这话...\"
\"住口，别叫我舅妈！\"李桂芳一挥手打断她，\"我可当不起，你这声舅妈！
瞅瞅你这德性，穿得人五人六的，净说一些不三不四的话，也不知道你脑子装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四六不懂还五迷三道的，整个儿一个二五眼的东西，还在这乱叫！”
她越说越气，手指头直戳到何夏鼻尖前：\"正经本事没有，挑拨离间倒是一把好手！
我们老李家，祖上积德，怎么就招来你这么个丧门星？\"
她转身对着李芸说：\"芸丫头，不是我说你，怎么给向北；找了这么个搅家精？你看看她把我们好好的团圆饭，搅和成什么样了！”
她越说越来气，声音也越来越高，\"从进门起就挑三拣四，嫌这嫌那的，哪来的大小姐啊，见不得尘埃！
还欺软怕硬，专挑软柿子捏，逮着我家晓梅欺负。不挑拨离间就浑身不自在是不是？
我原想着大过年的，忍忍就过去了。好家伙，这还蹬鼻子上脸了！不给点颜色瞧瞧，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齐向北赶紧拽住何夏：\"你闹够了没有？你跟孩子较什么劲？大过年的非要弄得大家都不痛快？\"
何夏被骂得火冒三丈，一把甩开丈夫的手：\"我较劲？齐向北，你眼睛长后脑勺上了是吧？\"
她扯着自己大衣上的泥印子，声音尖得能戳破天：\"看看！这可是我攒了三个月工资新买的！被那小兔崽子弄成这样，我还不能说两句了？\"
她还冲着李芸哭诉，声音里带着哭腔：\"妈！您就看着他们这么作贱您儿媳妇？\"
可李芸眼神躲闪，就是不接她的茬。
何夏顿时炸了毛：\"好啊！你们老齐家就是这么办事的？合着就我是外人是吧？\"
她气得直跺脚，新买的小皮鞋把地上的土，踢得满天飞，\"别人说儿子像娘我还不信，今儿个可算见识了！\"
\"行啊齐向北，你可真行！\"她咬牙切齿地指着丈夫鼻子骂，\"在你家受你妈的气，来这儿还要被你舅妈指着鼻子骂。
我何夏在厂里好歹也是个小组长，手底下管着二十多号人，到你们家倒成了受气包了？\"
说着突然一把扯下围巾摔在地上：\"这日子没法过了！我现在就回娘家！\"
说完就要往门外冲，却被齐向北死死拽住胳膊。何夏使劲挣扎着，还是闹出了门口，新烫的卷发都散乱了，活像一只炸毛鸡。
李芸看着何夏的背影，脸一阵青一阵白，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这是我娘家！
早知你是这么个搅屎棍，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进门！\"
李安源，看到奶奶出马就停止了哭泣，现在战火停歇，抽泣声特别明显！
他躲在妈妈怀里，抽抽搭搭地小声嘟囔：\"那个姑婆好吓人...\"
就在这时，楠楠突然从人堆里钻出来，脆生生地说：\"二嫂真奇怪，刚才在厨房还故意把小洋绊倒，现在又了打小源，下一步是不是要打我了？\"
院子里霎时安静得可怕。
李桂芳，她深吸一口气，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芸丫头，天色晚了，你们——\"
话没说完，在门外的何夏，就歇斯底里地，尖叫：\"走就走！谁稀罕你们这破地方！\"
说完拽起皮包，就往外冲，把大杂院里，地上的，板凳瓢盆踹得满天飞，\"咣当咣当\"滚出老远！
齐向北追了两步又折回来，对着李江海深深鞠了一躬：\"舅，对不住...\"话没说完眼圈就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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