楠楠刚钻进李桂芳棉袄后摆，就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说话声。
只见李芸领着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地进了院子，手里还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
\"哎呦！芸丫头回来啦！\"李江海一激动，手里的烟杆差点烫着裤子，手忙脚乱地把烟杆往窗台上一搁。
“腾”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迎了上去！
只见李芸领着一大家子人，她手里提着两个沉甸甸的水果篮，笑得见牙不见眼：\"哥，嫂子，新年好啊！”
转头对身后喊，\"向东、向北，快叫人！\"
汪向东和汪向北齐刷刷，鞠躬：\"舅舅舅妈过年好！\"
俩小伙子一个比一个精神，穿着笔挺的新衣服，活像两个门神。
大儿媳季恩莉拎着个精致的礼盒，温温柔柔地说：\"舅舅舅妈，这是给您二老带的补品。\"
二儿媳何夏也不甘示弱，赶紧递上自己准备的礼物：\"这是我们单位发的年货，特意给您留的。\"
老大媳妇一看就是个知书达理的，老二媳妇呢，不好说！
李桂芳乐得合不拢嘴，一边拍着李芸的手，一边打量着两个媳妇，
\"哎呦喂，这俩闺女一个比一个俊！芸丫头你可真有福气！\"
在一旁的楠楠，可管不住大人的寒暄，拽着李桂芳的衣角直晃，\"舅妈！今天吃什么好吃的呀？\"
\"你这馋猫！\"李芸作势要打，\"就知道吃！\"
李江海赶紧把外甥女护在身后：\"大过年的，可不兴打孩子！\"
说着从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来，楠楠，拿去买糖吃。\"
一旁的李明宇，撇撇嘴：\"得，这下可把咱家老底儿都掏空喽！\"
这话逗得满院子的人，都笑起来，连隔壁的黄秀英，都扒着墙头往这边张望。
\"吃吃吃，就知道吃！\"李芸又要去揪，楠楠的耳朵。
小丫头灵活得像条泥鳅，一溜烟躲到李桂芳身后：\"舅妈救命！宇哥说想吃炖排骨呢！\"
\"炖排骨还不简单！\"李桂芳宠溺地捏了捏楠楠的小脸。
转身朝厨房喊道：\"晓梅！把咱家那口大铁锅支上！\"
又对众人解释：\"要说楠楠这丫头就是有口福，前儿个老张家杀年猪，我刚好买了五斤上好的肋排！\"
她正要往厨房去，被李芸一把拉住：\"嫂子您歇着，今儿个这顿饭我来张罗！\"
说着麻利地卷起袖子。
\"你这丫头，难得回家一趟，哪能让你下厨啊！\"
李桂芳话还没说完，就已经去缸里翻找排骨了。
厨房里，吴晓梅正忙着处理刚宰好的鸡，手上还沾着鸡毛和血水。
见婆婆拿来排骨，她二话不说，接过来就开始剁，忙得脚不沾地。
季恩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吴晓梅忙碌的身影，有些不好意思。
她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这会儿想帮忙，也不知不知从何下手。
何夏的反应则截然不同。
她看见吴晓梅剁排骨时飞溅的油星，毫不掩饰地皱起眉头。
还怕溅到她，快步躲到一旁，还特意换了位置。
生怕弄脏自己新买的毛呢大衣。
汪继先把茅台往桌上一墩，神秘兮兮地凑到李江海耳边：\"哥，今天咱喝这个！前些时候，政府发的慰问礼，保真！\"
\"好小子！\"李江海乐得直拍妹夫后背，拍得汪继先一个踉跄，\"还是你懂我！\"
楠楠从人堆里，钻来钻去，举着红包蹦蹦跳跳：\"我有钱啦！我要买十根糖葫芦！\"
李明宇一把拎住她后衣领：\"小祖宗，来我这里买汽水啊！\"
这边正热闹着，院墙外突然传来\"哐当\"一声。
李明远，李明宇提着两桶蛤蜊，小鱼小虾回来了。
楠楠第一个冲出去，看到满满两桶海鲜，眼睛瞪得溜圆：\"哇——\"
午饭时分，院子里支起了两张大圆桌。
吴晓梅忙着照看几个孩子，等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她才匆匆扒了几口饭。
何夏瞥见这一幕，不屑地撇了撇嘴。
饭后，李明丽几个主动帮忙收拾碗筷。
何夏看见吴晓梅独自在厨房洗碗，又皱起了眉头。
下午三点多，院子里的阳光已经西斜。
大家都在堂屋里聊天，何夏被浓重的烟味呛得直皱眉。
她瞥了眼正在抽烟的李江海，到底没敢说什么，只是快步走到院子里透气。
刚走到井台边，就看见吴晓梅抱着团湿漉漉的被单从厢房出来。
何夏条件反射般，后退两步，生怕被单上的尿渍，蹭到自己妮子大衣——这可是她攒了三个月工资才买到的\"沪来货\"。
\"哎哟！这什么味儿啊！\"她夸张地捏住鼻子，上下打量着吴晓梅。
这个表嫂，还是老样子。围裙上沾着中午炒菜的油渍，头发随便用根筷子挽着，几缕碎发黏在汗津津的额头上。活脱脱就是个乡下婆娘。
都嫁到李家这么些年了，都生了两个男娃了，还是这副土包子的死样子。
何夏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优越感——在家属院里，她是最不起眼的那个，但在这里，至少还有人比她更\"土\"。
\"嫂子，小洋都三岁了还尿床啊？\"她故意提高声调，把\"三岁\"咬得特别重，
\"我家小侄子两岁就不尿了。\"其实她哪知道小孩几岁不尿床啊！
不过是，借机埋汰吴晓梅，乡下人，没见识，不懂教孩子！
吴晓梅脚步顿了顿，把被单往洗衣盆里按了按：\"小孩子嘛，难免的。\"
\"要我说啊，\"何夏拢了拢刚烫的卷发——这是她特意为过年做的发型。
\"你就是太惯着孩子了。我们家属院里的孩子，三岁都会自己穿衣服了。\"
她特意加重了\"家属院\"三个字，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怎么说你也嫁到城市这么多年了，你不能让孩子，都学了你农村那派头啊！\"
她还故意把\"你农村\"两个字拖得老长。
吴晓梅蹲在水台边开始搓洗，冰凉的自来水冻得她手指通红。
她头也不抬地说：\"各家孩子不一样...\"
她听何夏神神叨叨这么久，都不知道这个婆娘具体想表达啥！
不想搭理她，可惜何夏不依不饶的叨叨叨！
\"得了吧！\"何夏往旁边躲了躲，生怕溅到水。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锃亮的小皮鞋——这是她最拿得出手的行头了。
\"要我说，你就是没出息。都进城这么多年了，还整天只知道，围着锅台转。\"
她撇撇嘴，\"我在纺织厂当小组长，手底下管着二十多号人呢，不比你有见识？\"
一滴肥皂水溅到何夏的皮鞋上，她立刻跳开：\"哎呀！我的皮鞋！三十多块呢！\"
吴晓梅默默把被单往自己这边拢了拢，继续埋头搓洗。
屋里传来孩子的哭声，吴晓梅赶紧甩甩手：\"小洋醒了...\"
端起盆就要走。
何夏拦住她：\"喂，我说话你听见没有？你就甘心当个老妈子？\"
何夏被吴晓梅的态度，气到了！
在家，大嫂就看不起他，嫌她精心打扮还是一个土包子，嫌她嗓门大，嫌她没见识。
可是大嫂，可是正正经经的干部千金，随意地穿了件素色衣裙，头发松松地挽着，就那么优雅得体。
跟吴晓梅这个乡下来的，能一样吗？她吴晓梅，凭什么也不搭理她？
她嫉妒大嫂，这种千金大小姐，生下来就衣食无忧，从头到脚无不精致。
又看不起，吴晓梅这种农村来的，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整天就知道洗衣做饭带孩子。
吴晓梅回过头，眼神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何夏：\"弟妹，我还有事，你想聊天去找你亲大嫂吧！\"
说完，直接往屋里走。
何夏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气得直跺脚，胸口那团浊气更堵了。
谁知道，刚刚好，踩到块肥皂，差点滑倒。
她低头看见鞋尖沾了块肥皂沫，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我的新皮鞋！吴晓梅！你赔我鞋！\"
堂屋里李芸探头出来：\"老二家的，在外头吵吵啥呢？\"
何夏立刻换上笑脸：\"没事儿妈！我跟嫂子说闲话呢！\"
等婆婆缩回头，她对着吴晓梅的背影狠狠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土包子！\"
她低头擦拭着皮鞋，心里既得意又空虚——在家属院里，她永远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但在这里，至少还有人能让她踩在脚下。这种扭曲的优越感，是她唯一能抓住的尊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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