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卫国像一具行尸走肉，不吃，不喝，不说，不动。
对于院子里的一切，充耳不闻。
这个家，就这样烂掉吧，毁灭吧。
就跟自己的人生一样。
陷入泥沼，无法自拔。
“砰！”
院子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紧接着，一道尖锐愤怒、已经濒临崩溃的女声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张卫民！你给我说清楚！这日子到底还过不过了？！”
石芳芳将手里那盆刚换下来的、散发着恶臭的床单狠狠地摔在院子中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双眼睛因为愤怒和委屈而变得通红。
“我受够了！我一天都受不了了！”
她指着对面的东厢房，声音都在发抖：“我们已经分了家了！凭什么你爹你妹的屎尿屁，都得我来伺候？！”
“你看看这像个什么样子！咱家那点积蓄，全填这个无底洞了！给爹买药，给晴晴请医生，哪样不要钱？咱自己家孩子都快吃不上饭了！我为了谁啊？！”
张卫民一脸疲惫地从正房里走出来，身上那股子臭味熏得人想吐。
他看着几近崩溃的妻子，脸上满是愧疚和无奈：“芳芳，你再忍忍……那毕竟是我爹，是我妹……”
“是你爹你妹，不是我的！”
石芳芳彻底炸了，她冲到张卫民面前，揪着他的衣领，声泪俱下。
“张卫民，你睁开眼睛看看！你弟弟！你那个好弟弟张卫国，他醒了！他醒了好几天了！”
“他一个大男人凭什么躺在屋里装死？他爹瘫了，他妹疯了，不都是你那个好妈作的孽吗？凭什么烂摊子要我们来收拾？！”
“现在他就想当缩头乌龟？门都没有！今天，你要么让他给我滚出来，承担他该承担的责任！要么，咱们就离婚！”
“我带着孩子走！这个烂摊子，你自己守着吧！”
石芳芳正指着张卫国的房间怒吼。
这时，张晴晴房间那扇木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了。
一道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人影，像个幽魂一样晃了出来。
正是彻底疯癫的张晴晴。
她脸上黑一道灰一道，头发乱得像个鸟窝，手里还紧紧攥着一根捡来的、光秃秃的树枝，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谣：“上学堂，写文章，我是天上的文曲星……”
她晃晃悠悠地走到院子中央，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石芳芳，忽然咧开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你是谁呀？你是我们家的佣人吗？”
张晴晴歪着头，用那根树枝指着石芳芳，语气尖利：“我告诉你，我的书你可不许碰！那是我们大学生的书！你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不配碰！”
她说着，忽然又凑近了几步，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嫌恶地皱起眉。
“你好臭啊！你是不是嫉妒我？嫉妒我能去海城上大学，而你只能在这里洗这些臭烘烘的尿布？！”
“我告诉你，等我毕了业，就是国家干部！到时候，我一句话就能让你滚回乡下种地去！你一辈子都别想进城！”
这番疯言疯语，字字句句，都像是淬了毒的钢针，精准地扎进了石芳芳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这些天来，她忍着恶心，受着劳累，掏空了家底，换来的，竟然是这个疯子最恶毒的羞辱！
“啊——！！！”
石芳芳再也控制不住，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母狮，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猛地冲上前，一把将张晴晴狠狠地推倒在地！
“你给我滚！滚回你的屋里去！你这个疯子！！”
张晴晴被推得摔了个大马趴，却也不哭，只是从地上爬起来，回头冲着石芳芳“咯咯”地傻笑了两声，然后又一溜烟地跑回了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张晴晴回屋关上门的那一刻，石芳芳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坐在院子中央，抱着自己的膝盖，放声大哭。
那哭声，不再是愤怒的控诉，而是充满了无尽的委屈、绝望和悲凉。
“我不活了……我真的不活了……”
她一边哭，一边用拳头捶打着地面：“我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看着院子里那个瘫倒在地、哭得撕心裂肺的妻子，听着她那绝望的哀嚎，张卫民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知道，媳妇儿说的都对。
这些天，他被夹在中间，受着两头煎熬，也快被逼疯了。
他是个老实人，孝顺，顾家。
可他也是个男人，是石芳芳的丈夫，是自己孩子的爹。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小家，被这个已经烂到根里的大家给拖垮。
“好！”
张卫民猛地一咬牙，眼神喷火。
“你等着！我今天就是把他打死，也要把他从屋里拖出来！”
说完，他猛地推开石芳芳，转身穿过脏乱的院子，朝着张卫国的房间冲去！
“砰——！！！”
房间的门被张卫民一脚踹开！
刺眼的阳光瞬间涌了进来，照亮了这间如同坟墓般死寂的房间，也照在了张卫国那张苍白如鬼的脸上。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光和巨响刺激得眯了眯眼，但依旧一动不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张卫国！你他妈的给我起来！”
张卫民冲到床边，一把掀开那床散发着酸臭味的被子，揪着张卫国的衣领，将他从床上一把拎了起来。
“你还要装死到什么时候？！啊？！”
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咆哮着：“爹瘫在正房，屎都拉在裤子里，你闻不到吗？！”
“妹疯得跟鬼一样，天天在西厢房吃自己的头发，你听不见吗？！”
“这个家都他妈的快塌了！你还有脸在这儿躺着？！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张卫民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嘶哑。
他死死地瞪着张卫国那双空洞的、没有一丝神采的眼睛，心头的失望和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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