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性子憨厚直接道：“大哥，别说这些了救人要紧，你前面带路。”
考虑到卞世元腿上有伤不能颠簸，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由力气较大的初一背着卞世元脚下生风，十五则在一旁护持，并帮忙提着药箱。
不多时，一行人便赶到了洪大哥家。
那是一座普通的泥坯瓦房，院门大敞着，屋里隐约传来女人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声，还夹杂着几个妇人焦急的议论。
“到了！到了！卞医师来了！”
洪大哥一进院子便高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终于盼来救星的颤抖。
屋内的哭声和议论声戛然而止，随即几个面带愁容的妇人从屋里迎了出来，看到被背着的卞世元，脸上露出了既期盼又担忧的复杂表情。
“卞医师，您可算来了！快，快进去看看吧！秀莲她……她快不行了！”
一个年长些的妇人拉着卞世元的手，眼泪就下来了。
初一小心翼翼地将卞世元放下，让他靠着门框。
卞世元顾不得自己腿上传来的阵阵刺痛，立刻道：“快扶我进去！芙蓉，准备好东西！”
卞芙蓉早已将药箱放在一旁，打开盖子，里面的银针、纱布、各色药瓶在昏暗的油灯下泛着微光。
两个妇人连忙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卞世元，将他扶进了产房。
屋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味，令人作呕。
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一个年轻妇人面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头发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额头和脸颊上，双眼紧闭，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
她的身下，殷红的血迹已经浸透了被褥，看起来触目惊心。
“哥……”
卞芙蓉看着这等情景，心里也是一紧，声音有些发颤。
她虽在医馆帮忙，但如此凶险的场面，还是第一次亲历。
卞世元眉头紧锁，沉声问道：“情况如何？胎儿露头了吗？宫缩还有没有？”
旁边一个帮忙的婆子颤声答道：“回卞医师，宫缩……宫缩时有时无，越来越弱了。孩子……孩子的头卡住了，就是出不来！血……血一直没怎么停过……”
卞世元心中一沉，这是典型的产力衰竭，加上失血过多，产妇已经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
他迅速扫视了一眼，对洪大哥道：“洪大哥，麻烦你在外面拉一道帘子隔开，我要指导舍妹施救。产房内留一位有经验的婶子帮忙，其余人先到外面等候，保持安静不要喧哗。”
夫人产子，男子不便入内，这是规矩。
但此刻人命关天，卞世元也顾不得许多，只能采取这种折中的法子。
洪大哥连连点头，此刻卞医师就是他的主心骨，说什么他都照办。
他连忙找来一块旧床单，和十五、初一七手八脚地在屋子中间拉起了一道简易的布帘，将卞世元和产床隔开。
帘子拉好，卞世元在帘外一张小凳上坐下，虽然看不见里面的具体情形，但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和敏锐的听力，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发出指令。
帘内，卞芙蓉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小心翼翼地按照哥哥的指示操作，每一步都做得格外谨慎。
那位帮忙的婶子也算有些经验，在一旁打着下手，不时地鼓励着产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产房内只有卞世元冷静的指导声、卞芙蓉偶尔的回应声、产妇微弱的呻吟声以及那位婶子低声的安慰。
帘外的洪大哥、十五和初一，都屏息凝神，心提到了嗓子眼。
洪大哥更是坐立不安，双手合十，不停地向着满天神佛祷告。
“哇——哇——”
终于一声嘹亮而带着些许沙哑的婴儿啼哭声，在寂静的产房内猛然响起，瞬间刺破了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生了！生了！是个闺女！”帮忙的婶子喜极而泣，声音都变了调。
卞芙蓉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看着那个浑身通红、哭声响亮的小生命，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成就感涌上心头。
帘外的卞世元听到婴儿的啼哭，一直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弛下来，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他靠在椅背上，只觉得一阵疲惫袭来。
“哥，母女平安！”
卞芙蓉掀开帘子一角，脸上带着疲惫却灿烂的笑容，对着卞世元说道。
洪大哥“扑通”一声跪倒在卞世元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只是一个劲儿地磕头：“卞医师！卞医师！您就是我洪家的活菩萨！大恩大德，永世不忘！永世不忘啊！”
十五和初一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
初一憨厚地笑道：“恭喜洪大哥，母女平安就好！”
卞世元连忙道：“洪大哥快快请起，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不必如此大礼。快去看看你家娘子和孩子吧，芙蓉后续的收尾工作要做好。”
“知道了，哥。”卞芙蓉应了一声，又钻回帘内，开始为产妇处理后续事宜。
夜色渐深，同善堂的灯火依旧明亮。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洪大哥一家，卞世元在妹妹的搀扶下回到后堂休息。
这一番折腾，让他本就未愈的腿伤更是雪上加霜。
而洪大哥家中，在最初的喜悦和忙乱之后，众人逐渐散去。
洪大哥守在妻女床边，看着熟睡的妻女，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帮忙的几个妇人也相继告辞，其中一位好心的邻家大婶，在离开前，将给婴儿清洗过污秽的血水，顺手泼在了院门外墙角边的排水沟里。
那排水沟旁，长着一株不起眼的墨绿色草药，叶片肥厚，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根茎部竟隐约呈现出一个微缩的心脏形状。
这株草，正是几日前卞世元在山中采药时，失足跌落山坡的“罪魁祸首”。
此刻，那带着新生儿胎血和污物的废水，淅淅沥沥地浇灌在了这株奇异的草药之上。
血水缓缓渗入泥土，接触到了根茎。那酷似心脏的根部，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般，竟然极其轻微地、有节奏地“噗通”跳动了一下，旋即恢复了平静。
紧接着，从根茎与土壤接触的缝隙中，慢慢渗泌出几滴带着刺鼻恶臭的、浓稠的蓝灰色黏液，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腥腐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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