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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邕州风云定,新局待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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邕州城,在经历了一场又一场残酷的厮杀与无声的绞杀后,终于迎来了一种表面上的、近乎疲惫的平静。城墙巨大的豁口已被连夜用粗糙的原木和夯土勉强堵上,像一道丑陋的伤疤,狰狞地宣告着这里曾经承受的猛烈冲击。城内,随处可见烧得焦黑的房梁,坍塌的屋舍废墟,以及被匆忙清理、但血迹已深深渗入石板缝隙的战场痕迹。空气里,硝烟、血腥、还有尸体焚烧后留下的那股令人作呕的焦糊气味,顽固地纠缠在一起,久久不肯散去,是这场风暴留下的最刺鼻的印记。

在这片疮痍之上,唯一称得上“有序”的,只有青梧卫的营地。营盘扩大了数倍,占据了原先韦家私兵控制的几处要地。崭新的营帐整齐排列,如同雨后骤然冒出的灰色蘑菇。辕门前,几队盔甲鲜明的青梧卫士兵正在轮换值守,动作干净利落,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接近营地的行人。营地中央,巨大的校场上尘土飞扬,新招募的兵士正在老卒的呼喝声中,一遍遍地操演着最基本的劈砍格挡动作,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衫,粗重的喘息声汇成一片沉闷的浪潮。营地里,铁匠铺的火炉日夜不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是此刻邕州城最富有生机的节奏,刀剑、枪头、甲片正被源源不断地锻造出来。

岑仲昭站在东城门的箭楼高处。他身上那件玄青色的外袍下摆,被清晨微凉的、带着湿气的风吹得轻轻拂动。他微微眯着眼,目光越过那些忙碌的重建景象,越过那些在废墟间麻木地翻找着可用家什的百姓身影,投向更远的地方。初升的太阳才刚刚挣脱地平线的束缚,将鱼肚白的天际染上几缕微弱的、带着血色的金红。那光线,微弱地勾勒出城外远山的轮廓,也映照着他脸上深刻的疲惫与一种近乎凝固的凝重。

“大人,城内几个大粮商和布商代表递了帖子,想拜见您,商议…商议这战后民生恢复之事。”一名亲卫脚步轻捷地登上箭楼,在他身后几步外站定,低声禀报。

岑仲昭没有立刻回头,仿佛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过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告诉他们,青梧卫正在整肃军务,无暇细谈。所需粮秣布匹,按市价翻倍,着他们三日内备齐,直接运至城南军需仓。若有延误或短缺……”他顿了顿,目光终于从远方收回,转向亲卫,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破晓微光下显得格外锐利,“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属下明白!”亲卫心头一凛,立刻躬身领命。这翻倍的市价是巨大的利诱,而“延误短缺”后面未尽的威胁,则是冰冷刺骨的利刃。岑大人这是在用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将城中残余的商贾财力和人心,牢牢吸附在青梧卫这辆刚刚启动的战车上。亲卫不敢耽搁,迅速转身下楼传令去了。

岑仲昭的目光重新投向那片在晨曦中艰难喘息的城池。青梧卫的重建,是他在废墟上竖起的第一根支柱,是权力和秩序的象征。收拢那些惶恐不安的富商,则是另一根支柱,关乎物资与稳定。这两根支柱,暂时撑住了邕州这摇摇欲坠的天。然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脆弱的平静之下,淤积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泥沼。影月盟的残渣、因韦家崩塌而失去平衡的隐世家族、那个如同幽灵般出现又消失的神秘祭司,还有……奉清歌身上那越来越令人不安的谜团。每一处,都像是一堆干透的柴薪,只需一点火星,就能将这表面平静的邕州彻底点燃。他按在冰冷垛口上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邕州城东南角,一片被战火彻底摧毁的贫民区深处。这里只剩下断壁残垣,瓦砾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和尸体腐烂的恶臭,早已被幸存者彻底遗弃。在这片死亡之地的中心,一座只剩下半截地窖的房屋废墟下,却隐藏着另一重天地。

狭窄的甬道向下延伸,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墙壁上每隔几步,便插着一支燃烧的火把,跳跃的火光在湿漉漉的石壁上投下扭曲晃动的阴影,如同无数不安的鬼魂在无声地舞蹈。甬道尽头,是一个勉强由几根粗大木桩支撑起来的、低矮得令人压抑的石室。空气污浊不堪,血腥味、汗味和泥土的霉味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进入者的胸口。

石室中央,跪着十几个身影。他们大多衣衫褴褛,身上带着或新或旧的伤痕,但眼神却出奇地一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仇恨与毁灭的欲望。他们的首领,一个身形精瘦、面色惨白如纸、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病态红光的男人,站在他们面前。他穿着件肮脏不堪的黑袍,胸口绣着一轮残缺的血色弯月——影月盟的标记。他便是“血鸢”,影月盟在邕州残余力量中最为凶戾、也最为狂热的头目。

血鸢手中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他猛地划开自己的左掌心,动作狠厉,仿佛割的不是自己的血肉。暗红的血液立刻涌出,顺着他枯瘦的手腕滴落,在脚下冰冷的石地上砸开一朵朵细小的血花。他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将滴血的掌心高高举起。

“苍月在上!”血鸢的声音嘶哑刺耳,如同夜枭的厉啸,在狭小的石室里激起回响,“今日之血,祭奠我盟亡魂!祭奠韦氏那无能蠢货的覆灭!”

“苍月在上!”跪伏在地的残众齐声低吼,声音压抑却充满了狂热的共鸣。他们纷纷拔出自己的武器,毫不犹豫地在手臂或掌心划开深深的口子,任由鲜血流淌。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其他所有气味,弥漫在石室的每一个角落。

“邕州未死!”血鸢的声音更加高亢,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亢奋,“岑仲昭?青梧卫?不过是一群沐猴而冠的蠢物!他们以为赢了?笑话!我影月盟扎根此地数十载,根须早已深入每一寸泥土!韦家的血债,必须用岑仲昭和他走狗们的血来偿!用整个邕州的毁灭来祭奠!”

“血债血偿!毁灭邕州!”残众的嘶吼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在石壁间疯狂撞击、回荡。

就在这时,石室角落那片最为浓重的阴影里,空气似乎微微扭曲了一下。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他全身笼罩在一件宽大得不可思议的灰色斗篷里,连帽檐深深垂下,遮住了整张面孔。唯一可见的,是斗篷胸前一个极其古拙、线条扭曲的符号,非金非铁,颜色暗沉,在摇曳的火光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他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毫无声息地杵在那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狂热的气氛骤然一滞。血鸢眼中那疯狂的红光也收敛了一瞬,转向那个灰袍人时,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忌惮,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祭司大人。”血鸢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微微躬身,姿态带着一种生硬的、不情不愿的恭敬,“您的‘种子’,何时才能在这片腐烂的土地上,结出我们想要的果实?盟中的兄弟,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更彻底的毁灭!”

灰袍人没有回应,兜帽下的黑暗纹丝不动,仿佛里面空无一物。然而,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阵极其细微、极其古怪的声音,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着朽木,又像是某种非人的喉舌在艰难地摩擦着干涩的声带,断断续续地从那深沉的兜帽阴影里飘荡出来。那不是已知的任何语言,音节破碎、扭曲、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古老韵律和冰冷的恶意。那声音极其微弱,却像冰冷的针尖,轻易刺穿了石室中狂热的嘶吼,清晰地钻入血鸢和每一个跪伏者的耳中。

“……阴影…之巢…滋长…腐朽…滋养…终将…破土…吞噬…光明…”

每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亵渎和诱惑之力。跪伏的影月盟残众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眼神中的狂热被一种更深沉、更原始的恐惧和某种扭曲的期待所取代,仿佛听到了来自深渊的召唤。连血鸢那惨白的脸上,肌肉也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还在滴血的拳头。

灰袍祭司那非人的低语仍在继续,如同冰冷的毒液,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这片复仇的土壤深处。他胸前那枚古拙的符号,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似乎极其短暂地闪过一丝暗哑的幽光,随即又隐没在斗篷的褶皱里。

与影月盟藏身的污秽地下相比,位于邕州城西、一处闹中取静的大宅院“听涛轩”,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这里雕梁画栋,假山流水,奇花异草点缀其间,空气里浮动着名贵熏香的清雅气息。然而,这表面的宁静雅致之下,涌动的暗流却同样汹涌。

精致的花厅内,气氛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檀木桌上,两盏清茶早已凉透,无人去碰。

“司徒先生此言差矣!”一个洪亮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意响起。说话的是个身材异常魁梧、面庞赤红的老者,他穿着暗金色的锦缎袍服,上面绣着繁复的猛虎下山图案。他正是隐世家族南宫家的家主,南宫烈。他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坚硬的紫檀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巨响,震得茶盏都跳了一下。“韦家倒了,他留下的那些矿山、码头、私兵营盘,难道就凭你司徒家一张嘴皮子,就想全数吞下?天底下没有这等便宜事!我南宫家子弟在围剿韦氏一战中流的血,可还没干透呢!”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身材微胖、面皮白净、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文士。他穿着素雅的月白长衫,手中轻轻摇动着一柄玉骨折扇,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正是司徒家的家主,司徒明远。

“呵呵,南宫兄言重了。”司徒明远慢悠悠地摇着扇子,声音平和,却字字如针,“剿灭韦氏叛逆,乃是青梧卫岑大人主持大局,我等不过是顺应大势,略尽绵薄之力罢了。至于产业归属,自然是价高者得,各凭本事。我司徒家不过是在商言商,按规矩出价而已。南宫兄若觉得不公,大可拿出更优厚的条件来竞争嘛。这拍桌子瞪眼,可解决不了问题,反倒显得我们这些‘隐世’之人,失了体统。”他特意在“隐世”二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体统?哼!”南宫烈怒极反笑,赤红的脸上肌肉跳动,“你司徒家暗中勾结那些粮商,哄抬市价,囤积居奇,又借机压价收购韦氏贱卖的矿山契约,这也叫按规矩?这也叫体统?分明是趁火打劫!巧取豪夺!”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带来强烈的压迫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独吞?先问问我南宫家的刀答不答应!”

随着他的动作,侍立在花厅外廊下的几名南宫家护卫,手立刻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眼神凶狠地盯向司徒明远身后同样戒备的司徒家护卫。空气里,无形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压过了熏香的清雅。

司徒明远脸上的笑容依旧,只是眼神彻底冷了下来,摇动的折扇也停住了。他慢条斯理地将扇子合拢,轻轻点在桌面上,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南宫兄,”他的声音也沉了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这里是邕州城,不是你我家族盘踞的山野。岑大人坐镇青梧卫,正需各方协力恢复秩序。你南宫家若想动刀兵,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平静’,那就不仅仅是与我司徒家为敌了。其中的后果,还望南宫兄三思而后行。”

他刻意强调了“岑大人”和“平静”这两个词,目光紧紧锁住南宫烈那双喷火的眸子。

花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南宫烈胸膛剧烈起伏,瞪着司徒明远,又扫了一眼厅外剑拔弩张的双方护卫。司徒明远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他沸腾的怒火上。岑仲昭……青梧卫……这两个名字如同沉重的枷锁。他深知,此刻在邕州城掀起家族间的内斗,无异于自寻死路,给岑仲昭一个彻底清洗他们的绝佳借口。他南宫家再强横,也不敢在此时正面挑战刚刚剿灭韦氏、兵锋正盛的青梧卫。

“好…好一个司徒明远!”南宫烈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甘和愤懑,“这笔账,老夫记下了!”他猛地一挥手,不再看司徒明远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外走去,沉重的脚步声踏得地板咚咚作响。他带来的护卫也立刻收刀,紧随其后,带着一股未能宣泄的戾气离开了听涛轩。

花厅内,只剩下司徒明远和他身后沉默的护卫。司徒明远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阴鸷。他重新展开玉骨折扇,却并未摇动,只是无意识地用扇骨轻轻敲击着自己的掌心,眼神锐利地望向南宫烈消失的方向,又缓缓扫过这布置雅致的厅堂。

“韦家倒了,留下这偌大的空缺,谁都想来分一杯羹……南宫烈这莽夫不足为惧,”他低声自语,声音冰冷,“但岑仲昭……还有那个深不可测的奉清歌……他们才是真正盘踞在邕州上空的鹰隼。”他沉吟片刻,对身后一名心腹低声道,“去,备一份厚礼,以我司徒家的名义,送往青梧卫大营,就说……慰劳平乱将士辛劳。另外,韦家在城南靠近码头的那两处货栈,价格再往上抬一成半,务必拿下。”

心腹躬身领命而去。司徒明远独自站在空旷的花厅里,望着窗外庭院中一池在微风中泛起涟漪的碧水,眼神闪烁不定。这邕州城的棋局,才刚刚开始。韦家留下的权力真空,是诱人的蜜糖,更是致命的漩涡。如何在岑仲昭的眼皮底下,在南宫烈的虎视眈眈中,攫取最大的利益,同时不被这漩涡吞噬,才是他此刻最耗费心神的事情。他需要钱粮,需要地盘,更需要……足以在乱局中保全自身、甚至更进一步的力量。一个模糊而大胆的念头,在他心底悄然滋生——那个行踪诡秘、拥有莫测力量的神秘祭司,或许……能成为一把意想不到的钥匙?

城西,一处相对僻静、在战火中侥幸保存完好的小院。院墙斑驳,青苔爬上了墙角,几竿翠竹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这里远离了城中心的喧嚣和重建的嘈杂,显得格外幽静,正是奉清歌暂时落脚之处。

室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两把椅子。桌上,一盏孤灯散发着昏黄而稳定的光晕,照亮了桌面上摊开的几样东西:几本纸张泛黄、边角卷起的旧书册,几块形状不规则、看不出材质的暗色碎片,还有一块格外引人注目——它只有半个巴掌大小,边缘呈不规则的锯齿状,像是从某个更大的东西上硬生生撕裂下来的。碎片本身似乎是某种金属,但颜色极为暗沉,呈现出一种历经岁月侵蚀的深褐色。最令人心悸的是,这深褐色的基底上,凝固着一片刺眼的暗红,那是早已干涸、渗透进金属纹理深处的血迹!血迹覆盖之下,隐约可见几道极其纤细、如同蛛网般交织的奇异刻痕,线条扭曲而诡异,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感。

奉清歌坐在桌旁,背脊挺得笔直。她换下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穿着件素净的月白长裙,却依旧掩不住那股骨子里的清冷与锐利。昏黄的灯光柔和了她过于锋利的轮廓,却让那双专注凝视着桌上碎片的眼睛显得更加深邃,如同寒潭。

她的指尖悬停在染血的金属残片上方,犹豫着,最终没有触碰那干涸的血迹。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血迹下那几道若隐若现的诡异刻痕上。这些刻痕,她从未在任何典籍、任何已知的家族印记或符文体系中见过。它们不属于邕州任何一个显赫的世家,更与影月盟那些阴森的标记风格迥异。

然而……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一种无法用理智解释的冰冷寒意,正顺着她的脊椎悄然爬升。这块染血的碎片,是她昨夜追踪一名疑似与韦家秘密交易武器的神秘人时,在对方暴毙的现场偶然发现的。那人死状极惨,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巨力从内部撕裂,而这块碎片,就紧紧攥在他焦黑变形的手心里。当时她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东西,与她有关!

“这纹路……”奉清歌低声呢喃,眉头紧紧蹙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究竟指向哪里?这血……又是谁的?”她拿起旁边一本翻开的旧书册,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各地奇闻异事、古老部族图腾。她的指尖快速划过泛黄的书页,目光锐利地扫过一个个或古朴或怪异的符号图案,试图找到一丝一毫的关联。翻过一页,又翻过一页……书页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突然,她的手指猛地顿住!书页上,一个描绘在古老岩画拓片旁的注释小字,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了她的眼帘:“…西南绝域,有先民遗族,崇信‘渊’,其纹诡谲,类活物蠕动,见之则心神不宁…”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那“类活物蠕动”几个字上,再猛地移回桌上那块染血的金属残片。那暗红血迹下、纤细扭曲的刻痕,在昏黄的灯光下,竟仿佛真的……极其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像是有生命在下面挣扎!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瞬间攫住了她,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

“噗!”

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从奉清歌口中喷出,星星点点溅落在她面前的旧书册上,也溅落在那块染血的残片边缘。她身体剧烈一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只手死死撑住桌沿才没有倒下。眼前金星乱冒,脑海中仿佛有无数扭曲的、非人的嘶鸣在疯狂回荡!

仅仅是因为那瞬间的“凝视”和联想!

她急促地喘息着,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识海中的混乱嘶鸣,再看向那碎片时,眼中已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凝重。这绝非寻常之物!这上面的血,这诡异的刻纹,还有它带来的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冲击和反噬……它们指向的,恐怕是一个远超她想象的惊世秘密,一个与她自身来历密切相关的、足以颠覆一切的真相!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方干净的素帕,将那块染血的残片极其慎重地包裹起来,仿佛在包裹一个随时可能爆开的恐怖之源。一层,又一层。当那刺目的暗红和诡异的刻痕被彻底掩盖,她心头那股强烈的悸动和眩晕感才稍稍平复。

奉清歌将包裹好的残片贴身收起,站起身,走到紧闭的窗前。她推开一条缝隙,带着凉意的夜风立刻涌入,吹拂着她鬓角的发丝,也让她灼热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望向窗外,目光似乎穿透了夜色,投向了遥远的西南方向——那个被称为“绝域”的地方。那里,是混乱的源头,是无数传说与禁忌的埋骨之地,是否也埋葬着她苦苦追寻的身世之谜?岑仲昭需要掌控邕州的明面局势,而她此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向更黑暗、更危险的深渊。她的路,似乎刚刚开始,却已布满了荆棘与致命的谜团。

东城门箭楼之上,风似乎比之前更强劲了些,吹得岑仲昭的袍袖猎猎作响。那初露的、带着血丝的金红霞光,此刻已铺满了小半个天际,将邕州城破败的轮廓勾勒得清晰而苍凉。

他依旧伫立在那里,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目光扫过下方渐渐有了些人气的街道,扫过远处青梧卫营地升起的袅袅炊烟,扫过更远方那些在晨曦中沉默矗立的、象征着隐世家族势力的深宅大院轮廓。

亲卫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这一次,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急促:“大人,西城巡夜队急报!一刻钟前,在靠近南宫家一处别院后巷的暗渠出口附近,发现两具尸体。死状…极其诡异,全身骨骼寸断,皮肉却无明显外伤,像是……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生生震碎了!死者身份不明,但其中一人手中,紧攥着半块染血的奇怪金属碎片,已被巡夜队队长封存。”

染血的金属碎片……诡异死状……内部震碎……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冰冷的石块,接连砸进岑仲昭的脑海。他眼前瞬间闪过奉清歌那清冷孤绝的身影和她身上笼罩的重重谜团。这绝非寻常的仇杀或意外!

几乎就在亲卫话音刚落的同时,另一个方向,一名负责联络城内暗线的青梧卫斥候,如同鬼魅般从箭楼阴影处闪身而出,单膝跪地:“禀大人!听涛轩方向,司徒家的人刚刚押送三车重礼往我们大营而来,说是‘犒军’。但同一时间,我们的人发现南宫烈离开听涛轩时怒气冲天,其护卫队中有人暗中折返,似乎在监视司徒家运送礼物的车队。另外……”斥候的声音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半个时辰前,影月盟藏匿点附近的一处暗哨,曾短暂地感应到一丝极其微弱、但令人极其不适的阴冷气息波动,与之前那神秘祭司出现时的残留感觉…有七分相似,但位置飘忽,难以锁定。”

司徒家送礼示好,南宫家怒而监视……影月盟残渣与那诡异祭司的气息再次浮现……还有西城巷子里那两具离奇死亡的尸体和染血的碎片……

岑仲昭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些看似孤立的信息碎片,在他脑海中闪电般地碰撞、组合!一条无形的、由仇恨、贪婪、阴谋和不可知的诡异力量交织而成的锁链,正在这破晓时分悄然成型,无声无息地缠绕上刚刚从血火中挣扎出来的邕州城!每一环都紧紧相扣,指向更深沉的黑暗。

他猛地转过身,不再看那初升的朝阳。深邃的目光如同穿透了城墙的阻隔,扫向西城发现尸体的方向,扫向隐世家族盘踞的深宅大院,扫向影月盟可能藏身的污秽角落,最后,似乎也穿透了空间,落在奉清歌所在的那处僻静小院。

城下,早起谋生的百姓开始零星出现,推着小车的货郎吆喝声隐约传来,几个孩童在废墟边追逐嬉闹。炊烟袅袅,人声渐起,一座城池正在从噩梦中艰难苏醒,努力拼凑着日常的轮廓。

然而,在岑仲昭的眼中,这初醒的邕州城上空,已然阴云密布。那云层并非水汽凝结,而是由无数潜伏的杀机、膨胀的野心、古老的诅咒和深埋的秘密所汇聚而成,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带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他清晰地感受到,脚下的城墙似乎都在这种无形的重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场风暴正在酝酿。这场风暴,不再仅仅是刀剑碰撞、血肉横飞的战场厮杀。它将是一场更复杂、更凶险的博弈,人心鬼蜮,暗流汹涌,古老的阴影与现实的权欲纠缠绞杀,足以将整个邕州再次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深深吸了一口这黎明前清冽而带着不安气息的空气,手按在腰间佩剑冰冷的剑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所有的疲惫都被一种钢铁般的意志和冰冷的锐利所取代。

新局已开。

风暴将至。

而他,已立在风暴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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