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椅上的沈允也皱眉望着那队人马，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对沈研道：“薛家虽是武将世家，向来以简朴着称，怎会如此张扬？”
沈研眼珠子转了转，道：“三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薛家军如今可有一座金矿呢！薛家独子娶亲，还能寒酸了去？”
沈允想了想，觉得老三的话有道理。
待队伍到了门前，却不见薛晗，为首的男子气宇轩昂，面目却是陌生。
沈研带着两位全福夫人迎上前去：“这位大人，怎不见新郎官？”
那男子一袭墨蓝织金云纹曳撒，腰间蹀躞带上悬着御赐铜符，看得出来是个有品级的武将。
他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一方鎏金拜匣，里头端正放着一枚玉佩，
他将匣子递给沈研，笑眯眯地说：“新郎奉旨入宫，怕误了吉时，特命下官代为迎亲。”
沈研接过玉佩仔细端详，海棠葳蕤，确是薛家那枚家传玉佩无疑。
随即唤过阿采，“拿去给小姐。”
阿采自然是识得那枚玉佩的，见那玉佩的确是薛晗的，立刻放了心，捧着玉佩飞快地回到屋中，将玉佩给云鸾看，又向云鸾说明薛晗不能到来的原因。
云鸾拿过玉佩，放在掌心摩挲片刻，便将那玉佩系在了腰间。
姜氏见状，顿时喜笑颜开，喊着众人：“快快快，快把盖头盖上，该上花轿了！”
沈有然和沈兰儿也在一旁拍手欢笑，“哦哦，上花轿喽，新娘子上花轿喽！”
外间，全福夫人已高声唱道：“新娘子出阁——”
迎亲队伍中立即有人上前，架起红绸屏风，从闺房门口直铺到花轿前。
云鸾由喜娘搀着，沿着这“不见天”的通道缓步而行。
围观众人只见一团红云在屏风间流动，偶有珍珠绣鞋在裙摆间若隐若现。
坐上花轿的时候，云鸾还在恍惚。
前世，她也曾嫁人，好像也是这般热闹。
耳边是喧嚣的喜乐与鞭炮声，透过盖头下的一线缝隙，她看见轿帘上缀着的明珠随着渐小的风雪轻轻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
外面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喜娘高喊“起轿”，轿夫们齐声应和，花轿稳稳抬起，沿着长街缓缓前行。
雪落无声，整座京城银装素裹，唯有这一支迎亲队伍，如烈火般穿越茫茫雪色。
轿后跟着的聘礼队伍绵延数里，朱漆礼箱上覆着红绸，是真正的十里红妆。
不知行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下，耳畔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再次响起，云鸾恍恍惚惚被喜娘搀扶下轿，这才明白已经到了地方了。
她想伸手掀起盖头，却被喜娘轻轻按下，低声交待：“还没到时候呢，姑娘千万不要掀盖头，剩下的环节，新郎会带着你一步步完成的。”
不是协议婚姻吗？难道真的要拜堂？
但众目睽睽之下，云鸾只好放下手，蓦地听见身边传来阵阵惊叹——
“新郎官来了！”
“好俊的新郎官！”
只是面对众人的赞赏，薛晗似乎并未发一言，这令云鸾微微感到诧异。
一双玄色锦靴踏入她的视线，大红喜袍的衣摆随着步伐轻轻摆动，金线绣制的纹路流光溢彩。
那衣料看起来似乎华贵非常，似乎不像薛晗的风格。
云鸾心头有一丝狐疑，却来不及想更多，手中很快被人塞了一截柔软的红绸。
绸缎另一端被薛晗握住，牵引着她向前。
“跨火盆——”司仪高声唱和。
因前世成过婚，她自然了解这些流程。
抬脚，绣鞋轻点，火盆里的炭火噼啪炸响，热气扑面而来。
跨过了火盆，便要拜堂了。
隔着红色盖头，云鸾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能看到薛晗的衣摆，她有些紧张，红绸的另一端已稳稳带着她转向正堂。
待两人站定，四周安静至极，只有外边的喜乐声若隐若无的传来，司仪高唱：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云鸾知道，薛母今日未曾到来，所以自己拜了什么，她也不是很清楚。
接下来，夫妻对拜。
她跟着红绸的牵引，俯身朝薛晗行礼，盖头垂落的流苏轻轻摇晃。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身侧之人呼吸微顿，隐隐觉得有些熟悉，却又很快被喜乐声淹没。
最后，司仪高喊，“送入洞房！”
这时的耳畔，才浮现出各种嘈杂声响，可她听得模模糊糊，只得跟随红绸往婚房走去。
走在她身侧薛晗全程未发一言，云鸾有些疑惑，他今日是怎么了，难道是害羞吗？
她很想回头看看阿采和听雪观棋她们跟来了没有，可是不行，薛晗已经转身将婚房的门关上了，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云鸾坐在床边，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香气有些熟悉，很像茶香和墨香混合的气味儿，云鸾觉得有些奇怪，薛晗什么时候爱上饮茶和写字了。
可仔细一嗅，却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这香味儿这么像……沈之珩衣裳上的气味？
想到沈之珩，她不免又是心头一跳，不知为何，一种不好的预感漫上心头。
方才的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闪回，像一个个被标记的片段。
不曾出现新郎的迎亲队伍，那空前盛大的十里红妆，安静到诡异的礼堂，以及身畔一直未出声的薛晗……
她颤抖着手摸向腰间的海棠玉佩，翻转手心，瞧见那玉佩上的海棠花，浮现出浅浅的紫。
并不是薛晗的那一枚。
她握紧那玉佩，心中紧张，睫毛轻颤，轻声唤道：“薛晗？”
无人应她。
她又唤了一声，下意识就要抬手掀起盖头。
谁知下一瞬，一只修长白皙的男子的手就伸了过来，直接握住了她的手腕。
那只手，骨节分明，指甲剪的圆润干净，指腹还有微微的薄茧，手背因隐隐用力勃起青筋。
云鸾死死盯着这只手。
她或许不认得薛晗的手，但一定认得他的。
脑海中闪过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都是跟那些难言的暧昧挑逗有关的。
——她无法忘记这只手曾经是怎么欺辱她，又怎么让她在他手中溃不成军的。
“急什么？”
云鸾听见一声轻笑，他的声音像往日那般疏朗温柔，低沉暗哑，“若是自己掀了，可就不吉利了。”
脑海中轰的一声。
云鸾觉得有些眩晕，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红，仿佛坠入了某种陷阱。
喜秤的金钩轻轻挑起盖头边缘，流苏簌簌晃动间，烛火一寸寸漫上来。
彻底掀开的刹那，沈之珩的面容也在满室红烛中渐渐清晰起来。
云鸾对上他的眼，声音颤抖，“大……大哥哥？”
“怎么还叫哥哥？”
沈之珩莞尔一笑，“乖，叫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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