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全部！”
陈明的嘶吼通过量子通讯，如同一道惊雷在“女娲号”的舰长室炸响。
阿锦和索菲亚都愣住了。
这已经不是赌博，这是掀桌子。是将自己拥有的一切，连同桌子本身，都推向了深渊。
“老板，你确定吗？那不是数据，那是七十亿个活生生的‘灵魂’！没有任何防火墙，没有任何过滤，‘源头’会瞬间‘读’懂我们的一切，包括我们所有的弱点！”阿锦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颤抖。
“执行命令！”陈明的声音不容置疑，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诗歌，如果不能被大声朗诵，那它就毫无意义！”
索菲亚苍白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明悟。她挣扎着，将自己的意识重新接入“盖亚之心”的主控系统，这一次，她没有去引导，没有去编织，而是像一个决堤的闸门管理员，猛地拉下了最后的保险栓。
“我明白了，陈明。”她的声音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不再仅仅是引子，而是成为了第一句被朗诵出的诗，“来吧，看看我们是谁！”
“轰——”
如果说，之前胖虎的“终极奥义”是在虚无之海投下了一颗哲学炸弹。
那么此刻，整个地球，连同其上的一切生命，变成了一场席卷整个宇宙的精神大爆炸。
“盖亚之心”的共生网络，那张覆盖了全球、连接着每一个人类、每一株植物、每一个微生物的无形之网，在这一瞬间，彻底解除了所有的协议和限制。
一道无法用任何仪器测量、无法用任何语言描述的洪流，从地球这颗小小的蓝色星球上喷薄而出，跨越时空，精准地灌入了那个正在“品尝”秩序布丁的“源头”之中。
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婴儿在母亲怀里满足的呢喃。
那是一个少年第一次牵起心爱女孩的手时，掌心的汗水和狂跳的心脏。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在深夜的酒馆里，对着空酒杯无声的哭泣。
那是一个老妇人在弥留之际，眼前闪过的、一生中所有爱过和恨过的人的脸庞。
那是谎言，是背叛，是嫉妒，是贪婪。
那是奉献，是牺牲，是宽恕，是慈悲。
那是数学家在草稿纸上演算到天亮的狂喜。
那是农民看着麦浪翻滚时，最质朴的满足。
那是战争的残酷，是和平的珍贵，是创造的喜悦，是毁灭的痛苦。
是东非大草原上角马的迁徙，是亚马逊雨林里一只蝴蝶的振翅，是街角流浪猫的一次撒娇，是高三学生笔尖划破纸张的沙沙声。
七十亿份人生，亿万年累积的生命记忆，所有的一切，好的、坏的、美的、丑的、高尚的、卑劣的、复杂的、简单的……所有这些充满了矛盾、充满了不确定性、充满了“乱码”的东西，在这一刻，汇成了一股名为“存在”的终极海啸。
“塔耳塔洛斯”基地内，万斯博士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他的“秩序共鸣器”正在向“源头”稳定地输送着“纯粹”的信号，就像一条平稳流淌的清澈溪流。而此刻，他感觉到的，是这条小溪的上游，突然决堤了一整片汪洋大海。
那不是混沌，那比混沌更可怕。
混沌是无序，而这股洪流里，包含了无数种“秩序”！
一个家庭的秩序，一个国家的秩序，一个物种的秩序，一个细胞的秩序……无数种微观和宏观的秩序，彼此碰撞、交融、冲突、共存，形成了一种更高维度上的、无法被解析、无法被简化的……“生命”。
“不！不！这不可能！”万斯博士第一次失态了，他冲到控制台前，疯狂地加大“秩序共鸣器”的功率，“垃圾！这些都是宇宙的垃圾信息！给我过滤掉！过滤掉！”
“秩序共鸣器”发出了痛苦的嗡鸣，幽蓝色的光芒变成了刺眼的赤红。它在试图将这场“生命”的海啸，重新“格式化”为0和1。
但它做不到。
你要如何将一首李白的诗格式化成一个数学公式？
你要如何将一幅梵高的画简化成一个行为指令？
你要如何将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变成一段单调的蜂鸣？
共鸣器中央的水晶棱柱开始出现裂痕，它那引以为傲的“解析”能力，在“存在”本身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无力。
“老板……”胖虎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没有戴任何分析仪器，但他的“味觉”本能，让他“品尝”到了那股洪流。
他的眼角，不知不觉流下了两行热泪。
“我……我尝到了。”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一种极致的震撼，“我尝到了我妈在我小时候，给我做的那碗阳春面的味道……我尝到了我第一次拿到厨师证时，开心的味道……我尝到了我第一次失恋时，喝的酒，那苦涩的味道……”
他猛地看向陈明，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老板，这……这是什么菜？”
“这道菜，没有名字。”陈明看着那台即将崩溃的“秩序共鸣器”，看着万斯博士那张因为疯狂和不解而扭曲的脸，“或者说，它的名字，叫‘我们’。”
就在这时，远在“女娲号”上的阿锦，发出了带着极度震惊的报告。
“‘源头’……‘源头’停止了扩张！”
所有人都看向了全息投影。
那个代表着“虚无”的黑色空洞，那张吞噬一切的“嘴”，停了下来。
它没有选择万斯博士的“秩序布丁”，也没有被陈明的“存在海啸”所摧毁。
它像一个第一次收到堆积如山礼物的孩子，面对着琳琅满目的玩具，彻底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的“宕机”状态。
它不再急于“回收”，不再急于“归零”。
它开始……“阅读”。
它在“阅读”那个婴儿的梦境。
它在“倾听”那对情侣的心跳。
它在“理解”那个男人为何哭泣。
它在“感受”那个老妇人一生的回忆。
它像一个最专注、最投入的读者，沉浸在了“人类”这部厚重、杂乱，却又无比精彩的史诗之中。
万斯博士的“秩序”，就像一本写着“宇宙终极真理”的说明书，言简意赅，无比“正确”。
而陈明丢过去的，是整整一个图书馆，里面有小说、有诗歌、有传记、有笑话、有胡言乱语的日记，甚至还有无数涂鸦。
“源头”放下了说明书，走进了图书馆。
“不——！”万斯博士发出绝望的咆哮。他看到自己的“神”，背弃了他所信奉的“大道”，选择了那堆在他看来毫无价值的“情感垃圾”。
这是对他毕生信念最彻底的否定。
“既然你不选择‘秩序’，那就一起归于‘虚无’！”
他眼中闪过最后一丝疯狂，猛地将一个红色的拉杆，推到了底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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