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了一把脸，驱散些许疲惫，眼神却越发清明。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刚刚开始。 武勇被控制，文大明、赖大宝等人想必也已在石志坚的掌控之中，这些人的嘴能不能守住，能守多久，背后会牵扯出多少人，都是未知数。 温玉国绝不会坐以待毙，他经营多年，树大根深，反击可能随时以各种形式到来。
上午上班以后，他拿起加密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档案处吗？我戴元湖。半小时前我让调阅的关于雨花台足球场项目前期的一些资料，整理好了立刻送过来。对，现在就要。”
他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打给省纪委的一位老同学，语气变得深沉：“老牛，是我。案子的分量你清楚……初始证据的梳理很关键，尤其是招标评议环节的会议记录、打分表……对，要快，要细……有什么发现，随时沟通。”
放下电话，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陆续离开的车灯，如同暗夜里流动的萤火。城市在创伤中沉寂，但权力场下的暗战却刚刚打响。
他轻轻叩击着窗棂，眼底深处是绝对的冷静和掌控一切的决心。 “风暴来了，就看谁能站稳，谁先被卷走了。” 调查组的进展比预想的还要快。在强大的政治压力和专业的侦查手段下，许多看似坚固的堡垒迅速土崩瓦解。 被从夜总会抓获的包工头赖大宝和恒远建设法人文大明，起初还试图狡辩，将责任推给“百年一遇的暴雨”，但在审讯高手面前和心理防线攻势下，很快崩溃。 他们供认了为了中标而行贿武勇及其亲信（金额巨大），在中标后为了牟取暴利而疯狂偷工减料（使用低标号水泥、减少钢筋数量、使用劣质建材），为了通过验收而再次行贿监理和验收组的事实。文大明还痛哭流涕地交代，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和最大利益获得者，正是躲在幕后的武勇，自己只是个傀儡法人。 城建局、重点工程指挥部的一些涉案官员和工作人员也被陆续请去“喝茶”，在铁证和压力下，相继交代了在招标、审批、监理等环节收受好处、滥用职权、放任违规操作的违纪违法事实。一条清晰的利益链和腐败网逐渐浮出水面，而所有线索的核心，都指向了武勇。
戴元湖冷静地审阅着每一份报上来的审讯摘要和证据材料。他注意到，所有指向温玉国的证据目前都还是间接的、模糊的。武勇非常小心，没有直接提及温玉国是否知情或授意。恒远建设的资金流向中，有一些异常的大额资金流出，最终流向了一些看似无关的公司和个人，经侦支队正在全力追查这些资金链的最终目的地，但这需要时间。 戴元湖知道，火候还不够。他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或者，需要压垮武勇或温玉国的最后一根稻草。
武勇本人起初还试图保持沉默或避重就轻，但当一份份证据摆在他面前，特别是当他得知赖大宝和文大明已经全面招供时，他的心理防线也开始动摇。 他开始断断续续地交代一些问题，但仍然小心翼翼地回避着任何可能直接牵连到他姐夫温玉国的细节。
下午三点钟多，联合调查组技术专家组的初步鉴定报告出来了，送到了指挥部。 报告结论清晰而残酷：施工质量存在严重缺陷：关键部位混凝土强度远低于设计要求，钢筋配置严重不足、间距超标，钢结构焊接存在大量虚焊、漏焊，所使用的部分建材质量不合格。 顶面违规堆放大量建筑垃圾。暴雨是直接诱因，但绝非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严重劣质的施工质量无法满足即使是最低标准的结构安全要求。 “豆腐渣工程！”张耀昌看到报告，气得浑身发抖，将报告狠狠摔在桌上，“这就是在杀人！赤裸裸的谋杀！” 这份技术报告，成为了压垮武勇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审讯人员将报告复印件摆在他面前时，他彻底崩溃了。 他知道，无论怎么狡辩，这二十一条人命的血债，他是背定了。
8月26日，下午
尽管彻夜未眠，身心俱疲，但下午召开的全省安全生产工作会议，气氛却如同冰封。全省各地市、各厅局主要负责人都通过视频参会，主会场则设在省委会议室，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从雨花台现场传来的那股冰冷而沉重的压力。
张耀昌的脸色依旧难看，但情绪已经控制住，语气沉痛而严厉。他通报了“8·25”事故的惨痛伤亡（对外初步公布为21人死亡，重伤xx人，轻伤xx人），深刻检讨了省委省政府在安全生产监管上的失职失责，宣布了全面彻查事故、严肃追责的决心。
“……雨花台的坍塌，塌掉的不仅仅是看台，更是我们一些领导干部的党性、良知和底线！塌掉了人民群众对政府的信任！这起事故，初步暴露出的问题触目惊心！权钱交易、利益输送、偷工减料、监管形同虚设、形式主义走过场！每一个环节都可能埋藏着腐败和渎职！”张耀昌的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血的教训极其深刻！我们必须猛药去疴、刮骨疗毒！”
他宣布了在全省范围内立即开展房屋建筑安全，尤其是大跨度公共建筑安全“回头看”排查整治的紧急通知，要求各地立刻行动起来，党政一把手负总责，专家全面参与，对存在隐患的建筑立即停用整改。
“不要再抱有任何侥幸心理！不要再搞形式主义！我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排查，真真正正的整改！如果再发生类似事件，当地主要领导一律先免职再调查！”张耀昌的声音通过电波，传遍江州省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
温玉国也做了发言，他表情沉痛，语气沉重，表示省政府坚决落实省委指示，全力做好善后，深入开展排查，但他的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虑和阴霾。所有人都知道，他那个被直接带走的小舅子武勇，就像一颗已经引爆的炸弹，冲击波迟早会席卷到他本人。
戴元湖坐在台下靠前的位置，认真记录着。他知道，这场会议既是对全省的动员令，也是对某些人的催命符。会议的召开，意味着调查将全面公开化、正式化，压力和视线将更加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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