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元湖整理了一下湿透的衣领，抹去脸上的水渍，率先下车，为张耀昌拉开车门。他的动作依旧沉稳周到，无懈可击。
“书记，会议室已经准备好了。应急管理厅、住建厅、纪委的负责同志正在赶来的路上。”他低声汇报，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异样。
张耀昌深深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大步走向大楼。温玉国跟在后面，脚步略显沉重。
戴元湖落在最后，目光扫过空旷的、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广场，然后抬起头，望向省委大楼最高处那间亮着灯的房间。
那里，将是下一个风暴眼。
他迈开步子，跟了上去，身影融入大楼投下的巨大阴影之中。
10分钟后，省委常委会议室。灯火通明，气氛肃杀得如同法庭。
张耀昌坐在主位，脸上疲惫依旧，但眼神已重新锐利起来，如同鹰隼。他没有半句寒暄，直接切入主题，通报了事故最终伤亡情况（21死），每一个数字都像重锤敲在与会者心上。
“同志们，‘8·25’雨花台足球场坍塌事故，是我省前所未有的重大安全责任事故！… ……性质极其恶劣，后果极其严重，教训极其惨痛！………
………21条鲜活的生命啊！就这么没了！背后是几十个家庭的支离破碎！” 张耀昌的声音沉重无比，带着压抑不住的痛心和怒火，“今天这个会，只讲一件事：彻查！严办！追责！”
他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被看到的人都感到脊背发凉。 “省委决定，立即成立‘8·25’特大坍塌事故调查组！我亲自担任组长！温玉国同志、省纪委董书记、政法委吴书记担任副组长！戴元湖同志担任调查组办公室主任，负责具体协调统筹！”
这个任命意味深长。温玉国作为省长、分管城建交通的领导，进入调查组是惯例
但此刻让他担任副组长，无异于将其置于烈火之上烘烤。 而戴元湖担任办公室主任，握有实际协调权，更是在敏感的调查天平上投下了一颗重要砝码。
“调查组要下设管理责任组、技术鉴定组、纪检监察组、公安侦查组！”
张耀昌继续部署，“要不设禁区，不留情面，不管涉及到谁，涉及到哪一级，都要一查到底！……
………从项目立项、审批、招标投标、工程设计、施工建设、材料采购、工程监理、安全验收、包括可能存在的违规使用……每一个环节都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特别强调：“技术鉴定要快！要准！委托国内最权威的第三方机构，立刻对废墟进行取样检测，对设计图纸、施工记录、材料清单进行彻查！………
…………我要最快速度知道，这看台到底是怎么塌的！是天灾，还是人祸！纪检监察和公安侦查要同步上！发现腐败问题，发现违法犯罪，立即采取措施！绝不姑息！”
温玉国面无表情地记录着，偶尔点头，但他偶尔抬眼看向戴元湖时，目光深处那一闪而过的冷意，被戴元湖精准捕捉。
戴元湖则始终保持着专注记录和聆听的姿态，偶尔提出一些具体操作层面的建议，例如建议由省检察院反贪局提前介入纪检监察组，建议审计厅立刻冻结恒远建设及所有关联企业账户等，均获张耀昌当场同意。
会议第二个决定：立即对恒远建设法人代表文大明、实际控制人吴某（温玉国小舅子）、项目经理、包工头赖大宝、足球场项目时任城建局局长李魁、分管副局长、具体经办人员、设计单位负责人、监理单位负责人等共计11名重点人员，正式采取强制措施（与材料中提及的11人对应）。………
………由省纪委、省公安厅联合执行。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温玉国脸上，意味深长，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玉国同志，你小舅子武勇已经被控制，你要正确对待，积极配合调查，同时，省政府那边的日常工作，尤其是安全生产和维稳工作，不能乱，不能出任何岔子！”
温玉国抬起头，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请书记放心，我完全拥护省委决定，坚决服从组织安排。我会处理好家庭和工作的关系，省政府的工作绝不会受影响。
对于武勇……他若真有违法违纪行为，依法严惩，我绝无二话！”他的表态堪称教科书级别，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戴元湖冷静地记录着要点，适时补充道：“书记，建议立即冻结恒远建设、海峰伟业以及所有相关分包商、材料供应商的银行账户，………
……～查封所有工程资料、财务账册和电脑硬盘，控制所有高管和中层管理人员，防止资金转移和证据销毁。同时，对城建局、重点工程指挥部等相关部门的相关人员，也应立即采取必要的组织措施和调查措施。”
“同意！立刻去办！”张耀昌斩钉截铁。 同时，成立善后工作组，……
………温玉国兼任组长，负责伤员救治、家属安抚、赔偿谈判、社会面维稳等极其棘手的工作。
这既是分内之事，也仿佛是一种无形的牵制。
会议结束，一道道指令如同高压电流，从这片依旧泥泞的废墟中心，迅速传向省城的各个权力部门和执法机构。
这个清晨，无数人在睡梦中被电话惊醒，或被直接敲门带走，江州的官场和商界，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地震。
会议结束时，已是凌晨。雨势稍减，但夜色更沉。
8月26日，凌晨至清晨 废墟上的大型搜救设备开始陆续撤离，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穿着不同制服的人员
——刑侦技术人员、建筑结构专家、审计人员、纪委工作人员。
他们打着强光灯，拉起了更严密的警戒线，开始进行现场勘查、证据固定、数据采集。每一块断裂的混凝土，每一根扭曲的钢筋，甚至每一片残破的衣物，都可能成为揭开真相的关键。
戴元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秘书早已准备好浓茶和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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