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然转念一想，她好像又明白了。
家里这几年虽然有钱了，可是花钱的地方也多了。
家里的各项开支，孩子们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有妇女队长的保健品……
哪哪都得要钱。
张志强作为信贷部主任，平时的吃喝宴请、人情往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谁都知道，现在银行里信贷部主任的油水足。
当年他为了当上这个信贷部主任，请上面的头头去省城那个什么帝国玩，据说一顿饭就要十几万。
她问张志强：吃的什么饭啊这么贵？难道是吃人脑喝人血么？
张志强乜斜着眼睛：“你个瞎包娘们懂个啥，不是人脑，也不是人血。不过人脑人血都是现成的。”
他在李然身上做着示范，“其他的给你说也不懂，这个你该知道，人乳，懂不懂？”
年近四十的李然闹了个大红脸。
这么一想，李然也算理解了张志强。
挣的越多，开销越大。
李然默认了张志强的决定，给李停拿了两百块钱。
棺材，寿衣，孝布……一切殡葬用品，全部是李停买的。
既然当初说好了自己要为爹养老送终，不管李然和李帆有没有分摊的意思，都不能要她们出钱。
坡李庄来的人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李停看向姚天铭，期待从他口中，说出自己的堂兄李建设愿意给李老满摔老盆的话来。
姚天铭看出了李停的意思，只得低声说：“我一到那说明情况，玉芝她爹就去找了建设。”
“建设却说，他爹在世时，要他们发过誓，谁都不能要他们大爷的宅基地。”
“老大带头表明了态度，两个小的哪能再说什么。所以等于他们兄弟仨都不愿意管你爹的事。”
李停听了姚天铭的话，又开始大放悲声。她已经哭了一天，嗓子都哑了。
李然也随着哭了一阵子，李停哭了一会儿，擦擦眼泪，起身找到张志强和钟文松，商量给李老满摔老盆的事情。
钟文松和张志强都沉默着不说话，这老盆可不是随便的摔的。有儿子的儿子摔，没儿子侄儿摔，怎么也轮不到女婿去摔。
看几个人都不吱声，李停把头上的孝布一挽，对李然说：“姐，你和志强哥守着咱爹，我和文松亲自去坡李一趟。”
“咱爹清醒时和我说过，百年之后，他最担心两件套事，一是从偏房里出棺，二是没人摔老盆。”
“如今我和文松做到了让他从正屋从棺，摔老盆的事，他没有儿子，有侄儿在那里站着，文松也代替不了。我们去找找咱建设哥，话能说死，事儿不能做绝。只要有诚心，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
钟文松骑着自行车载着李停去坡李庄。他们年前把所有的账都还完了，又攒了一些钱，买了这辆自行车。
李停和钟文松直接去了李保定家，李停对他说了想让堂哥李建设给李老满摔老盆的意思。
李保定用力地吸着旱烟，眉头紧皱：“当初你爹说那些话时，我也在场。满山哥都那样说了，人家怎么也不会要你爹这处宅子，意思就是和你爹划清了界限，你说我咋去张这个嘴呢？”
李停看着李保定：“叔，建设哥家两个儿子，他肯定需要宅子。当初我叔那样说，也是生我爹的气。”
“要是我把我爹的宅子交给队上，咱队里再给建设哥另批一处宅子，你说你再和建设哥说，给我爹摔老盆的事，他能不能答应？”
李保定知道李停心思通透，她的意思就是把她爹的宅子交给队里，再让队里另外批给李建设一处宅基地。
这样等同于把宅基地转了一下，李建设也不至于抹不开面子，就不算违背他爹的遗训。
李建设的大儿子已经成婚，连同二儿子一大家人住在一起，的确不太方便。
他曾找过李保定几次，次次都没有个准信儿。
作为同族里的人，李保定当然不是故意难为他这个堂侄。
只是因为当初饥荒过后，人们能够吃饱饭了，就有了力气造人，导致人口猛增。
那一茬子人如今陆陆续续都到了娶妻的年纪，村里的宅基地往村外一扩再扩，已经扩了两圈。
洪桥镇的土管所已经通知过坡李庄大队，不能再占用可耕地作宅基地用。
一宅难求，因此有那儿子结婚在眼前，有刚需的人家，都是求爷爷告奶奶，夜里拎着礼物敲开村干部家里的大门，让村委里出面斡旋闲置的宅基地。
像李老满的宅子，就是闲置的。但是就算有人动这个念头，也不敢说出口。
首先李老满还活着。其次就是虽然李满山发过誓，不要他哥哥的宅基地，但是常言说，一拃没有四指近，有亲戚显不着邻居。有李建设弟兄三个在那儿杵着，况且李建设还急宅子急得吼吼叫，谁也不敢说要李老满的宅子。
李保定点点头，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只要有宅子，这事应该好说。”
李停和钟文松一直等到李保定从李建设家里回来，带回来李建设愿意给李老满摔老盆的准信儿，才起身连夜赶回南洼里。
李老满的棺材，是用太平车拉到坡李庄村头的。起先钟文松说用人抬，李停觉得不可行。
平时别人家老人去世了要出殡，从村里往墓地抬，近的走上一二里，远的顶多也就三里多地的路程。
棺材下面搁着花架子，几个大男人抬着走走停停，算不上太累。
这次是从南洼里到坡李庄，十几里地的脚程，光棺材就很重，要是搁在花架子上会更重。
不搁花架子，棺材不能沾地，抬的人怎么能受得了。
因此钟文松借了一辆太平车，还借了一头老黄牛，算是省了抬棺的人力。
棺材刚出屋，聂大梅就忙着收拾起了停灵的堂屋。
老规矩就是人走屋空，不管李停搭不搭理她，就算是为了儿子和孙子，她也得照老风俗，赶紧把屋子收拾好。
落在李停眼里，就是她爹是外乡人，这么快急着收拾，就像是把李老满扫地出门了。
然而这会儿她却顾不上计较这些，只是心里更难过了，哭得声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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