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满虽然死在南洼里的女儿家，然而他是坡李庄的人，他家的祖坟是在坡李庄。
本着叶落归根的老规矩，终究还是要把他抬回坡李庄，埋进祖坟里去。
听说李老满去世了，姚天铭和李玉芝一起过来了。
钟文松和李停请姚天铭去坡李庄，请李玉芝的爹出面，和村委领导班子说一声。
让他们协商一下李老满的安葬问题。
他们之所以让姚天铭去办这件事，就是因为姚天铭也是坡李庄的女婿。
李玉芝的爹，是坡李庄的前任村主任，在村子里说话多少还有些份量。
姚天铭临走前，李停又特地拜托他，让李玉芝她爹找找自己的堂哥李建设，看李建设能不能给李老满摔老盆。
这里的风俗，老人去世了，出殡时儿子要捧个瓦盆。
瓦盆底部钻个洞，里面装上一些土，插上几根稻草。
到了坟地，棺材下到墓坑里，封好土，捧瓦盆的儿子就把瓦盆在坟前摔烂，俗称“摔老盆”。
村里有嘴毒的人骂人时，经常会骂“死了也没人摔老盆”，就是咒人家要绝户。
对于没有儿子的家庭来说，骂人家“死了没人摔老盆”是最恶毒的。
有的没有儿子的老人，假如和侄子们关系维系得好，去世的时候，侄子也会给他披麻戴孝摔老盆。
李停知道，当初李老满嘴巴太损，说李满山支持李停和钟文松回南洼里，是为了落他的宅基地，惹怒了叔叔。
李满山当时就撂下话来，说就是他死了，他的三个儿子，再没有地方住，也不能要李老满的宅基地。
到了晚上，姚天铭回来了。
跟着他来的，是坡李庄新任村主任和会计。
不管怎么说，李老满也是坡李庄的人，又是没有儿子的五保户。
现在李老满去世了，村里面派人过来看看，也体验了他们坡李庄村委对五保户的关怀。
村主任他们村委里已经协商过，意见达成了一致，因为李老满是五保户，丧葬问题，村委里管了。
已经找了村里的青壮年劳力，准备连夜打墓穴。
明天上午，村里会派人在村口接应。李停这边把棺材送到村口，就不用管了。
到时候送葬队伍到了坡李庄，包括人工伙食在内的一切丧葬费用，由村委承担。
今晚守灵的是李停和李然。
张志强带着李然来的，李帆没有来。
钟文松派人去通知她们姐俩时，才知道葛长锋得了很严重的肾病，在外面大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的院了。
李帆在医院里陪护，脱不开身。
不过葛长锋他爹给了去通知的人五十块钱，说是吊唁的礼金。
李然在来之前和张志强协商，姐妹三人，虽然是李停招的钟文松，要给李老满养老送终，自己终归也是爹的女儿。
村里的习俗就是儿子买棺材，女儿买寿衣和纸楼子。
就算棺材什么的都归李停管，买寿衣还有扎纸楼子的钱，总得自己出一半。
张志强皱着眉头，“就按买寿衣扎楼子的钱得女儿出，你们不是姐妹三个的吗？哪里轮到你出一半了？”
李然小声反驳；“这几年葛长锋一直跟着你的，你不知道他得的那个病吗？平时三妮儿就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着他，这次得了这个病，更是连屎尿都得管……”
张志强自从当了信贷部主任，就利用职务之便，让葛长锋当上了葛庄村的信贷员，平时多少能有一些收入。
“三妮儿不但人脱不开身 ，因为给葛长锋治病，经济上也窘迫得很。因此对钱的事，就不要把她也算上了……”
张志强不耐烦地说：“一说你就哔哔个没完，你就说咱们得出多少钱吧！”
都说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脾气会越来越小，而张志强的脾气却日益见长。
以前没转业的时候，每年十几天的探亲假，也许是久别胜新婚，他对李然那是相当的体贴呵护，温柔小意。
因此当母老虎磋磨自己的时候，李然活下去的信念，就全靠着一年中和张志强那十几天的恩爱支撑着。
如今张志强转业了，天天守着家，对她的态度却越来越差，李然反而看不透他了。
或许是他工作太忙，压力太大了吧？李然想，不光脾气见长，身体也熬垮了。
以前他十几天的探亲假里，几乎每夜都要连轴战斗。
如今日日守着，夜里却要经常在单位里加班。
一年365天，倒是有364天她都是闲着的。
李然故意忽略他的不耐，试探地问他说：“要不，咱出四百吧？”她掰着手指头，“两百块钱当礼金，寿衣一百，纸楼子一百……”
“你知不知道李帆拿多少礼金？”张志强似乎忍耐到了极限，“葛长锋他爹就让人捎来50块钱！”
“葛长锋有病，咱不和他比，咱拿100礼金还不行吗？”
张志强从衣兜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喏，一百是礼金，这一百是寿衣和纸楼子给二妮儿对的钱。”
把钱递到李然手上，还不忘补充一句：“寿衣50，纸楼子50，不少了！”
李然还想再说：“二妮儿这几年困难，我的意思是多拿一些，帮帮她……”
“咦？你看你这话说的，我们帮她还少吗？她做手术时，咱借给她八百块钱，欠了咱多少年？去年才还完，连一毛钱的利息都没有！”
他的话让李然有些错愕，其实从他转业到信用社上班，就开始张口闭口的“利息”怎么着怎么着，慢慢地没有了人情味。
甚至在他当上信贷部主任之后，还利用自己身份的便利，让他娘和李然在村里吸收储备金，转手高息贷给等钱用的人。
曾经李然有些担心，担心这些钱收不收得回来。
张志强躺在沙发上，喷着烟圈儿：“你不知道我是干啥的？我当着信贷部主任，难道能收不回来吗？”
在李然的忐忑不安中，一笔笔的利息差变成了他们城里的商品房，院子里崭新的摩托车，还有孩子们的学费和生活费，以及存折上位数越来越多的存款。
李然终于相信了张志强的话。
她就是有点儿不明白，家里并不缺钱，在对待爹的丧事上，他怎么这么抠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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