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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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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铜镜里的千年请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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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大雨下得昏天黑地,雨水像是从天上倾倒下来似的,噼里啪啦砸在“博古轩”的瓦檐上,又顺着破旧的瓦片缝隙滴滴答答漏进屋里。陈默叹了口气,把搪瓷脸盆挪到新的漏水点下面,那清脆的“滴答”声如同催命的秒针,一下下敲打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

陈默的爷爷当年给这间小小的古董店取名“博古轩”,盼着它能承载古物风华。可如今传到陈默手里,满屋子的东西,除了灰尘,就只剩下难以摆脱的穷酸气。货架上那些瓶瓶罐罐、缺胳膊少腿的木器,连同角落里蒙尘的旧书,仿佛都在无声地嘲笑他三十岁却一事无成的窘迫。房租水电的账单像一把把悬在头顶的钝刀,沉甸甸地压得他喘不过气。

就在他盯着账本上刺目的红字发呆时,店门被粗暴地撞开了,带进来一股潮湿的冷风和浓重的鱼腥味。一个穿着脏兮兮雨衣的老汉挤了进来,雨水顺着他的衣角在地板上迅速洇开一片深色。

“收东西不,老板?”老汉的声音像破锣,带着水边讨生活人特有的粗嘎。他不等陈默回答,便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破麻布裹着的物件,“咚”的一声搁在柜台上,震得台面上一层薄灰都跳了起来。

陈默皱着眉,小心翼翼地解开那层又湿又脏的麻布。里面是一面铜镜,圆形的,比成年男人的巴掌大不了多少。镜身覆盖着厚厚的、发绿发黑的锈迹,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金属质地。镜柄上依稀缠绕着一些模糊扭曲的花纹,像是被岁月狠狠啃噬过留下的疤痕。镜面更是糟糕,灰蒙蒙一片,别说照人,连点光亮都反射不出来。

“就这?”陈默用手指嫌弃地刮了刮镜面上厚厚的锈蚀层,指尖立刻染上一片污绿,“老人家,您这镜子……年头是够久,可都糟朽成这样了,能值几个钱?”

老汉搓着粗糙皲裂、指缝里嵌着黑泥的手,眼神躲闪:“祖上传下来的,老辈儿说是个古物……您看着给点就成。”

陈默掂量着这面死沉又破烂的铜镜,又瞥了一眼老汉被雨水泡得发白起皱的脸和那双充满恳求的眼睛,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他从抽屉里数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塞到老汉同样湿漉漉的手里:“拿着吧,当个辛苦钱。”

老汉千恩万谢地走了,留下那面破铜镜和柜台上一小摊肮脏的水渍。陈默随手拿起一块抹布,心不在焉地擦拭着铜镜上的泥污和锈迹,越擦越觉得这钱花得冤枉。他自嘲地嘟囔:“唉,又当了一回冤大头。”擦完,他顺手把镜子往自己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木床床头一扔,不再多看一眼。

夜深了,雨势渐歇,只剩下檐角滴水的单调声响。陈默蜷缩在冰冷的被窝里,脑子里还在盘算着下个月的房租该从哪里抠出来。就在半梦半醒之间,一丝极其微弱、极其古怪的光芒忽然渗进了他的眼皮。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面朝里。可那光,幽幽的,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固执地侵扰着他的睡意。陈默终于忍不住,猛地睁开眼。光源就在他床头——正是那面白天收来的破烂铜镜!

此刻,那原本灰蒙蒙、死气沉沉的镜面深处,竟像墨水滴入清水般,丝丝缕缕地晕染开一层淡淡的、近乎透明的青色光晕。这光很弱,却异常清晰,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无比诡异。

陈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眼睛死死盯着那诡异的镜面。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两个模糊的、如同水渍晕开的古体字迹,竟一点一点地从那青色的光晕中浮现出来:

“帮我。”

那两个字像是用极细的毛笔蘸着青色的荧光写就,带着一种穿越漫长时光的哀婉与急迫。

陈默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头皮瞬间炸开。他“嗷”地一声怪叫,整个人像被火烧了屁股的猫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连滚带爬地缩到离床最远的墙角,后背紧紧抵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浑身抑制不住地哆嗦,牙齿咯咯作响。他死死盯着床头那面再次恢复死寂、仿佛刚才一切只是幻觉的铜镜,大气都不敢喘。

这一夜,陈默在墙角蜷缩着,眼睛瞪得像铜铃,直到窗外天色泛起鱼肚白,那铜镜再无异动。第二天,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强撑着开门营业。一整天他都魂不守舍,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里屋的床铺,对进来的客人也爱答不理。那镜面上浮现的“帮我”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当天深夜,陈默特意留了一盏昏暗的小灯。他抱着破棉被,坐在离床一米远的椅子上,像个准备抓捕罪犯的侦探,死死盯着床头那面铜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他眼皮开始打架的时候,那诡异的青色光晕再次在镜面深处幽幽亮起!

这一次,字迹浮现得更加清晰,而且多了一行:

“帮我……找齐它们。”

陈默的心跳得像擂鼓,他强迫自己镇定,压着嗓子,声音带着自己都能察觉的颤抖:“你……你到底是谁?你要我找什么?”

镜面上的青光明灭了一下,字迹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晃动、消散,随即,新的、更加清晰的笔画开始凝聚。一个名字渐渐浮现:

“苏婉。”

紧接着,几样物品的模糊轮廓如同水中的倒影,在“苏婉”名字下方缓缓显现出来:一个布满星宿刻痕的圆盘,一枚刻着奇异兽纹的玉璧,还有一把造型古朴、剑身布满雷纹的短剑。轮廓一闪即逝,镜面又恢复了死寂。

“苏婉……圆盘……玉璧……短剑……”陈默喃喃自语,恐惧中混杂着一种被卷入巨大谜团的好奇。这面破铜镜,还有那个叫“苏婉”的……东西,到底要干什么?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像着了魔。他白天在店里心不在焉,晚上则对着铜镜低声下气地“谈判”:

“苏……苏姑娘?你在吗?那圆盘长什么样?具体点行不行?”

“苏婉姑娘,你说的‘它们’,是不是古董啊?值钱吗?我找到了能分点不?”

“喂喂,镜子里的大姐,别装死啊!给点提示啊,大海捞针你让我去哪儿找?”

“苏婉!再不理我,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这破镜子卖给收废品的老王头!他论斤称!”

无论他是软语相求、利益诱惑,还是佯装发狠威胁,铜镜大部分时间都毫无反应。只是偶尔,在他絮絮叨叨得自己都快睡着时,镜面会毫无征兆地突然亮一下,那青色的光芒像是镜中人的白眼,随即又迅速暗淡下去,只留下陈默一个人在昏暗的房间里干瞪眼,气得捶胸顿足又无可奈何。

这天下午,店里依旧冷清得能听见灰尘落下的声音。陈默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手指在本地一个颇有名气的古玩收藏论坛上滑动。突然,一个标题吸引了他的注意:《老宅惊现怪盘,专家摇头,藏友求解!》。帖子配了几张图片,虽然拍摄角度刁钻,光线也不好,但陈默的心猛地一跳——图片中央那个布满星宿刻痕的青铜圆盘,不正是铜镜里显现过的三件物品之一吗?

他激动得差点把手机扔出去,连忙点开帖子仔细看。发帖人叫“城南老赵”,说是在清理祖上老宅阁楼时,从一堆破家具里扒拉出来的,看着像个风水罗盘,但上面的星图又怪得很,找了好几个懂行的来看,都说不清来历,也估不出价,索性发上来碰碰运气。帖子里留言不少,大多是看热闹的,也有几个胡乱猜测的,没什么实质内容。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立刻点开发帖人的头像,发去一条私信,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赵哥您好!我对您发的那个青铜星盘特别感兴趣!方便的话,能约个时间看看实物吗?价格好商量!”

消息发出去,陈默度秒如年,隔几秒就刷新一次页面。终于,半个多小时后,“城南老赵”回复了:“行啊,东西就在我这儿。明天上午,城南旧货市场东头,我有个摊位,你过来看吧。丑话说前头,东西古怪,价低了不卖。”

“一定一定!明天见!”陈默几乎是吼着打出这几个字,兴奋得在狭小的店里转了两圈,不小心踢翻了墙角的空纸箱。他下意识地看向里屋床头那面静默的铜镜,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种奇异的、被命运牵引的感觉。也许……真能成?

第二天一早,陈默揣上店里仅有的、原本打算交房租的一小叠现金,又咬咬牙从床底一个旧鞋盒里摸出爷爷留下的一枚品相尚可的乾隆通宝铜钱——这是他最后的压箱底了——匆匆赶往城南旧货市场。

市场里人声鼎沸,充斥着旧家具的木头味、旧书的霉味和各种真假难辨的古旧物品混杂的气息。陈默在拥挤的人流中穿梭,好不容易找到了东头老赵的摊位。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皮肤黝黑、穿着旧工装的男人,正蹲在地上整理一堆旧扳手、螺丝刀之类的工具。

“赵哥?”陈默试探着叫了一声。

老赵抬起头,打量了一下陈默,指了指摊位角落:“喏,就那玩意儿,自己看吧。”

陈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猛地一沉。那青铜圆盘就随意地丢在一堆锈迹斑斑的铁器上面,落满了灰尘。盘体比照片上显得更小一些,约莫碗口大,青铜质地,边缘被厚厚的绿锈包裹,但盘中心区域刻画的复杂星图却异常清晰,那些星辰的刻点深邃,线条流转,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奥。他蹲下身,强压着激动,小心翼翼地拿起圆盘。入手冰凉沉重,一种奇异的、仿佛带着微弱电流的麻感顺着指尖瞬间蔓延至手臂。

“赵哥,这……这怎么卖?”陈默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老赵拍了拍手上的灰,伸出三根粗糙的手指:“三千。少了不卖。”

陈默的心凉了半截。他兜里所有的现金加上那枚铜钱,满打满算也就一千出头。“赵哥,您看……这盘锈蚀得厉害,星图也怪,实在不好定价。一千五,行不?我诚心要。”他硬着头皮还价,同时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连同那枚用软布包着的乾隆通宝,一起递过去。

老赵瞥了一眼那枚铜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但还是摇头:“两千五,最低了。这铜钱…凑合吧,算你五百。”

陈默急得额头冒汗,正搜肠刮肚想着再磨一磨,突然,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这盘子,有点意思。老赵,我出四千。”

陈默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高瘦、穿着考究灰色风衣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男人约莫四十多岁,面容清癯,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狭长,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让人极不舒服的笑意。他身后半步,跟着两个穿着黑西装、面无表情的壮汉,像两尊铁塔,沉默地散发着压迫感。

老赵一看这架势,眼睛顿时亮了,搓着手看向陈默:“这个……老板,你看……”

陈默的心沉到了谷底,一股无名火和强烈的危机感同时升起。他攥紧了手里的青铜盘,盯着那个风衣男:“这位先生,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我跟赵哥都快谈好了。”

风衣男推了推眼镜,那笑意更深了些,却丝毫没到达眼底:“哦?是吗?古董行当,价高者得,天经地义。小朋友,喜欢古物是好事,但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碰的。”他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和居高临下的警告意味,目光扫过陈默紧握圆盘的手,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

“你……”陈默被他看得浑身发毛,还想争辩,老赵却已经满脸堆笑地转向了风衣男:“这位老板大气!四千就四千!东西是您的了!”

“赵哥!”陈默急了。

风衣男没再看陈默,只是对老赵微微颔首,身后一个黑西装立刻上前,掏出厚厚一叠钞票塞给老赵,同时伸出另一只手,目标明确地抓向陈默还握在手里的青铜盘。

就在那黑西装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盘身的瞬间,异变陡生!

陈默口袋里那面一直沉寂的铜镜,毫无征兆地爆发出极其刺眼、极其强烈的青色光芒!那光芒穿透了他的外套布料,像一道青色的闪电劈在昏暗的旧货市场一角!与此同时,他手中紧握的青铜圆盘中心,那些深邃的星辰刻点骤然亮起,如同被点燃的微型恒星,流淌出细密的、银白色的光流!

嗡——!

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以陈默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如同一个巨大的、看不见的气泡瞬间膨胀!

离他最近、正伸手来夺盘子的那个黑西装首当其冲。他脸上的冷漠瞬间被惊骇取代,整个人像是被一辆高速行驶的卡车迎面撞上,双脚离地,闷哼一声,直直地向后倒飞出去,“哐当”一声巨响,重重砸在三四米外一个堆满旧瓷器的摊位上,顿时碎瓷乱飞,一片狼藉!

风衣男脸上的从容笑意瞬间冻结,他反应极快,在冲击波袭来的刹那猛地向侧后方退了一大步,险险避开,但无框眼镜也被震得歪斜,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狂热的贪婪!他身后的另一个黑西装也被余波掀得踉跄后退,撞翻了旁边的旧木箱。

整个市场这一角瞬间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诡异一幕惊呆了,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陈默身上,确切地说,是聚焦在他手中那光芒渐渐敛去、却依旧残留着点点星辉的青铜盘,以及他口袋里那正在迅速暗淡下去的铜镜轮廓上。

陈默自己也懵了,心脏狂跳,握着圆盘的手心全是冷汗。他低头看看光芒渐消的盘子,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滚烫的铜镜,再抬头看向那个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风衣男,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头顶——闯大祸了!他二话不说,趁着众人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把青铜盘往怀里一揣,拔腿就跑!像只受惊的兔子,一头扎进混乱拥挤的市场人群里,拼命向外冲去。

“抓住他!”风衣男冰冷刺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陈默不敢回头,只听到身后传来急促沉重的脚步声和人群的惊呼、推搡、咒骂声。他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股逃命的狠劲,在迷宫般的摊位和人流中左冲右突,撞翻了好几个小摊,引来一片叫骂。他像条滑溜的泥鳅,最终从一个堆满废弃纸箱的狭窄后巷口一头钻了出去,跌跌撞撞地冲上大路,拦了辆出租车,几乎是把自己“砸”进了后座,喘着粗气对司机吼道:“快!快走!去城西老街!”

车子汇入车流,陈默瘫在后座上,胸口剧烈起伏,冷汗浸透了内衣。他颤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那面已经恢复冰冷和死寂的铜镜。镜面光滑,映出他苍白惊慌的脸。他压低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后怕,对着镜子咬牙切齿地低吼:“苏婉!苏婉!你他妈刚才是不是故意的?!差点害死我知不知道?那些人是谁?!”

镜面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回应。陈默气得差点把镜子摔了,却又不敢,只能恨恨地把它塞回口袋。他掏出怀里的青铜圆盘,盘上残留的点点星辉已经完全消失,又变回了那个布满锈迹的普通古物模样,只有盘心深处那些星辰刻点,摸上去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润。

回到他那间破旧、弥漫着霉味的“博古轩”,陈默反锁好门,拉上窗帘,这才感觉稍微安全了一点。他把铜镜和青铜盘并排放在桌上,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他对着铜镜,把今天惊险的遭遇,尤其是那个眼神像毒蛇、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和他凶悍的手下,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语气里充满了恐惧和怨气。

“……那家伙绝对不是普通的买家!看我的眼神像要吃人!苏婉,你老实交代,你到底惹上什么麻烦了?是不是仇家?还有刚才那光,怎么回事?你想害死我吗?”陈默拍着桌子,又惊又怒。

这一次,铜镜终于有了反应。镜面深处,青色的光晕缓缓亮起,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稳定。光晕中,一个女子的轮廓渐渐凝聚成形。那是一个穿着样式极其古老、素雅襦裙的年轻女子虚影,她的面容清丽,带着深深的哀愁和无法言说的疲惫,长发松松挽起,几缕发丝垂落颊边。她的嘴唇并未翕动,但一个空灵、飘渺,却又清晰无比的女声,直接在陈默的脑海中响起,带着深深的歉意和急迫:

“公子……实在对不住。情急之下,镜枢之力自行护主,连累公子受惊了……那些人,是‘追影者’!他们觊觎神器之力,妄图唤醒不应苏醒的魔神……奴家名苏婉,本是铸镜匠人之女……千年前,家父与众位大匠呕心沥血,铸成‘四象镇器’——便是这‘洞幽镜’,你手中的‘星枢盘’,还有那‘玄兽璧’与‘雷殛剑’……以镇地脉,封绝邪神‘蚩尤’残魄于九幽之下……”

镜中的女子虚影——苏婉,眼神悲戚,继续用那直接作用于陈默心神的声音诉说着:“……然神器铸成之日,天降血雨,追影者突袭……家父与众匠皆殁……奴家一缕残魂,因执念未消,意外被封入此镜……追影者代代相传,从未放弃搜寻神器下落……今日那为首之人,张天禄,便是此代魁首!此獠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公子万万小心!”

陈默听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蚩尤?四象镇器?铸镜匠人的女儿?一缕被封在镜子里的千年残魂?还有那个什么“追影者”的恐怖组织?这信息量太大,太玄幻,太超出他这个小古董商的认知范围了!他感觉自己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正在稀里哗啦地崩塌。

“等……等等!”陈默用力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点,“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拿着的这镜子和盘子,是……是封印蚩尤的钥匙的一部分?那个穿风衣的眼镜男张天禄,是坏蛋头子?他想要集齐四件东西,把蚩尤放出来?”他艰难地消化着这匪夷所思的信息。

“正是如此!”苏婉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和焦灼,“公子,追影者势力庞大,爪牙遍布,张天禄既已见到星枢盘与洞幽镜共鸣,必会不择手段追查至此!此地已万分凶险!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玄兽璧!唯有四器齐聚,或能引动真正的镇封之力,或可彻底毁去,绝不能让它们落入张天禄之手!”

陈默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房租水电的压力瞬间变得微不足道,他现在面临的是被一个神秘恐怖组织追杀,以及一个搞不好就会毁灭世界的超级大麻烦!他看着桌上那面古镜和青铜盘,再看看自己这间家徒四壁、连把像样锁都没有的破店,一股巨大的绝望和荒谬感涌上心头。

“我……我能报警吗?”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显然超出了普通警察的能力范围。

苏婉的虚影在镜中轻轻摇头,眼神悲凉:“凡俗律法,难撼追影根基,更会打草惊蛇……公子,如今唯有你我能阻止这场浩劫了……玄兽璧的气息……奴家残魂与之同源,或可勉力感应……它似乎……在城北方向……一处……阴气深重、水流交汇之地……”

城北?阴气重?水流交汇?陈默绞尽脑汁地想着。城北……废弃的旧自来水厂?那里紧挨着一条小河,荒废多年,传闻闹鬼,平时根本没人去!他猛地一拍大腿:“旧水厂!一定是那儿!”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他自己都觉得脊背发凉。

就在此时——

砰!哗啦!

店门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玻璃碎裂的刺耳声音!

陈默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手忙脚乱地把铜镜和星枢盘塞进一个旧背包,刚拉上拉链,几个凶神恶煞、手持棒球棍和铁管的彪形大汉已经踹开摇摇欲坠的里屋门,闯了进来!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眼神凶狠地扫视着狭小的房间,最后定格在陈默和他怀里的背包上。

“小子,东西交出来!张老板请你喝茶!”刀疤脸的声音沙哑难听,像砂纸摩擦。

陈默脸色惨白,抱着背包连连后退,后背撞到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我……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他声音发颤。

“敬酒不吃吃罚酒!”刀疤脸狞笑一声,抡起棒球棍就朝陈默砸来!

陈默吓得闭紧了眼睛,下意识地把背包死死护在身前。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怀里的背包突然再次透出强烈的青色光芒!与此同时,一股比上次在旧货市场更加强大的无形斥力猛地爆发!

轰!

冲在最前面的刀疤脸和他手中的棒球棍,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充满弹性的橡胶墙,整个人以比冲进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咚”的一声巨响,重重砸在外间店铺的货架上!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货架倒塌,上面的瓶瓶罐罐摔了一地!

其他几个打手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巨力掀得东倒西歪,撞在墙壁和家具上,一片混乱和痛呼。

“妈呀!有鬼啊!”一个打手惊恐地尖叫起来,看着那从陈默背包里透出的诡异青光,又看看被无形力量轰飞的刀疤脸,吓得魂飞魄散。

“邪门!快走!”另一个也吓破了胆,连滚爬爬地往外跑。

剩下的人哪里还敢停留,连受伤的同伴都顾不上了,相互搀扶着,屁滚尿流地逃离了这间在他们看来无比邪门的破店,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陈默。

陈默靠着墙滑坐到地上,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他看着背包里渐渐暗淡下去的光芒,又看看外间一片废墟般的店铺,心有余悸。苏婉的声音带着疲惫在他脑海中响起:“镜枢之力消耗甚巨……奴家残魂虚弱,恐难再护公子周全……快走!去寻玄兽璧!”

陈默知道,此地绝对不能再待了。张天禄的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挣扎着爬起来,胡乱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把所有的钱都带上,背上那个装着镜子和盘子的旧背包,最后看了一眼自己这间被砸得稀巴烂、承载着爷爷和自己最后一点念想的小店,狠狠心,趁着夜色翻过店铺后院那堵矮墙,消失在黑暗的小巷深处。

接下来的日子,陈默如同惊弓之鸟。他不敢住店,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像个幽灵一样在城市的边缘地带游荡。白天,他躲在废弃的桥洞、烂尾楼的角落,啃着干硬的面包,喝着自来水。晚上,他才敢小心翼翼地朝着城北废弃自来水厂的方向移动。苏婉的残魂似乎因两次强行催动镜枢之力而变得极其虚弱,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沉寂,只有偶尔在陈默对着铜镜低声呼唤时,镜面才会极其微弱地亮一下,传来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的意念:“北……水……阴气……坚持……”

几天后一个阴冷的黄昏,陈默终于来到了目的地——城北废弃的自来水厂。巨大的厂区被高高的、布满锈迹和藤蔓的铁丝网围着,里面是几栋破败不堪、窗户黑洞洞的苏式红砖厂房,最高的水塔像一个沉默的巨人耸立在暮色中。厂区深处紧挨着一条浑浊发黑、散发着淡淡异味的小河。这里荒草丛生,死寂得可怕,只有风声穿过破窗和铁管时发出的呜咽怪响。

“应该……就是这里了……”陈默看着眼前这片如同恐怖片取景地的废墟,咽了口唾沫,给自己打气。他找到一处铁丝网的破口,钻了进去。厂区内地面坑洼,到处是碎砖乱石和废弃的金属零件。他凭着直觉和苏婉偶尔传来的微弱指引,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厂区深处、靠近小河和最大沉淀池的方向摸索。

夜色彻底笼罩了废墟,只有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投下扭曲怪诞的影子。陈默打着手电,微弱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动,更添几分诡异。他来到沉淀池区域,这里有几个巨大的、早已干涸的水泥池子,池底积着厚厚的淤泥和垃圾。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和淤泥腐败的腥气扑面而来。

“玄兽璧……会在哪儿?”陈默低声问着背包里的铜镜。

这一次,铜镜的反应异常微弱,只是在他靠近其中一个位于角落、被半堵破墙遮挡的沉淀池时,镜身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散发出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

“是这里?”陈默精神一振,用手电照向那个沉淀池。池底中央的淤泥似乎有些异样,不像其他地方那么平坦,微微隆起一个小包。他顾不得脏臭,小心翼翼地滑下池壁,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粘稠冰冷的淤泥里,朝着那个小土包走去。

就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那团隆起的淤泥时,几道刺眼的白光突然从四面八方射来,如同数把利剑,瞬间将他笼罩!

“陈先生,真是让我们好找啊。”一个熟悉而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陈默的心瞬间沉入冰窟!他猛地抬头,只见张天禄穿着那件标志性的灰色风衣,正站在沉淀池的边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无框眼镜在强光手电的反射下闪烁着冰冷的光。他身后,七八个黑西装如同鬼魅般从周围的阴影里现出身形,黑洞洞的枪口无一例外地瞄准了池底的陈默!他们显然早已在此守株待兔!

“你……”陈默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冰冷的淤泥没过了他的脚踝。

“很惊讶?”张天禄微微一笑,缓步沿着池壁的斜坡走了下来,皮鞋踩在碎石和垃圾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清晰。“你以为靠着一面有点古怪的镜子,就能逃出我的掌心?从你收下那面镜子开始,你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他走到离陈默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扫过陈默沾满淤泥的双手和脚下那个微微隆起的土包,眼中的贪婪和狂热再也掩饰不住:“星枢盘,洞幽镜……现在,再加上这池底的玄兽璧……很好,非常好。”

他伸出手,语气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把东西都交出来。看在你帮我找到玄兽璧的份上,我可以让你死得痛快点,甚至……留你全尸。”他身后的黑西装们无声地向前逼近一步,枪口压得更低,冰冷的杀意弥漫开来。

陈默的脑子一片空白,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住他的心脏。他看着张天禄那张在强光下显得格外阴森的脸,又低头看看脚下藏着玄兽璧的淤泥,绝望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交出东西是死,不交也是死……难道真的完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境中,他背包里的铜镜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如同最后的呐喊,冲入他的脑海:“公子……沉住气……伺机……取璧……四象共鸣……唯有一搏!”

苏婉的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这声音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陈默的恐惧和绝望。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张天禄,眼神里不再是纯粹的恐惧,反而多了一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东西……可以给你……”陈默的声音嘶哑,他慢慢地、艰难地弯下腰,双手做出要去挖脚下淤泥的样子,身体微微侧转,用背部挡住了张天禄部分视线,同时,他借着弯腰的动作,左手悄悄探入背包,紧紧握住了冰冷的星枢盘,右手则猛地插进脚下那冰冷的淤泥里!

“别耍花样!”张天禄眼神一厉,厉声喝道。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陈默的右手已经从淤泥中抽了出来!一块沾满黑泥、巴掌大小、温润的玉璧被他紧紧攥在手中!那玉璧造型古朴,上面刻着一只栩栩如生、形态威猛、似虎非虎的异兽,兽眼处似乎嵌着某种幽暗的宝石,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反射出两点诡异的光芒!

与此同时,陈默左手握着星枢盘,猛地从背包里抽出!他毫不犹豫地将沾满淤泥的玄兽璧,狠狠地按在了星枢盘中心那复杂的星图之上!同时,他心念狂吼:“苏婉!靠你了!”

“尔敢!”张天禄脸色剧变,怒喝出声,他身后的枪手瞬间抬高了枪口!

晚了!

嗡——!

一股远比前两次更加宏大、更加古老、更加狂暴的能量波动,以陈默双手为中心轰然爆发!玄兽璧与星枢盘接触的刹那,盘心星图骤然点亮,银白色的星辉光流如同活物般奔涌!玄兽璧上的异兽双眼猛地爆发出刺目的红光,一声低沉威严、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兽吼直接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炸响!

轰隆隆!

整个沉淀池剧烈地震动起来!池底的淤泥如同沸腾般翻滚!更令人惊骇的是,陈默背包里的洞幽镜自行飞出,悬浮在他身前,镜面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炽烈青光!一道巨大的青色光柱冲天而起,瞬间贯穿了废弃厂房的屋顶,将夜空映照得一片青碧!

星辉(星枢盘)、兽影红光(玄兽璧)、洞幽青光(洞幽镜)——三色光芒在空中激烈地交织、碰撞、融合!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苍凉、浩瀚、镇压万物的气息,如同苏醒的巨兽,笼罩了整个废墟!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

张天禄和他手下那些训练有素的黑西装,在这股源自上古神器的恐怖威压面前,如同狂风中的枯草,一个个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手中的枪械仿佛重逾千斤,根本无法抬起!张天禄脸上的从容和掌控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一丝……本能的恐惧!他死死盯着那三件交相辉映、散发出毁天灭地气息的神器,眼中充满了狂热的占有欲和深深的忌惮。

“不……不可能!四象缺一!雷殛剑未至!你们如何能引动如此力量?!”张天禄嘶声喊道,声音因震惊而变形。

就在这时,悬浮的洞幽镜青光大盛!镜面之中,苏婉的身影前所未有的清晰,她不再是虚影,而仿佛一个真实的、由纯粹青光凝聚的灵体!她长发飞舞,襦裙飘飘,眼神决绝,带着跨越千年的悲愤,玉指猛地指向天空三色光芒汇聚的核心!

“以吾残灵为引!燃尽魂光!唤——镇封之力!”

随着她凄厉的魂音在天地间回荡,那三色交融的光芒核心处,空间骤然扭曲!一道极其细微、却仿佛蕴含着开天辟地之威、纯粹由毁灭性白光构成的、形似古朴剑气的虚影,在光芒中心一闪而逝!虽然只是惊鸿一瞥的虚影,但那恐怖的锋芒气息,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灵魂仿佛要被撕裂!

嗤——!

那道白光的剑形虚影,如同拥有灵性,瞬间锁定了下方气息最为强大、充满邪恶贪欲的张天禄!无视空间的距离,一闪即至!

“不——!”张天禄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充满极致恐惧和不甘的绝望嚎叫,他拼命想躲,身体却被三神器的威压死死钉在原地!

白光剑影无声无息地穿透了他的胸膛!

没有鲜血,没有伤口。但张天禄整个人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精气神,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狂热的贪婪和震惊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片死灰。他眼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般迅速熄灭,身体晃了晃,像一截失去支撑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噗通”一声砸进冰冷的淤泥里,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气息全无。

“老板!”剩下的黑西装们发出惊恐的尖叫。首领的瞬间毙命,加上那笼罩天地、令他们灵魂战栗的神器威压,彻底摧毁了他们的意志。这群凶悍的打手,此刻如同吓破了胆的兔子,哪里还顾得上任务和陈默,尖叫着丢下枪械,连滚爬爬、屁滚尿流地逃离了这片如同神罚之地的废墟,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三色光芒在张天禄倒下的瞬间开始急速黯淡、收缩。悬浮的洞幽镜发出一声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哀鸣,青光迅速收敛,镜面变得黯淡无光,直直地坠落下来。陈默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入手冰凉刺骨,镜面深处,苏婉那清晰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深邃的死寂。

星枢盘和玄兽璧也失去了所有光彩,变回古朴沉重的金属和玉石,盘心星图和璧上兽纹再无丝毫灵异。

死寂重新笼罩了废墟。只有风吹过破窗的呜咽,以及沉淀池里淤泥冒泡的轻微声响。陈默浑身脱力,双腿一软,也跌坐在冰冷的淤泥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看着手中黯淡无光的铜镜,又看看旁边张天禄毫无生气的尸体,再看看那两件失去神异的神器,巨大的疲惫和后怕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苏婉?苏婉?”他颤抖着手指,抚摸着冰冷的镜面,低声呼唤。镜面毫无反应,死寂一片。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和空落感涌上心头。那个在镜中陪伴他、指引他、最后关头牺牲自己残魂发出惊天一击的女子,似乎真的……彻底消散了。

陈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片废墟的。他带着三件失去光芒的神器,像个游魂一样在城市里游荡了很久。张天禄的死,似乎暂时斩断了追影者伸向他的魔爪,至少明面上,再没有人来追杀他。一个月后,他用最后一点积蓄,加上变卖了几件还算值钱的存货,在城南一条不起眼的老巷子深处,盘下了一个更小、更旧的店面。

店名,他想了很久。最终,一块朴素的木招牌挂了上去,上面是他自己用毛笔歪歪扭扭写下的三个字:“器奇斋”。

店里陈设简单,依旧是一些真假难辨的老物件。那三件神器被他小心地收在一个特制的、内衬软绒的老樟木匣里,藏在柜台最深处。星枢盘和玄兽璧彻底沉寂,如同凡铁顽石。只有那面洞幽镜,偶尔,在夜深人静、月光透过窗棂洒落时,冰冷的镜面会极其短暂地、微弱地亮起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青色光晕。那光晕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光影的错觉。

每当这时,陈默总会第一时间放下手中的书或账本,屏住呼吸,凑到镜前,满怀期待地、一遍又一遍地低声呼唤:“苏婉?是你吗?苏婉?”

镜面沉默,映照着他写满期盼又难掩失落的脸庞。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巷子里缓慢流动的浑浊河水。房租的压力依旧在,生意依旧清淡得能数清每天飞进店里的灰尘有几粒。只是陈默的眉宇间,少了几分从前的茫然和颓唐,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静。他依旧会对着那面铜镜发呆,依旧会在夜深人静时低声呼唤那个名字。

这天午后,阳光难得地有些暖意,斜斜地照进“器奇斋”窄小的门面,在布满细小划痕的老旧木地板上投下几块明亮的光斑。陈默正拿着块软布,例行公事般地擦拭着柜台上的几件仿古摆件,心思却不知飘到了哪里。

突然,他感觉柜台深处那个放樟木匣子的角落,似乎传来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熟悉的温热感。他动作一僵,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拉开抽屉,轻轻打开了那个沉重的老樟木匣。

洞幽镜静静地躺在柔软的黑色绒布上。

在午后暖阳斜斜照射下,那冰冷沉寂的青铜镜面,此刻竟清晰地映出了陈默有些怔忡的脸。而在他的影像旁边,镜面深处,一丝极其淡薄、几乎透明的青色光痕,极其短暂地勾勒出一个模糊的、温婉的、唇角微微上扬的轮廓。

那是一个微笑的弧度。一闪即逝,快得像阳光里飞舞的微尘。

陈默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只是慢慢地、慢慢地,将木匣重新合上,动作轻柔得像怕惊醒一个沉睡千年的梦。他抬起头,望向店门外被屋檐切割成方块的、流淌着金色阳光的天空,长久地,沉默地凝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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