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珏界的凡尘画卷，随着林石头的脚步，即将展开更加波澜壮阔的一页。
而他与姜若嫄之间，那始于困境援手、发于志趣相投的朦胧情缘，也将在命运的波澜中，接受考验，悄然生长。
永宁府城，远比青牛县城繁华喧嚣。高耸的城墙，川流不息的车马，鳞次栉比的商铺，还有那些身着儒衫、行色匆匆的士子，都让初来乍到的林石头感到既新奇又紧张。
他用攒下的工钱，在离考场较远但价格便宜的一个大车店住了下来，与其他几位同样贫寒的考生挤在一个大通铺。
环境嘈杂，但胜在便宜，且能听到不少关于考试的消息和士子间的讨论。
府试分三场，每场考一日，间隔两日。
首场考经义，次场考策论，末场考诗赋。林石头自知家学浅薄，经义全靠王先生所授和姜家藏书死记硬背、反复揣摩，不敢说精通，但求无过。
策论和诗赋，则是他重点准备的方向。
在姜家整理账目、阅读藏书时，他有意无意地关注了些时政策略、地方治理的案例，结合自己的思考，在心中打了不少腹稿。
诗赋一道，他天赋不算顶尖，但胜在情感真挚，偶尔也能写出些令人眼前一亮的句子。
考前几日，他闭门不出，将带来的书籍和笔记反复温习，梳理思路。
同住的考生有挑灯夜战者，有唉声叹气者，也有四处钻营打探消息者。
林石头则显得异常沉静，按部就班，该吃吃，该睡睡，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这份远超年龄的沉稳，让同屋几位老童生都暗自讶异。
开考之日，贡院门口人山人海。经过严格的搜检，林石头提着考篮，找到了自己的号舍。
狭小、阴暗、潮湿，但对于曾在更差环境中读书的他而言，已算不得什么。他铺开试卷，磨好墨，深吸一口气，摒弃杂念，开始答题。
经义题中规中矩，他小心应对，力求准确。
策论题目是《论州县积弊与治平之要》。看到题目，林石头精神一振！这不正是他思考最多的问题吗？
在姜家接触账目，他看到了赋税不均、胥吏舞弊、民生多艰；在乡间生长，他深知土地兼并、水利不修、小民困苦。
他略一思索，便提笔疾书，没有空谈圣贤道理，而是结合所见所闻，条分缕析，指出积弊在于“吏治不清、赋役不均、教化不行”，并提出“清胥吏、均田赋、兴水利、重教化”等具体而微的治理之策。
虽文采未必华美，但胜在言之有物，逻辑清晰，切中时弊，更难得的是透着一股朴素的、为生民立命的关怀。
诗赋题目是《咏竹》。
看到这个题目，林石头眼前仿佛浮现出姜府花园中那丛翠竹，也想起自己如同竹笋般挣扎向上的经历。
他沉吟片刻，没有刻意追求辞藻堆砌，而是以竹喻人，写出了“破土原知世路艰，凌云未肯向人弯。虚心自有冲天节，何惧风霜雨雪蛮”的句子，质朴刚劲，托物言志，气节自现。
三场考罢，林石头身心俱疲，却也感到一种释放。
他自觉已尽全力，无愧于心。回到大车店，倒头便睡，直睡了一天一夜。
等待放榜的日子是煎熬的。
同住的考生们或焦躁不安，或四处打探，或求神拜佛。林石头却显得很平静。
他每日去府城的书肆看看书，或是到城外走走，看看风土人情，既缓解压力，也增长见识。
偶尔，他会拿出姜若嫄所赠的护身符，指尖轻轻摩挲上面的兰草绣纹，心中便觉安定许多。
那个聪慧明媚的少女身影，和那句“定不负所望”的承诺，成了他等待期间最温暖的慰藉。
放榜那日，贡院外人头攒动，锣鼓喧天。
林石头挤在人群中，仰头看着那长长的榜单。从后往前看，心渐渐提起。
一直看到前五十名，仍不见“林石头”三字。手心已微微出汗。
前三十……前二十……前十……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希望时，目光定格在榜单第五的位置！
第五名，林石头，青牛县！
中了！
而且是第五名！
高高在上！
一瞬间，巨大的喜悦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周围似乎有人惊呼，有人道贺，但他都听不真切。
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中了！我是秀才了！
寒窗苦读（尽管他的“窗”是牛背和杂货铺），放牛娃出身，无数个日夜的坚持，王先生的教诲，赵掌柜的收留，姜小姐的援手……所有的艰辛与帮助，在这一刻仿佛都有了回报。
更重要的是，那条“离开”的路，那扇通往更广阔世界的大门，终于被他亲手推开了一道缝隙！
他强抑激动，挤出人群，寻了个僻静角落，才让滚烫的泪水无声滑落。
泪水中有喜悦，有辛酸，更有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中了秀才，身份便不同了。
可免除部分徭役，见官不跪，有了继续参加乡试考举人的资格，更重要的是，社会地位大大提升，谋生之路也宽广许多。
消息很快传回了青牛县和林家村。
王老先生老怀大慰，连饮三杯。林老栓和大哥林铁柱接到报喜，激动得抱头痛哭，觉得祖坟冒了青烟。
赵掌柜逢人便夸自己有眼光。
而姜府之中，姜若嫄听到丫鬟兴冲冲的禀报，正在绣花的手微微一颤，针尖刺破了指尖，沁出一粒血珠，她却恍若未觉，只是望着窗外，嘴角漾开一抹如释重负又隐含骄傲的浅笑。
他果然做到了。
她没有看错人。
林石头没有立刻返乡。
按照惯例，新晋秀才需拜见学政（主考官）、知府，以及本县的县尊、教谕等官员，还要参与一系列的庆贺活动。
这些应酬花费不菲，但林石头凭借府试第五名的好成绩，倒也得了些赏赐和同科举子的帮衬，同科之中，也有家境尚可者欣赏其才，愿意结交，勉强应付过去。
他甚至婉拒了几家富户抛来的、欲将女儿许配给这位年轻有为形貌俊朗秀才的橄榄枝，只推说功名未成，不敢言家。
他心里，早就已悄然住进了一个鹅黄色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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