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的老槐树下，陆九霄第一次见到复活后的红袖。
她蹲在溪边浣足，九条新生的狐尾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光泽，与从前艳丽的火红截然不同。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来，额间那枚青铜芯片闪过一道冷光。
\"红袖？\"陆九霄停在五步外，右手下意识按在空荡荡的右袖上。
自从断臂后，他改用左手持刀，动作总有些微的不协调。
女子歪着头打量他，眼神陌生得令人心寒：\"你认识我？\"
声音还是那把清凌凌的嗓子，却没了往日的狡黠尾音。
溪水突然泛起涟漪，陆九霄的通幽瞳捕捉到她指尖弹出的无形气劲，本能地侧身避开。
原先站立处的石板\"咔嚓\"裂开，缝隙中钻出几缕青铜菌丝。
\"初次见面就下杀手？\"陆九霄苦笑，\"这可不似你的作风。\"
红袖站起身，水珠顺着脚踝滑落。
她每走一步，身后就多出一道狐尾残影，九条尾巴在身后交织成扇形屏障：\"我的记忆里只有一件事——\"
芯片突然剧烈闪烁，\"杀死陆九霄。\"
最后三个字出口的刹那，她原本空着的右手突然多出一柄由纯粹狐火凝聚的尾尖剑，剑锋划过之处，连空气都被灼烧出扭曲的痕迹。
陆九霄的仵作刀仓促格挡，金铁交鸣声中，他被震退三步。
刀身上那道红线，红袖当年熔入的本命狐火，此刻竟与光剑产生共鸣，震得他虎口发麻！
\"等等！\"他试图唤醒对方记忆，\"还记得青州城隍庙吗？你替我挡过天机卫的...\"
光剑突然变招，由劈改刺，陆九霄勉强侧身，剑锋仍在他左肩留下一道焦痕。
更可怕的是伤口处蔓延开的青铜色，剑上淬了毒！
\"废话真多。\"红袖的瞳孔缩成两道细线，属于掠食者的冰冷，\"你每多说一个字，我的杀意就浓一分。\"
寒山书院废墟，子时三刻。
洛清雪用沧溟戟挑开瓦砾，露出底下隐藏的密室入口。
自从红袖失踪，他们已经搜寻了七天七夜，墨子期新装的机械臂发出细微嗡鸣，扫描着地面残留的能量痕迹。
\"最新痕迹指向北方。\"机关师调出全息地图，\"但很奇怪，她的能量特征分成两股...\"
\"是记忆分裂。\"
陆九霄撕开肩上包扎，露出下面青铜化的伤口，\"现在的红袖只有杀戮执念，另部分记忆可能形成了独立意识。\"
洛清雪突然用戟尖挑起一片狐毛，不是常见的火红色，而是带着金属光泽的淡金：\"她来过这里。\"
龙族敏锐的嗅觉捕捉到空气中残留的荷香，\"不超过三个时辰。\"
密室墙壁上布满抓痕，中央石台刻着古怪的阵法。
陆九霄的通幽瞳自动解析阵图，颅内晶簇突然刺痛：【检测到记忆操纵术式...关联方：天机阁主脑...】
\"他们改写了她的记忆！\"他猛地捶向石台，\"红袖现在就是件人形兵器！\"
石台裂开的缝隙里，静静躺着一枚玉简。
墨子期刚拾起来，玉简就投射出全息影像——正是谢明远！
\"如果你们看到这段留言...\"影像中的谢明远疲惫不堪，\"说明红袖已经失控。芯片里有段关键记忆被加密，触发条件是...\"
他突然转头，仿佛听到什么动静，\"记住，她剑上的血是破局关键！\"
影像戛然而止，陆九霄突然想起红袖光剑上那抹异样的暗红，当时以为是自己的血，现在细想...
\"那不是现在的血。\"他握紧玉简，\"是来自未来的红袖之血！\"
青州旧巷，雨夜。
红袖的第二次袭击来得毫无征兆。
陆九霄正在城隍庙废墟中寻找线索，忽然闻到熟悉的荷香，与寒山书院残留的一模一样！
\"又见面了，刽子手。\"声音从头顶传来。
红袖倒悬在屋檐下，光剑垂落如蛛丝，她眼中不再有数据流，取而代之的是纯粹杀意，\"这次不会让你逃了。\"
陆九霄没拔刀，他静静站着，任凭雨水打湿衣衫：\"你记得这把刀里的狐火吗？\"
左手轻抚刀身红线，\"当年你说，这是'拴住你的风筝线'。\"
红袖身形微滞，剑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这个破绽转瞬即逝，她突然暴起，光剑直取咽喉！
\"铛！\"
仵作刀终于出鞘，却只守不攻，陆九霄边退边念：\"寒山书院初见，你说我'死气沉沉像块棺材板'...\"
\"闭嘴！\"红袖的攻势越发凌厉，光剑在雨中蒸发出大片白雾。
某次交锋中，她突然变招，剑锋划过陆九霄左腕，鲜血溅在光剑上，竟被剑身吸收！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吸收血液后，光剑突然扭曲变形，剑柄处浮现出微型九州鼎的纹路。
红袖像是触电般松手，抱住头跪倒在地：
\"冷冻舱...密码是...\"她的声音突然变成机械音，\"...VJx-09...\"
陆九霄趁机上前，却见红袖猛地抬头，眼中杀意更盛：\"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不再用光剑，而是直接妖化指尖抓来！
这一爪直奔心窝，陆九霄明明可以避开，却反常地迎了上去！
\"噗嗤——\"
利爪穿透胸膛的闷响在雨夜格外清晰，红袖愣住了，她看着自己染血的手，又看看陆九霄平静的脸：\"为什么不躲？\"
\"因为...\"陆九霄嘴角溢出血沫，\"我知道刺这里死不了...\"
他扯开衣襟，露出心脏位置嵌入的九州鼎碎片，\"你当年...亲手帮我装的保命符...\"
红袖如遭雷击，某些记忆碎片突然冲破封锁：她看见自己浑身是血，正将鼎片缝入陆九霄血肉；看见未来的自己隔着时空长河对她摇头；还看见...
剑上的血，那滴来自未来的血突然从光剑析出，化作血珠浮在空中。
血珠里有个微小的红袖虚影，对她说了两个字：\"信他。\"
红袖尖叫着抽回手，踉跄后退，她的芯片迸出火花，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
最后看了陆九霄一眼，她转身跃入雨幕，只留下一句：\"下次见面...我可能又不认识你了...\"
陆九霄跪在雨水中，按住胸口的伤。
那块保命的鼎片已经碎裂，但完成了使命，未来的红袖用这种方式，跨越时空给了过去的自己一个提示。
墨子期和洛清雪赶到时，只看到地上用血画的简易地图：指向北方山谷的箭头，旁边标注着\"冷冻舱\"三字。
\"她去哪了？\"洛清雪用龙气为他止血。
陆九霄望向北方阴云：\"去找回...被天机阁藏起来的另一半自己...\"
黎明前的东海防线，第一道烽火台突然沉默。
陆九霄站在崖石上，看着远处本该轮换的烽火迟迟未亮，他残缺的右臂断面隐隐作痛，这是暴雨将至的征兆。
通幽瞳穿透晨雾，捕捉到海平线上不正常的反光：那不是日出，而是无数青铜战舰的金属光泽！
\"来了。\"他轻叩腰间的亡灵令，地底传来窸窣的回应声。
洛清雪踏浪而来，沧溟戟尖滴着水，每一滴都在沙滩上蚀刻出微型雷纹：\"三十七艘主力舰，舰首嵌着九州鼎碎片。\"
她蓝金色的龙鳞在昏暗晨光中流转，\"水下还有东西...很大。\"
仿佛印证她的话，海面突然隆起长达数里的背脊，某种融合了鲸骨与青铜的巨物正在上浮！
与此同时，天空传来刺耳的振翅声，遮天蔽日的机械蝗虫群越过山脊，每只虫腹都闪烁着与归墟菌丝同源的暗绿光点。
红袖的传讯符突然自燃，在空中勾勒出潦草字迹：【陆：万仙阵成。海：小心水母。空：交给我。】
\"她倒是省字。\"墨子期拖着新改造的炮台从工事钻出，\"最新情报，天机阁把谢明远的十二具傀儡分身都派出来了，胸口全嵌着鼎片。\"
陆九霄拔出半截仵作刀，自从上次战斗断裂后，这把刀就再没能修复完全。
刀身轻叩崖石三下，方圆百里的土地同时震颤！
无数覆着苔藓的白骨破土而出，在亡灵令的召唤下重组为骑兵方阵，最前排的骷髅马背上，赫然骑着青州战役阵亡的赵将军！
\"老赵，\"陆九霄抛去一壶烈酒，穿过腐朽的胸腔落在骨架间，\"今天打完了，给你女儿立祠。\"
骷髅将军颌骨开合，锈蚀的长枪指向海面，在他身后，三万亡灵铁骑同时举起兵器，没有呐喊，只有骨骼摩擦的\"咔咔\"声，却比任何战鼓都震撼。
第一波交锋在涨潮时爆发。
青铜战舰的炮口不是发射火药，而是喷出粘稠的菌丝雾，雾气所到之处，礁石溶解成泥浆，两个来不及撤退的哨塔守卫惨叫着融化，他们的血肉竟被雾中菌丝重组为新的炮台！
\"屏息！\"洛清雪腾空而起，沧溟戟引动云层中的电荷。
她新生的龙角迸发刺目蓝光，戟尖划过的轨迹留下延迟的雷痕，当第一道闪电劈落时，整片海域突然亮如白昼！
\"轰——！\"
雷霆如天神之鞭抽在舰队中央，五艘战舰当场气化，但更惊人的是飞溅的青铜溶液，它们在半空中自动聚合成无数尖刺，暴雨般射向洛清雪！
千钧一发之际，海面炸开九道水柱。
红袖踏着狐火现身，身后跟着密密麻麻的妖兽群：山魈扛着千年古木当盾牌，鹰妖爪抓雷击木，连最弱小的兔精都叼着辟邪铜钱。
她双手结印，额间芯片投影出巨大阵图：
\"万仙阵，起！\"
妖兽们各归其位，妖力通过阵图联结成网，青铜尖刺撞上妖网，竟像撞进蛛网的飞虫般被黏住消融！
红袖嘴角渗血却笑意更盛：\"天机阁就这点本事？\"
海底巨物终于浮出水面，那是由无数沉船拼接的怪物，船骸间填充着半消化的人尸。
它张开所谓的\"嘴\"，其实是扭曲成喇叭状的舰首，对准海岸线发出次声波咆哮！
声波所过之处，岩石崩裂，三个亡灵骑兵瞬间粉碎。
陆九霄的耳鼻溢血，却抓住这短暂间隙掷出仵作刀，断刀旋转着扎进巨物眼球，刀身红线突然暴涨，那是红袖当年熔入的本命狐火！
\"爆。\"陆九霄捏碎令符。
狐火从内部引燃菌丝，巨物在惨绿色爆炸中解体，冲击波掀翻了近岸的七艘战舰，但更多的敌舰正在逼近。
最前排的甲板上，十二个谢明远傀儡同时抬手，胸口鼎片亮起刺目红光——
\"小心合击！\"墨子期的炮台超负荷运转，\"他们在引导陨石！\"
天空骤然暗下，不是乌云，而是一颗直径百丈的陨石突破大气层，表面包裹着与星陨计划同源的青铜外壳！
更可怕的是，陨石阴影中藏着密密麻麻的黑点，是第三波空降部队！
洛清雪龙吟震天，沧溟戟搅动方圆十里的水汽。
她逆冲而上，龙角与戟尖同时抵住下坠的陨石：\"给我...停下！\"
时间操控能力全开，陨石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但下坠之势只减缓了三成。
龙鳞在恐怖压力下片片崩裂，蓝金色的血如雨洒落。
红袖见状，立刻分出一半妖兽结阵相助，万仙阵的光束与龙气交融，终于将陨石悬停在千丈高空，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俩撑不了多久。
\"亡灵军！冲锋！\"陆九霄吹响骨笛。
三万骸骨铁骑如白色洪流冲入浅海，没有战术，没有阵型，纯粹用数量阻挡舰队登陆。
赵将军的残骸第一个撞上主舰，自爆的魂火点燃了菌丝仓库，后续骑兵前赴后继，用白骨之躯为后方争取时间。
\"老墨！\"陆九霄踹开炮台保险栓，\"轰他娘的！\"
墨子期咧嘴一笑，用仅剩的机械臂砸向启动钮：\"吃我一发'归墟礼花'！\"
炮管过载炸裂的巨响中，特制弹头精准命中悬空的陨石，弹体内封存的归墟之水与陨石外壳的青铜发生剧烈反应，膨胀成一个巨大的腐蚀性气泡！
\"撤手！\"陆九霄向天上二女嘶吼。
洛清雪和红袖同时收力翻滚避开，陨石被气泡包裹后急速腐蚀，最终在半空解体成千万块燃烧的碎片。
这些碎片落入敌阵，反倒成了最致命的火雨！
海岸线暂时守住了，但三人还来不及喘息，红袖突然捂住额间芯片：\"不对...太顺利了...\"
仿佛印证她的不安，所有被击沉的战舰残骸同时泛起暗红。
海面漂浮的青铜溶液、天空坠落的机械蝗虫残肢、甚至亡灵军自爆后的骨粉，全部向着某处汇聚！
\"他们在故意送死！\"洛清雪的龙瞳骤缩，\"这些全是祭品！\"
汇聚点上方，云层旋转成巨大漩涡，暗红色的能量在其中凝结，渐渐形成一只冷漠的巨眼轮廓。
仅仅是瞳孔的微光扫过，最前排的数十妖兽就瞬间结晶化！
\"魔神之眼...\"红袖的芯片疯狂报警，\"他们要用血祭提前唤醒祂！\"
陆九霄的通幽瞳突然刺痛，在量子视觉中，他看见无数条因果线从战场延伸向未来，每条线的末端都是二十四翼魔神降临的场景。
但最奇怪的是...有根若隐若现的金线反向连接着红袖的芯片？
\"红袖！\"他抓住女子手腕，\"你芯片里是不是藏着...\"
话未说完，十二具谢明远傀儡突然在岸边现身，它们胸口鼎片同时爆裂，释放出十二道黑红光柱，直冲天际的魔神之眼！
巨眼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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