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凰不再多言，只吐出三个字：“跟我来。”
梅念应声跟上，只觉脚下的地面越走越陡峭，像是在攀爬一座无形的山峰。此刻他体内灵力空空如也，连寻常武者的真气都荡然无存，唯有常年淬炼的体魄还算强健，攀至高处时虽有些气短，倒也不至于气喘吁吁，只是每一步都踩得格外扎实 —— 这种全然依赖肉身的感觉，竟让他生出几分久违的踏实。
不多时，两人已立于一处突兀的悬崖之上。九幽凰振翅悬于半空，漆黑的羽翼在幽暗里划出残影，它抬爪指向崖下：“看那里。”
梅念俯身望去，心脏骤然一缩。崖下竟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暗河，河水泛着墨色的光泽，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又仿佛蕴藏着吞噬一切的力量。那便是冥河，贯通整个冥域的血脉，此刻正以一种沉默的姿态铺展在视野里，占据了大半片天地，一眼望不到尽头。
“那是死魂的归宿。” 九幽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种古老的沧桑，“冥河占了冥域七成地界，无处不在。你们曦域的灵魂叫生魂，带着七情六欲与前尘记忆；到了这里，便成了死魂。”
它顿了顿，尾羽轻扫过梅念的肩头：“别误会，‘死魂’并非指魂飞魄散。它们只是剥离了生前的一切记忆，像沉在水底的卵石，在冥河里静静蛰伏。对了，修士不是喜欢炼制那所谓的万魂幡之类法宝嘛，他们所用的只是生魂中的七情六欲，死魂是不受控制的，身死就会回到冥河，凡人是看不懂抓不着的。因此，待到某个新的生命降世，死魂便会从冥河中消失，循着冥冥中的牵引与之融合，成为全新的存在。”
“这大概就是世人所说的轮回吧。” 九幽凰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淡漠，“只是轮回后的‘他’，早已不是从前的‘他’了。除非能化凡成仙，修成仙体，也许能从找到前世的记忆吧，否则今生的你，便是独一无二的你，与所谓的轮回之人再无关联。”
九幽凰侧过首，漆黑的眼瞳在幽暗里瞥了梅念一眼，继续开口时，声音里多了几分肃穆：“冥河于我们冥域生灵而言，是不可亵渎的圣河。相传，冥域所有生灵的先祖，皆是从这河水中孕育而生。” 它望着崖下那片墨色的波澜，尾羽微微垂下，“而当我们寿终正寝，魂魄和肉身亦会回归冥河，化作河水的一部分，重归这片孕育了我们的母体。”
“只是自冥域生灵繁衍开来，冥河便极少再诞生新的生命了。” 九幽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怅然，“至少我活了生活在冥域的那段时间，从未见过，族中古籍也未曾记载过这样的事。”
梅念听得入神，忍不住追问：“那你们冥域的生灵，平日里都做些什么？怎么修行？”
九幽凰猛地抬眼望向天边，那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可它的眼神里却翻涌着难以掩饰的不甘，还有一丝深深的落寞，仿佛能穿透这无尽幽暗，看到遥远的过往。片刻后，它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像埋在河底的石头：“这便是我当年执意要离开冥河的缘由。”
“我冥雀一族，生来便是背负死魂的载体。” 它顿了顿，似在平复心绪，“落入冥河的死魂并非都能自行抵达归宿，总有一些滞留在途中，而我们的使命，便是将这些游离的死魂一一送入冥河。” 说到这里，它的羽翼微微颤动，“每送归一个死魂，我们便能从中汲取一丝力量反哺，用以滋养神魂 —— 这是冥域独有的法则，也是我们赖以生存的根基。”
“至于其他稍强些的冥兽，” 九幽凰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嘲讽，“有的司职监督，有的执掌刑罚，各有各的分工。你大可以将我们冥雀一族看作冥域最底层的尘民，寿命短暂，做着最卑微的活计。” 它扫了一眼无边无际的冥河，“不过这冥域之中，大多是与我们冥雀一族境遇相似的冥兽，所谓的高层终究是少数，尘民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宰者，亦是最沉默的大多数。”
梅念望着九幽凰那身在黑暗中泛着微光的羽毛，忽然明白它当年为何要离开冥域，为何执着于寻找同族 —— 那份不甘于沉沦底层的执念，或许早已刻入了它的神魂深处。梅念站在一旁，望着这只通体漆黑的神鸟，心头忽然涌上一阵难以言喻的触动。从它的话语里，他仿佛能看到一幅画面：一只年轻的冥雀，在冥河岸边仰望着无尽的黑暗，眼里却燃着要为整个族群劈开一条新路的火焰。
这份不忘本的执念，这份明知前路坎坷却仍要逆天而行的勇气，比多少人类修士口中的 “大道” 都要滚烫。梅念不觉间挺直了脊背，看向九幽凰的目光里，已然多了几分发自肺腑的肃然起敬。
九幽凰转头望向梅念，漆黑的羽翼微微收拢，尾羽不安地蹭了蹭地面，语气里带着几分窘迫：“那个…… 冥域实在太过辽阔，你得助我找到冥雀一族。当然，我也会全力搜寻，不会让你独自奔波。”
梅念闻言一怔，随即挑眉：“哈？你自己都不知道同族在哪儿？我们得一步步的寻找，我还没有灵力，得靠双腿？”
九幽凰无奈地晃了晃脑袋，尾羽耷拉下来：“我冥雀一族本就是最底层的冥兽，当年的我修为低微，连冥域的十分之一都没踏遍，又怎能知晓冥域的全貌？” 它顿了顿，像是怕梅念反悔，连忙补充，“不过你放心，只要找到其他飞禽冥兽，总能问出些线索的。”冥雀说出自己都不自信的话，到最后声音都有些小了。
梅念望着它那副既急切又心虚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自己既然答应了要做的事，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他双手一摊，率先迈步向前：“走吧。”瞥了一眼九幽凰，随后向下而去，九幽凰好歹是仙兽，咋那么感觉完全没有架子一样，梅念摇摇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好！” 九幽凰顿时精神一振，尾羽高高扬起，欢快地应了一声，振翅飞到梅念前方引路，漆黑的身影在幽暗里划出一道轻快的弧线。
一路上梅念忍不住开口问道：“冥兽的寿命有多久？”
“短则十年，长则五百年。” 九幽凰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一丝淡淡的怅然，
梅念心头微动，又问：“那为何我看不到死魂？你说它们会滞留在途中。”
“那些多是凡人的死魂，灵气微薄，只有我们冥兽能凭神魂感知。” 九幽凰侧过身，漆黑的眼瞳望向虚空，“就像你们曦域的修士能看见灵体，是一个道理。”
梅念环顾四周，除了无边的幽暗和脚下的黑石，再无他物，不禁疑惑：“怎么一路过来，连一只冥兽都没见到？”
九幽凰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低笑一声：“冥兽也不是一直干活的啊，哪能时刻都在送死魂？它们也要休息，总不能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吧？”
梅念被噎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只能看着前方那道黑色的身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梅念“冥兽吃什么啊？”
九幽凰“冥河水即可。”
梅念“.……”
九幽凰“.……”九幽凰也没想到梅念有时候这么多问题，有时候都觉得梅念有些话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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