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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海神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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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秋雨连绵,得遇良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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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岸青山如黛,碧波荡漾的江面上,一叶客船正逆流而上。船头甲板上,三三两两的旅客凭栏而立,陶醉在这如画的山水之间。江风拂面,带着湿润的水汽与山林特有的清新。

船尾处,青鸟与清韵代并肩而立。江水在船身两侧划出长长的波纹,两岸青山仿佛徐徐展开的画卷,在眼前缓缓后退。远处山间不时传来猿猴的啼鸣,与不知名的鸟叫声此起彼伏,在幽静的山谷中回荡。几只不知名的山鸟在林木间穿梭,时而停驻枝头,时而振翅高飞,在苍翠的山色中划出一道道灵动的弧线。

樊铁生端着两盏热茶走来,茶香在江风中若隐若现。\"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他憨厚地笑着,将茶盏递到二人手中。

\"多谢阿兄。\"青鸟接过茶盏,温热的触感透过瓷壁传来。清韵代也轻声道谢,双手捧着茶盏,感受着这份暖意。

自江州启程已有六日,这一行人沿着江水逆流而上,途经鄂州、黄州,如今已入荆州地界。为免清韵代舟车劳顿,青鸟特意选了水路。虽然这般行程或许会赶些,但算来应当能如期抵达鹤鸣山大会。

江面上百舸争流,官船、客船、渔船往来如梭。王家姐弟原本黯淡的神色渐渐舒展开来,此刻正趴在船舷边,指着远处掠过的水鸟雀跃不已。

石胜每日为青鸟疗伤,配合着青鸟自身的调息,伤势已好了五成。只是那八门绝杀阵虽已烂熟于心,却因内伤未愈,暂时无法修习。

青鸟心知前路难料,唯有将聚灵指勤加打磨。一有闲暇便凝神运力,指尖凝气时带起微不可察的气流,收势时则稳如静水,一遍遍重复着指诀流转的灵力。他不敢有半分懈怠,只盼这门法力能在关键时刻臻于纯熟,好应对那不知何时便会降临的变数。

他还叮嘱王仙君,每日需勤修四个时辰便可。可他初窥门径,偏是个肯下苦功的,日日练足五个时辰,有时甚至六个时辰不休。

只是初入门时,晦涩之处本就繁多,加之王仙君资质并非出众,修行进展难免迟缓。青鸟却从不催促,只慢慢陪着他适应这般节奏,每逢他蹙眉难解时,便温言细语拆解疑难。日子久了,王仙君心中渐渐亮堂起来,一日静坐时,忽有顿悟,竟真真切切触到了天地间游走的那一缕灵气,指尖微动间,似有微光流转。

这日,青鸟望着在船舱独自修练的王仙君。他虽无惊世天赋,却凭一股韧劲以勤补拙,终究得了些进益,眼底不由漾起几分欣慰,微风拂过衣袂,带起的涟漪里,似也藏着几分认可。

青鸟踱至船头,正见清韵代与王秀荷并肩立着,凭栏眺望两岸风光。二人语声轻快,笑意融融,一派安恬平和的景致。

他的目光,竟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清韵代身上。只见她唇角噙着浅浅笑意,眉间那抹往日挥之不去的轻愁早已烟消云散,正侧头与王秀荷低声说着什么,语气温软得像拂过水面的风。

午后的阳光斜斜铺下来,在她侧脸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将那笑意晕染得愈发温润柔和,连鬓边垂落的发丝都染上了几分暖意。

船身微微摇晃,激起的水花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两岸时有猿啼鸟鸣不绝于耳。这一路风平浪静,再无邪魅侵扰,倒像是上苍赐予的一段悠闲时光。青鸟望着远处天地相接之处,心中盘算着接下来的行程。

暮色渐沉,江面上泛起一层薄雾。船只缓缓停靠在江心,铁锚沉入水中,激起一圈圈涟漪。两岸青山在暮霭中化作朦胧的剪影,偶有夜鸟掠过水面,发出清越的鸣叫。

船上的护卫手持火把,在船舷两侧来回巡视。火光映照下,他们的身影在甲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不远处,另一艘客船也停泊在江心,船上的灯笼在夜色中摇曳,如同漂浮的萤火。

放眼望去,蜿蜒的江面在夜色中铺开,无数船只的灯火正随着水波轻轻摇曳。渔火的昏黄、客船的暖橙、货舟的淡白…… 点点光簇缀在墨色的水面上,像被打翻的星子落进了江里,明明灭灭,随波浮沉。

苍穹之上,银河横贯天际,繁星如钻,清冷的光辉洒向江面;再看水中,船火似星,温煦的光晕映着波澜。天上星与水中火遥遥相望,一者高悬九天,一者静卧波心,却在这夜色里无声呼应,将天地连成一片璀璨的星河,连江水都似染上了细碎的光,缓缓流淌着。

客舱内,油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青鸟和清韵代。灯芯偶尔爆出细微的噼啪声,将两人的身影投在舱壁上,时而交错,时而重叠。青鸟倚窗而坐,透过窗棂望着江面上的点点灯火;清韵代则安静地坐在一旁,手中捧着一卷书册,正悠闲的翻阅着。

不远处的客船上传来阵阵谈笑声,隐约能听见有人在吟诗作对,又有人在高谈阔论。江风轻拂,带着水汽从窗缝渗入,吹得灯火微微摇曳。

\"清韵代,这一路可还习惯?\"青鸟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清韵代轻轻颔首,“我从难波乘船到杭州,整整走了四十余日。一路上海浪汹涌,风涛险恶,好几次都险些出事……”

说到这里,她话音微顿,眉宇间悄然拢起一抹愁绪,目光望向窗外缀满繁星的夜空,轻声呢喃:“真不知道,弥武丸他们此刻怎么样了……”

可话音未落,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倏地转过头,脸上已重新漾起明快的笑意,对着青鸟轻快说道:“说起来,这几日的航行,比先前海上那些波折,也算不得什么了。”

青鸟瞧着她眼底未散的忧色,怎会不知她是强颜欢笑。孤身远涉重洋,心中定然时刻牵挂着故土的亲友。这般想着,他心中对她又多了几分怜惜,温声劝慰道:“这几日天气晴好,风向也顺,照此下去,我们的航程能缩短不少,想来很快就能到岸了。”

清韵代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这一路倒是顺利。\"她顿了顿,唇角泛起一丝浅笑,\"没想到一路走来,有那么多美景,真是数不胜数。\"

青鸟望着清韵代微微扬起的唇角,眼中泛起一丝柔和的笑意:\"等明日到了江陵府,便可上岸歇息一日了。\"

清韵代闻言,眸中顿时泛起明亮的光彩。她轻轻颔首,随即吟诵道:\"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声音里带着掩不住的雀跃,\"没想到明日就能亲临李太白笔下的江陵府,此刻心中甚是欢喜。\"她纤细的手指不自觉地抚过案几边缘,仿佛已经触摸到了那座诗城的风韵。

青鸟凝视着她欣喜的模样,想到她此前几经险境,如今能这般安然自得,着实令人欣慰。正思索间,门外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进来吧。\"青鸟温声道。

门扉轻启,王秀荷端着托盘缓步而入。盘中摆着几样简单的饭食,在油灯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郎君,娘子,晚膳已经备好了。\"她将托盘轻轻放在桌上,声音轻柔,\"船家说今日航程耽搁,食材所剩不多,还请将就用些。\"

青鸟微微颔首:\"无妨,能果腹便可。\"

三人安静地用过简单的晚膳。王秀荷收拾好碗筷,将托盘餐具送了出去。片刻后,又折返回来坐在清韵代身旁。

清韵代从行囊中取出一册书卷,借着昏黄的灯光,耐心地教她认字读书。王秀荷专注地听着,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描摹着笔画。

青鸟盘膝而坐,闭目调息。客舱外不时传来其他旅客的谈笑声,有人在高谈阔论,有人在吟诗作对。

这些声响反倒衬得舱内愈发静谧,只有清韵代轻柔的讲解声与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交织在一起。油灯的火苗微微摇曳,将三人的影子投在舱壁上,勾勒出一幅温馨的剪影。

青鸟正凝神敛气,盘膝静坐运息疗伤。他双目轻阖,鼻息匀细得近乎不闻,只像檐角漏下的一缕微风,悄无声息地拂过衣襟。周身的吐纳呼吸自成循环,将舱外的喧嚣、江水的拍岸声,都稳稳隔在那层若有若无的气场之外,唯有经脉里的灵力缓缓流转,随着每一次呼吸渐次滋长。

可船舱的声浪偏在这时漫过来,起初是沸沸扬扬的,全绕着江洲的百鬼夜行。有粗亮的嗓音裹着酒气,说亲眼见勾魂的恶鬼在巷口徘徊;另一个尖细些的声音插进来,井口边那披发的红衣女鬼指甲足有三寸。吵吵嚷嚷间,忽然有个沉些的调子提了句“这几日江洲倒安生了”,满舱的议论猛地顿了半拍,像被按住的蜂群。

“还能是怎的?”一个洪亮嗓门接话,带着点得意,“朝廷派的镇灵使到了呗!听说来了上百人,还能镇不住那些邪祟?”

“胡扯!”另一个声音冷不丁炸响,带着点文绉绉的傲气,“我那在县衙当差的亲戚说了,镇灵使来了好些时日,连鬼影子都没摸着。倒是有个江湖游侠,夜里把那些鬼怪都给收了——”

“游侠?怕不是江湖骗子——”

“镇灵使才是摆设!”

正吵得不可开交,角落里突然飘来个沙哑嗓音,像砂纸上磨过铜铃:“诸位,先别争江洲了。”

满舱的争执倏地停了。那沙哑声继续道:“前阵子我在鄂州歇脚,碰上个从蜀地回来的好友。他说,蜀地那边,也闹起妖物了。”

“蜀地?”

“妖物?”

茶碗磕在案上的当啷声都歇了。方才还各执一词的声音,此刻都往前凑了些,连邻座打盹的呼吸声都顿了,换成急切的追问:“细说细说!蜀地不是一向安稳么?”

沙哑声顿了顿,像在嚼什么东西,声音压得更低:“那人没说具体是啥妖物,只说邪乎得很。更怪的是,这些时日,打江南、中原往蜀地去的玄门之人,多了去了——……怕是蜀地那边,出了大事了。”

“嘶——”满舱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玄门之人扎堆?这是要去斗法?”一个年轻些的声音里透着兴奋,指尖像是在摩挲什么硬物,发出细碎的刮擦声。

“莫不是比江洲的百鬼还凶?”一个苍老的女声颤巍巍的,带着点祷告似的调子。

“难怪之前在码头,听见船家说载了十几个带法器的道士,都是往蜀地去的……”

“蜀地多山多雾,怕不是山里的精怪成了气候?”

议论声像滚雪球似的涨起来。有声音里带着忧心,念叨着蜀地的亲戚;有声音透着跃跃欲试,像是盼着凑个热闹;还有人往嘴里灌酒,喉头滚动的声音混着吞咽声,想压下惊悸似的。

青鸟思忖间,江风卷着水汽扑在脸上,带着些微凉的湿意。鹤鸣山大会将近的消息,这几日在水路旱路上传得沸沸扬扬,往来船只比往日密了数倍,虽然瞧着一派平静祥和,没有在江湖上掀起什么涟漪,却总让人觉得这平静底下藏着些涌动。江湖上的猜疑怕是早生了根,指不定哪日就冒出些风波来。

正思忖着,船舱里的低语忽然被一个尖细的声音劈开,像竹片划过石面:“你们听说了吗?江陵府明觉寺的慧海和尚,得道飞升了!”

话音刚落,便有几声倒抽气的响动撞在舱壁上。“飞升?”一个粗沉的嗓音里满是不信,“何时的事?慧海大师前些时日还在给灾民施药,亲手给孩子喂米汤呢,几时飞升的……”

“我听的不是这样。”另一个声音插进来,带着些犹疑,像是怕说错话,“前几日在码头听个挑夫说,大师根本没飞升。”

舱里霎时静了静,连船外江水拍着船帮的声音都清晰了几分。过了片刻,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缓缓响起,像是带着笃定的亲历感:“那是你们不知底细。我远房表兄在明觉寺山脚下开杂货铺,他说啊,慧海大师原是该飞升的,临了却在云端停了脚——山下因灾祸饿肚子的人排着长队,还有几个孩子发着高烧,眼看就不行了。”

这人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更让人心里一动:“大师对着云端磕了三个头,说‘众生还在苦里,我怎可飞升’。上天竟被他这份心打动了,破了规矩留他下来——一半是人,能受人间烟火;一半是仙,能解众生苦难。如今还在明觉寺里,只是寻常人轻易见不着。”

“阿弥陀佛。”

“南无阿弥陀佛。”

好几道声音叠在一起,带着些微颤抖的虔诚,像风拂过檐角的铜铃。一个女子的声音这时轻轻响起,带着恍然:“难怪这几日江面上的船,十艘里倒有七八艘往江陵府去,原来是为这个。”

“可不是!”立刻有个急切的声音接话,“我也打算拐去明觉寺碰碰运气,求大师赐个福——家里的娘子病了大半年,药石都快无效了……”

青鸟听了这话,眉头微蹙,心头疑云翻涌。之前听师父闲谈时提过,明觉寺住持是慧成大师,慧海身为师弟,掐指算来,今年不过六十出头,论修为境界远未到飞升之境,怎么会突然传出这样的消息?这其中,怕是藏着什么不便对外言说的蹊跷。

他正低头思忖,舱内忽然飘来一道女声,尖细里裹着几分刻意拿捏的神秘:“何止是飞升啊,听说朝廷都派了钦差下来,特地请这位慧海大师去长安城呢!说是要在大明宫开坛讲经,为咱们大唐祈天降福,化解眼下的灾厄呢!”

“嗤 ——” 一声粗嘎的冷哼骤然响起,像钝刀刮过朽木,“讲经能当饭吃?关中大旱了三年,地里的庄稼都枯死成柴禾,百姓们逃荒的逃荒,饿死的饿死,靠几句经文就能天降甘霖?我看啊,不过是那些当官的想找个由头,糊弄咱们这些平头百姓罢了!”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 一道苍老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带着浓重的喘息,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虔诚,“慧海大师既然能飞升,定是有大法力的得道高僧!他老人家肯出山讲经,那是咱们大唐的福气!只要人心向善,佛祖垂怜,何愁没有好日子过?想当年贞观年间,太宗皇帝礼佛敬僧,天下何等太平,这都是有先例的!”

“老丈此言差矣。” 一个温润的男声缓缓淌来,像清泉漫过青石,语调平和却带着藏不住的笃定,“大唐的症结,从来不在佛道,而在朝堂。苛政猛于虎,赋税沉重如枷锁,官吏贪腐似豺狼,百姓们连活下去都难,谁还有心思去听经礼佛?若不能轻徭薄赋,整顿吏治,就算请再多高僧讲经,也救不了这世道!”

“可话不是这么说呀。” 又一道女声插了进来,软糯得像浸了蜜的,带着几分天真的期盼,“人心要是坏了,就算政策再好,也会被贪官污吏钻了空子呀!大师讲经能教化人心,让那些坏人都变好,这不也是在救国吗?”

“哼,说得轻巧!” 先前那粗嘎的声音再次炸响,像石子砸进水里,“我看你们都是被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迷了心窍!等哪天肚子饿得咕咕叫,前胸贴后背,就知道什么经什么佛都不管用了!”

这时,一道带着愤懑的男声猛地响起,像闷雷滚过舱室:“诸位可还记得武氏篡了大唐江山,那武氏崇佛都到了妄佛的地步,结果呢?江淮之地烂钱之事犹在眼前,天下多了多少庙宇,多少百姓丢了土地成了流民!直到今日,这寺庙侵占民田、搜刮民脂的问题依然存在,还请什么高僧讲经,依我看不过是重蹈覆辙!”

“话可不能这么说。” 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犹豫,“过去的事已然过去,总要相信后人的智慧,这些积弊必然能找到解决之法的。”

“后人?” 又一道声音带着嘲讽响起,像冰锥刺破空气,“我们不也是之前之人的后人吗?之前的人留了一大堆烂摊子,只管享受他们的福泽,把所有问题都交给后人,殊不知后人也有后人的难处,这般推诿,何时是个头!”

一时间,舱内的声音像被搅翻的蜂箱,有尖声辩驳的,有低声附和的,有拍着桌子痛斥的,有捏着嗓子期盼的,各种腔调混在一处,夹着茶杯碰撞的脆响、孩童被惊哭的啼声,热闹得如同庙会集市。

这些嘈杂的声响穿过木板缝隙飘过来时,已变得有些含混,像隔着层厚厚的棉絮,却仍能辨清大概的脉络。

只是舱内的清韵代正低头教王秀荷识字,指尖纤细的影子落在书页上,一字一句讲解得耐心细致;王秀荷则睁着圆亮的眼睛,手指在桌面上跟着笔画,学得专注又认真。舱外的喧嚣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拦在外面,两人全未在意,只沉浸在这一方安静的天地里,连窗外掠过的岸景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夜色像浸了墨的棉絮,一点点漫过船舷,将江面的粼粼波光揉成模糊的剪影。船舱里的喧闹原是浸在灯影里的,说笑声、杯盏碰撞声缠成一团,这会儿却像被江风一点点吹散,渐次低下去,低成私语,又低成含糊的哈欠,末了,只剩几缕绵长的呼噜声,在舱内有一下没一下地荡着。

清韵代和王秀荷的脚步声轻得像落雪,开门时带起一阵微风,旋即又合拢,将客舱的静谧锁在里头。

片刻后,王仙君回到舱内,油灯的光晕斜斜铺在地板上,他盘膝坐着,脊背挺得笔直。

舱角的驱蚊香燃得正旺,偏有几只不知趣的蚊虫,嗡嗡地绕着王仙君的耳廓打圈。他手背刚泛起两个红痕,颈侧又痒得钻心,想抬手拍,又记着修为该凝神,指尖悬在半空,终究还是垂了下去。

身旁的青鸟端坐不动,他修炼多年有灵气护体,周身似有层无形的光膜,蚊虫近了便纷纷绕开,他眼帘微垂,下颌线绷得利落,仿佛连这细微的嗡鸣都未曾入耳。

夜色越发浓沉,舱外的江风也敛了声息。王仙君毕竟修行尚浅,起初还能屏气凝神,腰背挺得笔直,可时辰一久,那股子较劲的力气便渐渐泄了。先是肩膀不受控地歪了歪,跟着脑袋猛地一点,差点重重磕在膝盖上 —— 他一个激灵惊醒,却见眼皮重得像坠了铅块,怎么也掀不开,舌尖上打转的入定口诀,到头来只化作一声含混的喟叹,轻得像被夜雾吞了去。

不多时,他肩头又塌了下去,脑袋歪向一侧,发丝垂落遮住半张脸,呼吸渐渐匀长起来,先前紧握的双手也缓缓松开,搭在膝头,倒像是借着这夜色,沉沉睡了过去。

青鸟睁开眼,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扶着他慢慢躺下,又将被子轻轻搭在他身上。做完这一切,他才回到原位坐定,重新闭上眼。

窗外,江水拍岸的声音哗哗地淌着,像一首没头没尾的催眠曲,伴着舱内的呼吸声,漫过了整个长夜。

天蒙蒙亮时,船舱里渐渐活泛起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压低的交谈声像潮水似的漫开。

最热闹的要数茅房那边,队伍从舱门一直排到走廊拐角,有人攥着衣襟来回踱,有人手捂着肚子,眉头拧成个疙瘩,五官挤得快要叠在一起,嘴里还忍不住抽着气,显见得是夜里着了凉,或是水土不服闹了肠胃。

船舱里仍浸在昏沉的光影里,青鸟推开窗,迎面便撞进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白雾,两岸景致全被遮得严严实实,连轮廓都瞧不见分毫。

只听得见远山传来的鸟鸣,时而清脆如碎玉相击,时而婉转似弦音轻颤,间或夹杂着一两声猿啸,悠悠地在雾中荡开。身下,江水正拍打着船身,发出 “哗啦 —— 哗啦 ——” 的声响,伴着船板轻微的震动,成了这雾色里最实在的背景音。

忽然,清韵代推门走进客舱,脸上带着雀跃的笑意,一把拉住青鸟的手便往外走:“快,外面有美景,我们去看看!” 一旁的王秀荷也笑着朝王仙君递了个眼色,示意一同去。王仙君望向青鸟,见他微微颔首,四人便相携着来到甲板,径直走到船首。

此时,船首已聚了好些人,樊铁生和石胜早已等候着在此,其他人都倚着栏杆望着被雾气笼罩的四周,脸上带着几分好奇与怅然 —— 眼前分明只有茫茫一片白,连近旁的水波都隐在雾里,哪里见得到半分景致。

“诸位客人莫急。”船家朗声道,带着江上人特有的爽朗,“这晨雾看着浓,等日头再升些,风一吹便散了。到时候两岸的山影水色全露出来,保管让你们看个够!”

这话一出,清韵代眼里顿时亮起光来,满是期待地转头看向青鸟,唇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王秀荷与王仙君也对视一眼,眸中尽是盼切;船首的众人更是纷纷颔首,连呼吸都仿佛轻了些,生怕惊扰了这雾中藏着的景致,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等着那雾气散去的时刻。

时光悠悠淌过,天边渐渐透出微光,一缕晨曦奋力穿透雾霭,在江面上洒下淡淡的金辉。原本浓得化不开的江雾,像是被这暖意悄悄催散了些,开始丝丝缕缕地漫漶开来,却又未肯全然退去,依旧在水面上笼着一白纱,将江景晕染得愈发朦胧动人。

那白茫茫的江雾像一匹尚未织完的棉絮,松松软软地铺在水面上,将整条船轻轻裹在中央。

放眼望去,四周皆是一片朦胧的白,水汽氤氲中,船身仿佛脱离了江面,正悠悠然行在云端。远处的岸影隐在雾色里,看不真切,唯有偶尔掠过的水鸟剪影,添几分灵动。这般景致,倒真如仙境一般,缥缈得让人忘了身在何处。

忽有鸟鸣穿雾而来,清越得像碎玉落盘,紧接着又有猿啸从对岸荡过来,沉郁悠长,和着水声缠在一起。

一群旅客站在船首,江风掀起衣角,静静等待着,欣赏即将出现的清晨美景。

雾气愈发稀薄,像被无形的手轻轻揭开了一层纱。两岸的青山原本只是雾中淡淡的剪影,此刻已能看出模糊的身形,随着水汽一点点消散,那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 山脊的起伏、林木的苍郁,都慢慢显露出分明的线条,不再是一团混沌的青黛。

前方的江面上,也开始有影影绰绰的帆影浮出雾色。起初只是几点朦胧的白,随着船行渐近,便能看清是别家的客船或货舟,在水面缓缓漂荡,彼此隔着淡淡的水汽遥遥相望,倒像是从仙境里慢慢驶出的一般。

青鸟的目光漫向远方,望着眼前这如梦似幻的景致,不禁舒展双臂,深深吸入一口裹挟着江水潮气与两岸草木清气的风。那气息混着晨露的微凉,沁得人肺腑通透,他喉头微动,一声绵长的 “啊 ——” 轻轻溢出,似要将胸间的浊气都吐向雾霭里。

清韵代则扶着船栏,指尖轻轻搭在微凉的木头上,目光追随着江雾中若隐若现的水纹,生怕漏过一丝一毫的朦胧。她望着船身破开雾霭的轨迹,轻声喟叹:“这般景致,倒真像在仙境里行着。” 说罢转头看向身旁的青鸟,眼底漾着化不开的温柔。心里默默念着,只要他在身侧,纵是这般绝景,或是将来遇见戈壁荒山,她也甘愿同行,半分怨言也无。

青鸟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过头来,唇边噙着笑意问道:“怎么了?”

清韵代被这一问,脸颊霎时红透,连耳根都染上了粉霞,慌忙娇羞地别过脸去,望着江面的雾气掩饰着心绪。

恰在此时,两岸的青山在雾中渐渐显露出轮廓,峰顶似是冲破了云霭,带着几分巍峨的气势;一群水鸟振翅从客船旁掠过,羽翼划破雾气,留下串串清亮的鸣叫,在空蒙中荡开涟漪。

与此同时,山间传来几声猿啸,初时清越,继而绵长,在层峦叠嶂间悠悠回荡。那啸声与水鸟清亮的鸣啼遥遥相和,一高一低,一扬一抑,恰似天地间最自然的乐章。

雾里,仿佛能看见猿猴攀援的身影,听见羽翼扑棱的轻响,这山与水的应答,生灵与自然的唱和,让眼前的仙境更添了几分生动的灵气。

远处的云彩就那样懒洋洋地栖在山边,清晨的阳光穿过薄雾,给云絮镀上了一层金辉,连雾珠都染上了细碎的光。这般仙境似的景致,让人如何舍得移开半分视线。

就在这时,身旁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字正腔圆,带着几分抑扬顿挫的铿锵力道,朗声吟诵起来:

“雾破青峰势未休,

云栖山畔舟鸟鸣。

猿声应和穿空尽,

日照金珠缀客裘。”

诗句刚落,青鸟眼中一亮,不由得抚掌赞叹,一声 “好诗 ——!” 脱口而出,声音里满是由衷的赞赏。那诗中既有雾散山显的壮阔,又含鸟啼猿啸的灵动,连晨光映在衣上的细碎辉光都写得鲜活,确是应景佳作。

青鸟这才看清,那男子不过二十出头, 眉眼是寻常的浓淡,鼻梁不算高挺,嘴唇也只是适中的厚薄,皮肤是常年读书晒不到烈日的白净,唯有额角几道浅浅的纹路,是伏案时蹙眉留下的印记。

可若细看,便会发现他眉宇间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性。那双眼睛不算大,却亮得很,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坦荡,像秋水映着日光,清透得藏不住半分虚饰;说话时眉峰微扬,不是张扬的傲气,倒像山间挺直的青松,自有股不卑不亢的端正。便是静静站着,肩背也挺得笔直,明明是文弱书生的身量,却让人觉得如立磐石,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浩然正气,比多少精雕细琢的容貌都更显分明。

只见他一袭墨色长袍料子挺括,质地上乘,腰间系着玉带,衬得身姿挺拔;手中一把折扇正随着指尖轻转,扇骨莹润,瞧着便不是凡物。他身后立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青布短打,眉眼机灵,正是书童模样。

男子听得有人赞诗,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循声转头,恰好对上青鸟与清韵代含笑鼓掌的目光。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颔首致意,唇边漾开温和的笑意。

周遭众人本就被方才的吟诵声吸引,此刻又闻喝彩,纷纷转过头来。一时间,无数道目光齐刷刷投过来,有好奇,有探究,还有几分看热闹的兴味,船首原本静谧的氛围顿时活络起来。

“兄台文采卓绝,能得闻这般应景佳作,实乃三生有幸。” 青鸟拱手笑道,语气里满是真诚的赞叹。

那年轻男子见青鸟与清韵代向自己致意,亦拱手还礼,朗声道:“在下崔台硕,方才一时兴起,胡诌几句,让二位见笑了。”

青鸟闻言,亦拱手笑道:“在下盛青鸟。崔兄客气了,方才那诗应景得很,尤其‘雾破青峰’‘日照金珠’两句,把眼前景致写活了,实在是妙。” 说罢侧身引荐,“这位是清韵代娘子。”

清韵代颔首浅笑,柔声问好:“崔郎君有礼。” 眼波流转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敬意,轻声道:“郎君方才那诗,字句皆含清趣,确是难得的佳作。”

青鸟又依次指向不远处的几人:“是樊铁生、石胜,还有王秀荷娘子。”

樊铁生与石胜闻声拱手而礼,王秀荷也连忙行了一礼,崔台硕一一还礼,目光掠过众人时,不由在清韵代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 她立在晨光里,眉眼清丽如洗,气质空灵脱俗,竟让周遭的江景都似成了陪衬。崔台硕心中暗暗惊叹,却谨记礼数,转瞬便稳住心神,再看向青鸟时,又觉眼前男子眉目俊朗,眉宇间自有一股清朗气度,虽着素色长衫,瞧着像个读书人,可身旁樊铁生二人站姿沉稳,眼神锐利,一看便知是有功夫在身的好手,绝非寻常家仆。

正思忖间,忽听青鸟指着一个与自家书童年纪相仿的少年道:“这是我的弟子,王仙君。”

崔台硕一怔,再看青鸟一身书生打扮,年纪瞧着也不过十八九岁,竟已有了弟子?诧异间,他不由暗自揣度:看这情形,莫非盛兄也是要往长安去,准备参加春闱的举子?这般想着,便笑着问道:“盛兄这是要往长安去?瞧盛兄气度,莫非也是赴春闱的?”

青鸟望着崔台硕,拱手浅浅一笑,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谦:“崔兄谬赞了,小弟才疏学浅,不过是读了几本闲书,哪里敢奢望春闱这等大事,怕是去了也只会闹笑话。”

崔台硕听他这般说,眉峰微挑,眼中却燃着几分热意:“盛兄这便是过谦了。如今大唐虽有颓势,可正因如此,才更需你我这般正值壮年之人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才是。这般大好年华,总不能只困于书斋吧?”

青鸟闻言,拱手再拜:“崔兄有此豪情壮志,青鸟由衷佩服。只是小弟性情疏懒,确实无意科场。不过为大唐尽力,倒也未必只有春闱一条路可走。”

见崔台硕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青鸟话锋轻轻一转,笑道:“说起来,崔兄怎会到这江陵府地界来?”

崔台硕抚了抚袖角,笑道:“从家乡出来后,一路游山玩水,看看山河风光,正好顺路往长安去,权当放松心情罢了。”

青鸟心中了然——此人眉宇间藏着英气,谈吐间自有丘壑,敢这般优哉游哉地赴京,定是胸有成竹,对春闱早已胜券在握。

他面上不动声色,只陪着闲话了几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从沿途景致聊到坊间趣闻,倒也投契。

正说着,船家在船头扬声喊道:“各位客官,早饭备好了,要用餐的请移步前舱嘞!”

两人相视一笑,拱手作别:“那便先各自用餐,稍后再聊。”“正是,稍后见。”说罢,便各自回了客舱。

晨光越发明亮,江风带着水汽飘进来,混着早餐的香气,将一夜的静谧彻底吹散,新的一天,在这熙攘又鲜活的烟火气里,悄然铺开了。

樊铁生端着个粗瓷大碗,里头是冒着热气的粟米粥,王秀荷手里则捧着叠得整整齐齐的胡饼,饼香混着水汽飘过来。“趁热吃吧,”王秀荷把饼递过去,指尖沾着点面屑,“今早有咸菜,就着吃顶饱。”几人围坐在桌旁,碗沿的热气模糊了眉眼,筷子碰着碗边的轻响,倒比江风更显真切。

饭后王仙君留在舱内,闭目凝神。晨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肩头,倒像层薄纱。他抬手、沉肘,一招一式慢得稳当,指尖带起的风都透着股韧劲——这是他每日的功课,哪怕行在江上,也从不敢歇。

樊铁生眯眼望着两岸山间未散的雾气,感叹道:“是灵秀,也险呢,这雾气浓时,江里有礁石都瞧不清。”

铁锚链在绞盘的吱呀声里缓缓收紧,带着江底的湿泥与水草,一寸寸离开水面。水珠顺着锚爪滴落,砸在船板上晕开小水痕,船身轻轻一挣,便破开水面往前去了。

青鸟与清韵代一行人,在舱内待得久了,闲不住,便又踱到甲板上来。恰在此时,见崔台硕主仆二人也凭栏立在甲板一角,正望着江面闲谈。

青鸟笑着上前招呼,清韵代等人亦随之颔首致意,双方欣然凑在一处,你一言我一语地攀谈起来。从沿岸的山水景致,说到各地的风土人情,偶有见解相投处,便引得几声会心的笑,江风里都掺了几分融融暖意。

江风徐徐拂过,带着水汽的微凉,两岸的青山翠峦连绵不绝,偶有飞瀑从崖间倾泻而下,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着碎金般的光。众人或凭栏远眺,或低声闲谈,一边赏玩着这沿途的景致,一边时不时抬眼望向远方水天相接处,默默盼着荆州城的轮廓早些映入眼帘。

日头爬到头顶时。船家从舵楼里探出头喊:“再过个把时辰,就到江陵府码头了!”江面上果然热闹起来,远处近处的船多了,帆影点点,偶尔有货船擦肩而过,船夫们隔着水喊几句,声音被江风送得老远。

不知何时,天空爬满了铅云,像被人泼了墨的棉絮,一层层压下来。方才还亮堂的江面,转瞬间就灰沉沉的,风也带上了凉意。

风里渐渐裹了湿意,眼看一场雨就要落下。青鸟抬头望了望天色,笑着对崔台硕拱手:“看这光景怕是要下雨了,我等先回舱中避避。”

崔台硕亦拱手还礼:“青鸟君说的是,雨天路滑,诸位慢走。”

双方含笑作别,青鸟便带着清韵代等人转身回了客舱,刚掩上舱门没多久,雨点儿就砸了下来,先是稀疏的几滴,打在船板上“笃笃”响,眨眼间就密了,织成道雨帘,船身被敲得“嗒嗒”直响,倒像有谁在底下轻轻擂鼓。

雨丝斜斜地织着,落在船舱顶上是细碎的“沙沙”声,打在江面上便漾开一圈圈浅淡的晕,半天也不肯散去。这雨不大,却缠缠绵绵的,把天空裹在一层灰蒙蒙的纱里,瞧着竟没有半分要停的意思。

船渐渐驶近江陵府码头,江面顿时拥挤起来。往来的货船、客船在水面上打着旋儿,船夫们扯着嗓子互相喊着避让,木桨划水的“哗哗”声、船板相撞的“砰砰”声混在雨里,倒比雨声更热闹几分。

码头上更是一片喧腾:赤着膊的脚夫们扛着麻包、木箱,踩着湿滑的跳板往来穿梭,脊梁上的汗珠混着雨水往下淌,嘴里还哼着号子;挑着担子的小贩穿梭在人群里,“热蒸饼——”“凉茶解渴哟——”的吆喝声此起彼伏,蒸饼的热气、草药的清苦气混着江水的潮气,在雨雾里弥漫开来。

青鸟他们坐的船慢慢靠了岸,跳板“哐当”一声搭在码头上,溅起几点水花。临下船时,船家披着蓑衣过来,嗓门被雨打湿了似的有些沉:“明日巳时准时开船,可记牢了,误了点可不等你们。”

“多谢船家提醒。”青鸟点点头回应。

船刚一靠岸,舱内的旅客便忙碌起来,纷纷俯身整理行囊,空气中弥漫着几分即将抵达目的地的雀跃与仓促。

船桥缓缓搭向埠头,待木身稳稳落定,前排的人已提着捆扎好的行李动身 —— 有的撑开油纸伞,伞面在雨雾里绽开一片朦胧的色块;有的抬手遮住额头,快步踩着湿滑的木板往下走;还有人把不重的包袱顶在头上,佝偻着身子护住衣襟。众人虽各有各的避雨法子,却都循着次序,沿着船桥缓缓涌向岸边。

青鸟和清韵代一同走向埠头,青鸟撑着一把青竹骨的油纸伞走在清韵代身侧,伞沿微微倾向清韵代那边,将大半雨丝挡在外面。而他背上的剑盒锦袋被斜斜飘来的雨丝打湿了一角,原本鲜亮的织锦晕开一片暗沉,倒衬得锦袋的绣纹愈发沉静。

身后,樊铁生、石胜与王秀荷姐弟四人已收拾妥帖行装。樊铁生单手擎着一把粗布伞,伞骨虽略显陈旧,却将他高大的身影遮得严实;石胜则撑着一把竹骨油纸伞,脚步沉稳地跟在侧后。王秀荷姐弟合用一把伞,伞下身影依偎着,脚步轻快。

稍远些,崔台硕主仆二人亦紧随其后。崔台硕斜挎着个素色包袱,边角绣着暗纹,一手稳稳撑着伞,伞骨在雨里透着温润的光;他身旁的书童背着沉甸甸的书笈,那书笈用粗布仔细裹着,另一只手也擎着把小小的油纸伞,虽不及主人的伞精致,却也把周身护得严实。

一行人随着涌动的人流,踩着埠头湿漉漉的青石板,一步步登上码头。雨丝斜斜织着,打在伞面上簌簌作响,混着脚边水洼溅起的轻响,伴着众人踏向江陵府的脚步,倒成了一段格外的行旅调子。

码头上,无数油纸伞在雨幕中攒动,青的、蓝的、赭石的、素白的…… 伞面随行人脚步忽高忽低,时而被风掀向一边,时而又稳稳落回肩头,远远望去,竟真如一片涌动的浪涛,在湿滑的青石板上起起伏伏,连带着雨丝都似被这 “浪” 卷得愈发绵密了。

青鸟正低头看着脚下,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斜对面的一艘客船。船桥上,十几个身着月白道袍的女道士,她们的背上除了宝剑之外,还斜挎着素布行囊。一行女道士正陆续下船,道袍的下摆沾了些湿气,却依旧挺括。为首的是个七十来岁的女道士,头发全白了,用一根素银簪绾着发髻,脸上布满细密的皱纹,眼神却清亮得很,瞧着慈眉善目。她撑着伞站在一边,看着其她女道士纷纷下船。

她身旁立着一位五十许的女道士,身形微胖,鬓边已染了些霜白,月白色的道袍虽宽大,却掩不住腰间那圈柔和的弧度。只见她一面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一面扬声对身后几人叮嘱:“大伙儿脚底下快些挪,莫要在这儿耽搁,仔细碍着后面的人下船。” 声音里带着几分爽利,又透着处事的周到。

待众人走到一处开阔些的地方,那发福的女道士站在一边,目光缓缓扫过身后的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带着些微的沙哑:“一、二……十五。”数完人数,她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随即转身,朝白发女道禀明人都已到齐。

那白发女道微微颔首,领着众人往码头深处走去。月白的道袍在灰蒙蒙的雨雾里,像一串流动的光,很快汇入了喧闹的人群。

油纸伞上传来细密的敲击声,一行人随着人流缓缓前进,耳边不时传来熟悉的声音——这些都是昨晚同船的旅客。

\"快看,又是要去蜀地的玄门中人。\"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青鸟微微侧目,认出这正是昨晚船舱中高谈阔论的其中一人。那人正看着远去的那一行女道士,脸上带着几分敬畏。

\"哎呀,这世道如此,还让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怎么活啊。\"接话的是昨晚那个唉声叹气的老者,此刻他拄着拐杖,步履蹒跚地走在人群中,浑浊的眼中映着阴沉的天空。

一时间,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声混着雨丝的簌簌声漫开来,像被雨水泡软的棉絮,温温软软地裹在人群里。

可随着人流缓缓挪动,方才零星的交谈声渐渐歇了。每个人都敛了心神,目光盯着前方脚下的路,一门心思只想着尽快走出这片拥挤的码头 —— 脚下是湿滑的青石板,身旁是摩肩接踵的人影,连呼吸都得顺着人流的节奏,哪里还有半分闲心说些旁的。

偶尔有人被伞骨碰了胳膊,也只匆匆道声 “借过”,便又埋头跟着队伍往前挪,整个码头只剩下雨伞摩擦的窸窣与鞋底踏过水洼的轻响。

青鸟的目光扫过人群,看见一位妇人。她此刻挎着包袱,一只手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两人都戴着斗笠,一眼看去,妇人斗笠下的脸上满是忧色:\"看来,我也得去找慧海大师祈福,保佑平安才行。\"声音里透着掩不住的焦虑。

细雨斜斜织着,打湿了青鸟的衣摆,清韵代的裙裾也洇开几片湿痕。眼前的码头依旧拥挤,撑伞的人顾忌着伞骨碰着旁人,脚步不由得放得缓;没带伞的人急着找地方避雨,想加快步子,却被前后攒动的人影裹挟着,只能顺着人流慢慢挪动,任由雨丝打湿头发与衣襟。

正行间,一个男子扛着货物从旁匆匆挤过。他背上的包袱看着不大,却似坠着千斤重,压得他脊背弯成了弓,脖颈上青筋微微凸起。他身后紧跟着两人:头一个是三十上下的汉子,戴顶旧斗笠,身上粗布短褂洗得发白,手肘与膝盖处打着好几个层层叠叠的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他挑着副竹筐,两边筐里各塞着两个粗布袋子,鼓鼓囊囊的,瞧着像是新收的农作物,沉甸甸的分量把扁担压得弯成了月牙,竹筐几乎要擦着地面,每走一步,扁担便发出 “咯吱 —— 咯吱 ——” 的呻吟,像是随时会散架一般。

紧随其后的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背上背着个半人高的背篓,里面满满当当堆着乌桕树的果实 —— 那果实圆滚滚的,紫黑中透着油亮,果壳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其间夹杂着不少嫩绿的乌桕叶,叶片边缘带着雨后的水润光泽,瞧着分明是刚从树上采摘下来不久,还带着山野的清润气息。背篓口用草绳松松捆着,以防果实滚落,沉甸甸的分量压得男孩的肩膀微微倾斜,却仍咬着牙紧跟在前面的汉子身后。

男孩身子往前躬着,雨珠顺着斗笠边缘滑落,滴在地面上。可他躬着的脊背让背篓与后背间留出一道缝隙,雨水顺着那缝隙往里钻,早已把他的后背浸透,深色的水痕顺着衣摆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留下一串淡淡的湿印。

三人脚步匆匆,顾不上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只埋头跟着人流往前赶,肩上的重担让他们的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吃力,却又透着一股不肯停歇的韧劲。

青鸟一行人在人流中前行,转过一个拐角,码头的喧嚣渐渐远去。青石板路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清冷的光泽。

青鸟一行人寻了处宽敞些的角落站定,雨丝斜斜落在肩头,刚掸了掸衣上的湿痕,便见崔台硕主仆也寻了过来。他手中油纸伞轻轻一旋,抖落伞沿的水珠,望着青鸟朗声笑道:“青鸟君,崔某打算在江陵府盘桓几日,也好细细瞧瞧这里的山水风物。不知青鸟君可愿同行作伴,共赏一程?”

青鸟闻言,拱手回以郑重:“崔兄盛情,本是美事。只可惜在下此行有要务在身,实在不敢耽搁半分。” 他略一停顿,眼中漾开笑意,“待日后我到了长安,定当登门拜访,再邀崔兄相聚。”

“好!” 崔台硕眼中亮起几分期待,深深一揖:“那就盼着青鸟君早日赴长安,届时你我再把酒言欢,畅谈诗赋!”

青鸟亦拱手还礼,语气恳切:“崔兄此番赴考,必是前程似锦。长安再见时,我可要再听兄台赋几首好诗。”

说罢,崔台硕生怕青鸟记不清,特意放缓了语速,将自己日后在长安落脚的会馆名号、具体街巷细细告知,末了又叮嘱一句:“那会馆就在朱雀大街附近,极好寻的。青鸟君到了长安,务必遣人捎个信,崔某定当扫榻相迎。” 言语间满是真切的期盼,仿佛已预见日后长安相聚、共话诗文的光景。

崔台硕又转向青鸟身侧的清韵代与樊铁生等人,一一拱手作揖:“诸位保重。” 清韵代颔首浅笑,樊铁生与王秀荷姐弟亦纷纷还礼,雨声里掺着几句 “珍重”“一路顺遂”,温温软软的,在雨幕中荡开轻浅的回音。

待彼此再次拱手作别,崔台硕便带着书童转身融入人流,油纸伞面在雨里渐渐远去,终是汇入了街边连绵的伞影中。

青鸟一行人立在原地目送片刻,才转身踏着湿漉漉的青石板,往江陵府街道深处走去。雨水打在伞上簌簌作响,混着远处隐约的市声,成了初入江陵府的第一支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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