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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世明言第十卷 膝大尹鬼断家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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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玉树般美好的谢家子弟,紫荆花下和睦共处的田氏兄弟,兄弟间和谐融洽如埙篪相和,最让父母欣慰欢喜。可现实中,多少人争财产、夺田产,明明同根而生,何必自相残杀?就像鹬蚌相争白白便宜了渔人,到头来不过一场空。

这首名为《西江月》的词,就是劝人兄弟和睦相处的。如今传世的各类经典,都是教人向善的。儒家的“十三经”“六经”“五经”,佛家的各种《大藏金经》,道家的《南华经》《冲虚经》以及其他道藏经典,满满当当摆了一箱子一桌子,千言万语,在我看来,都不如一本“两字经”——“孝弟”(即“孝悌”)。而这“两字经”里,最关键的又只有一个“孝”字。

要是真孝顺父母,就会爱父母所爱的人,尊敬父母所尊敬的人。更何况兄弟之间,同气连枝,都是父母所生,只要多想想父母,哪会有不和睦的道理?家里的田产地业,本就是父母辛苦挣来的,何必分得那么清楚?计较谁多谁少?要是生在穷人家,没什么财产可以继承,也只能自己努力,辛苦谋生。可有些人家明明有现成的田产,兄弟之间还要争来争去,动不动就抱怨父母偏心,分配不均。要是父母泉下有知,心里肯定难过,这哪里是孝子该做的事?所以古人说得好:难得者兄弟,易得者田地。

为什么说兄弟难得呢?人生在世,最亲的莫过于父母。可父母生下我们时,已经不再年轻,而且父母也不能一直陪着我们,顶多只能相处半辈子。再说最爱的,莫过于夫妻,能白头偕老算是长久的了。但在结婚之前,夫妻二人各自生活在不同家庭,童年时期也没有交集。只有兄弟,出生在同一个家庭,从小相伴,一直到老。有事一起商量,有难共同承担,就像人的手足一样,情谊深厚。

良田美产没了,日后还能再挣;可要是失去了兄弟,就好比断了一只手、缺了一只脚,是一辈子的遗憾。这么说来,难道不是兄弟难得,田地易得吗?要是为了田产,伤了手足之情,还不如穷人家,什么都没有,反倒落得个清净,少了许多是非争吵。

接下来我要说一个本朝(明朝)的故事,叫“滕县尹鬼断家私”,这个故事就是劝人重情义、轻钱财,别忘了“孝悌”这两字经。各位看官,不管家里有兄弟还是没兄弟,都与我无关,大家摸着自己的良心,学好做人就是了。正所谓:善人听说心中刺,恶人听说耳边风。

话说在明朝永乐年间,北直隶顺天府香河县,有个倪太守,名叫守谦,字益之,家里家财万贯,有肥沃的田地和漂亮的宅院。夫人陈氏,只生了一个儿子,叫倪善继。儿子长大成家后,陈夫人就去世了。倪太守辞官后成了鳏夫,虽然年事已高,但精神矍铄。收租、放债这些事,他事事关心,不肯安享清闲。

这一年,倪太守七十九岁,倪善继对父亲说:“人生七十古来稀。父亲今年七十九,明年就八十岁了,为什么不把家里的事交给我掌管,您也能享享清福,吃些现成饭,不好吗?”老头子摇了摇头,说道:“我活一天,就管一天。督促你用心、用力,多挣些钱,好有吃有穿。直到我两脚一蹬,那时就不关我的事了。”

每年十月,倪太守都会亲自去庄上收租,一住就是一个月。庄户人家会用好酒好菜招待他。有一年,他又在庄上住了几天。一天午后,他闲来无事,在庄上散步,欣赏野外的景色。忽然看见一个女子和一位白发老婆婆,在溪边的石头上捣衣。那女子虽然穿着朴素,但容貌清秀。

她头发漆黑如墨,眼睛明亮似波,十指纤细如同葱白,双眉弯弯好似黛墨描画。一身平常的布衣裳,却难掩婀娜身姿,比穿绫罗绸缎的女子还要俏丽;几朵随手摘来的野花,装点在头上,天然美貌,无需钗钿修饰。身材娇小玲珑,别有一番趣味,正是二八芳华的年纪。

倪太守看得入了神。女子捣完衣服,就跟着老婆婆走了。倪太守一直留意着,见她们走过几户人家,进了一个小小的白篱笆门。倪太守连忙叫来管庄的,把刚才的事说了,让他去打听那女子的来历,有没有许配人家,如果还没嫁人,他想纳为小妾,问问对方是否愿意。管庄的一心想讨好主人,领命就去了。

原来那女子姓梅,父亲曾是府学秀才。她幼年时父母双亡,就住在外婆家,今年十七岁,还没有许配人家。管庄的打听清楚后,就去跟老婆婆说:“我家老爷看你孙女长得标致,想娶她做偏房。虽说做小,但老奶奶去世很久了,上面没人管束。要是嫁过来,吃喝不愁,自不必说;连您老人家平日里的衣服、茶米,都由我家照应,百年之后也能风光下葬,就怕您没这个福气。”老婆婆听他说得这么好,马上就答应了。这也是姻缘天定,一说就成。

管庄的回去告诉倪太守,太守十分高兴!双方讲定了彩礼,又查看皇历选了个吉日。倪太守怕儿子阻拦,就在庄上行聘、成亲。成亲那晚,一老一少,着实引人注目。有一首《西江月》描述道:一个头戴乌纱、满头白发,一个鬓发乌黑、红妆娇艳。枯藤缠绕着树木,嫩花散发着清香,就像年长的老翁与年轻女子相伴。一个心中满是凄苦,一个暗自惊慌不安。只担心某些事情力不从心,只能双手相互扶持。

婚后第二天,倪太守叫了顶轿子,把梅氏接回了家,让她和儿子、媳妇见面。全家上下的男女老少都来磕头,称她为“小奶奶”。倪太守拿出一些布帛赏赐众人,大家都很高兴。只有倪善继心里不痛快,虽然当面没说什么,但背后和妻子议论道:“这老头子做事太糊涂!都这把年纪了,就像风中的蜡烛,做事也该考虑后果。也不知道还能活五年十年,却去做这种不明不白的事!娶这么年轻的女子,他自己也没精力应付,难不成要耽误人家一辈子,有名无实?

还有,不少人家老头娶了年轻媳妇,结果身体撑不住;那媳妇耐不住寂寞,做出越轨的事,丢尽了脸面,让家族蒙羞。而且那年轻媳妇跟着老头,就像在外面过荒年,等有了好出路,她就会离开。平时还偷偷攒私房钱,藏东藏西;又撒娇耍赖,让老头给她置办衣服首饰。等老头去世,她就会改嫁,把财产一卷而空。这种人就像木头里的蛀虫、米里的害虫,最伤家里的元气。”

他还说:“这女子娇里娇气的,看着像个风尘女子,一点没有良家女子的样子,一看就是个爱闹事、管丈夫的主。在咱爹身边,最多也就算个半妾半婢,叫声姨姐就行了,以后也好有个退路。可笑咱爹老糊涂,还让大家叫她‘小奶奶’,难道要我们叫她娘不成?咱们别认她,别太惯着,省得她蹬鼻子上脸,以后我们反而要受她的气。”夫妻二人嘀嘀咕咕说个不停,很快就有人把这些话传了出去。倪太守知道后,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也只能默默忍着。

幸好梅氏性情温柔善良,对上恭敬,对下和气,一家人倒也相安无事。过了两个月,梅氏怀孕了,她瞒着众人,只有倪太守知道。日子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十月怀胎期满,梅氏生下一个男孩,全家都大吃一惊!这一天正是九月初九,孩子的乳名就叫重阳儿。到了十一月,就是倪太守的生日,这年他正好八十岁,来祝寿的宾客很多。倪太守大摆宴席,一来庆祝寿诞,二来为孩子办个简单的庆贺仪式,就当是新生儿的汤饼会。

宾客们纷纷道贺:“老先生高龄得子,可见身体康健,这是长寿的征兆啊!”倪太守十分开心。可倪善继却在背后又说风凉话:“男人六十岁就没了生育能力,何况都八十岁了,哪有枯树开花的道理?这孩子指不定是哪里来的野种,肯定不是咱爹的亲骨肉,我绝对不认他这个兄弟。”这话又传到了倪太守耳朵里,他还是默默忍下了。

时光飞逝,转眼又是一年。重阳儿满周岁,家里准备办抓周仪式。亲朋好友又来祝贺,倪善继却出门躲了起来,不肯来招待客人。倪太守知道儿子的心思,也不去叫他,自己陪着亲友们吃了一天酒。虽然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自古道:“子孝父心宽。”那倪善继平日里为人贪婪又狠心,一心只怕弟弟长大,分走他的家产,所以坚决不认这个弟弟,还提前散布各种坏话谣言,为日后刁难梅氏母子做准备。倪太守是读书做官出身,这些弯弯绕绕他心里明白得很。只是恨自己老了,等不到重阳儿长大成人,日后少不了要靠大儿子接济,现在也不好和他闹僵,只能默默忍耐。看着年幼的孩子,满心疼爱;再看看年轻的梅氏,又满心怜惜。倪太守常常左思右想,一会儿烦闷,一会儿恼怒,一会儿又懊悔不已。

转眼间,四年过去,小儿子已经长到五岁。倪太守见他聪明伶俐,活泼可爱,打算送他去学堂读书。大儿子叫善继,他便给小儿子取名善述。选了个黄道吉日,准备好果品酒菜,带着善述去拜老师。这位老师本就是倪太守请在家里教孙子读书的,这样一来,叔侄俩同堂学习,十分方便。

然而,倪善继和父亲的想法截然不同。他见弟弟取名善述,和自己排行相连,心里就很不痛快。再想到儿子要和这个弟弟一起读书,还得叫他叔叔,从小叫习惯了,以后恐怕会被弟弟欺压,不如把儿子领出来,另请老师。当天,他就把儿子叫出学堂,借口孩子生病,一连几天都不让他去上课。

倪太守起初以为孙子真的病了,过了几天,却听老师说:“大公子另外请了先生,把学堂分成两处,不知是何用意?”倪太守一听,怒火中烧,本想找大儿子问个清楚,可又一想:“这逆子天生性情乖张,跟他说也没用,随他去吧!”强咽下这口闷气,回到房中,一不小心,被门槛绊倒。梅氏急忙将他扶起,搀到躺椅上坐下,倪太守已不省人事。

急忙请来医生诊治,医生诊断为中风。喂下姜汤后,倪太守苏醒过来,被扶到床上。虽然意识清醒,但浑身麻木,动弹不得。梅氏守在床头,煎药煮汤,悉心照料,一连服了几剂药,却毫无效果。医生把脉后摇头道:“只能维持时日,难以痊愈了。”

倪善继得知父亲病重,也来看望了几次。见父亲病入膏肓,料想他撑不了多久,便开始在家里颐指气使,对仆人呼来喝去,提前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子。倪太守听在耳里,心里更加烦闷。梅氏只能默默流泪,连带着小儿子也不再去学堂,留在房中陪伴父亲。

倪太守深知自己时日无多,把大儿子叫到床前,拿出一本账簿。上面详细记录着家中田地、房屋以及各项收支账目,他嘱咐道:“善述才五岁,生活还不能自理;梅氏又年轻,恐怕也不会管家。现在把家产全部分给他,也是白费。如今我把这些尽数交给你,等善述长大成人,你看在我的份上,帮他娶个媳妇,分给他一间小屋、五六十亩良田,别让他们母子挨饿受冻就行。这些话我都写在账簿上,就当是分家凭证。梅氏如果想改嫁,随她意愿;要是愿意守着孩子过日子,也别强求。我死后,你要是能照我说的做,就是孝子,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

倪善继翻开账簿,见父亲分得明明白白,脸上顿时笑开了花,连忙应道:“爹放心,儿子一定照您说的办!”抱着账簿,美滋滋地走了。

等大儿子走远,梅氏忍不住落泪,指着孩子说:“这个小可怜,难道不是你的亲骨肉?你却把家产全给了大儿子,让我们母子以后怎么生活?”倪太守叹气道:“你有所不知,善继心地不善,要是平分家产,恐怕连孩子的性命都保不住。不如都给他,让他满意,这样才不会有后患。”

梅氏哭着说:“话虽如此,可自古儿子不分嫡庶,家产分配不均,会被人笑话的。”倪太守无奈道:“顾不了那么多了。你还年轻,趁我还在,把孩子托付给善继。等我死后,短则半年,长则一年,你就找个好人家改嫁,别在这儿受气。”梅氏坚定地说:“这是什么话!我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自然懂得从一而终的道理,况且还有孩子,怎么能抛下他?说什么也要守着他。”

倪太守问:“你真的能一辈子守节,不会反悔?”梅氏当即立下重誓。倪太守欣慰道:“你若真有这般决心,就不用担心以后的生活。”说着,从枕边摸出一样东西交给梅氏。梅氏起初以为又是一本账簿,打开一看,却是一尺见方的小卷轴。她疑惑道:“要这卷轴有什么用?”

倪太守解释道:“这是我的行乐园图,里面另有玄机。你悄悄收好,别让人发现。等孩子长大了,善继要是不肯照顾他,你也别声张。遇到贤明公正的官员,就拿着这卷轴去申诉,把我的遗愿告诉他,让他仔细推敲,自然会有公正的处置,足够你们母子二人生活。”梅氏收好卷轴。

没过几天,倪太守病情恶化,一天夜里痰涌喉头,唤不醒人,就这样与世长辞,享年八十四岁。正所谓“一寸气在千般用,一日无常万事休。早知九泉将不去,作家辛苦着何由”。

倪善继拿到账簿,又收走各个仓库的钥匙,每天只顾清点家中财物,哪有心思去关心父亲的病情。直到父亲去世,梅氏派丫鬟去报信,他和妻子才姗姗来迟,假惺惺哭了几声“老爹爹”。不到一个时辰,两人就离开了,留下梅氏守灵。幸好倪太守生前已提前置办好了丧葬用品,省了倪善继不少事。

出殡守孝期间,梅氏和孩子整日守在灵堂,早晚啼哭,寸步不离。倪善继却只是走走过场,毫无悲痛之情。七天后,便选了日子安葬父亲。下葬回来的当晚,倪善继夫妻就跑到梅氏房中,翻箱倒柜,生怕父亲藏有私房钱。梅氏心思细腻,担心他们拿走行乐园卷轴,便主动打开自己陪嫁的箱子,拿出几件旧衣服,让他们随意查看。倪善继见她如此“大方”,反而没了兴趣,折腾一番后就离开了。

梅氏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悲从中来,放声大哭。孩子见母亲如此伤心,也跟着大哭起来。这凄惨的场景,任谁见了都会动容。

第二天一早,倪善继叫来木匠,打算重新翻修房屋,给儿子办喜事。他把梅氏母子赶到后院的一间杂物屋里居住,只给了一张小床和几件破旧桌椅,像样的家具一件都没留下。原本在房中伺候的两个丫鬟,也被他调走一个,只留下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每天给他们送些饭菜,至于有没有菜,是否合口,一概不管。

梅氏见状,只好自己讨些米,砌了个土灶,自己生火做饭。平日里做些针线活,买些便宜小菜,勉强维持生计。小儿子善述则在邻居家的学堂读书,学费全由梅氏一人承担。倪善继多次让妻子劝梅氏改嫁,还找来媒婆说亲,见梅氏坚决不从,只好作罢。因为梅氏一直隐忍,凡事不与他计较,倪善继虽然凶狠,倒也渐渐不把这母子俩放在心上。

时光飞逝,善述转眼长到十四岁。梅氏一向谨慎,从未在儿子面前提过家中财产的事,生怕孩子口无遮拦,惹出麻烦。可孩子渐渐懂事,有些事瞒不住了。

一天,善述向母亲要一件新绢衣,梅氏无奈地说:“家里没钱买。”善述不解道:“爹曾是太守,只生我们兄弟俩,如今哥哥这么富有,我要一件衣服都不行吗?既然娘没钱,我就去找哥哥要。”说完就要走。

梅氏一把拉住他,劝道:“一件绢衣算什么大事,何必去求人?老话说‘惜福积福’‘小来穿线,大来穿绢’,小时候穿得太好,长大了反而没东西穿。等你再读几年书,有了出息,娘就是卖了自己,也给你做新衣服。你哥哥不好惹,别去招惹他!”

善述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服气,暗自想:“父亲留下万贯家产,兄弟俩理应平分。我又不是后娘带来的孩子,哥哥为什么不照顾我?娘还说这种话,难道连一匹绢都没我的份,非要等娘卖身为我做衣服?这也太奇怪了!哥哥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我怕他什么?”

于是,善述瞒着母亲,跑到哥哥家。见到倪善继,作了个揖。倪善继吓了一跳,问道:“你来干什么?”善述理直气壮地说:“我也是官宦子弟,身上穿得破破烂烂,被人笑话。特意来找哥哥,讨匹绢做衣服。”倪善继不耐烦道:“要衣服找你娘去。”善述反驳:“父亲的家产是哥哥管,又不是娘管。”

倪善继一听“家产”二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质问道:“这话是谁教你说的?你今天是来要衣服,还是来争家产?”善述毫不畏惧:“家产迟早要分,我今天先讨件衣服,撑撑面子。”倪善继大怒:“你这个野种,要什么面子!老爹就算有万贯家产,也是嫡子嫡孙的,跟你这个野种有什么关系?是谁撺掇你来闹事的?别惹我发火,小心你们母子没地方住!”

善述气愤地说:“同样是父亲的儿子,怎么我就是野种?你发火又能怎样?难不成还想害我们母子,独吞家产?”倪善继暴跳如雷,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挥起拳头,接连打了七八个耳光,打得善述头皮青肿。善述挣脱后,哭着跑回家,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

梅氏心疼地埋怨道:“我叫你别去惹事,你偏不听,这下挨打了吧!”嘴上虽然责备,却轻轻揉着儿子头上的伤处,忍不住泪如雨下。正如诗中所写:“少年嫠妇拥遗孤,食薄衣单百事无。只为家庭缺孝子,同枝一树判荣枯。”

梅氏思前想后,担心倪善继还在生气,就派小丫鬟前去传话,说小儿子善述不懂事,冲撞了兄长,特来赔不是。可倪善继依旧怒气未消。

第二天一大早,倪善继邀请了几位族中长辈到家里,拿出父亲亲笔写的分家文书,把梅氏母子叫过来,当着众人的面,说道:“各位尊亲长辈都在这里,不是我善继不肯抚养他们母子,非要把他们赶出去。只是善述昨天跟我争家产,说了许多气话,我担心他日后长大了,会说出更多不好听的话。所以今天按照父亲的遗命,把他们分出去单独居住。东庄有一所住房,还有五十八亩田,这些都是遵照老爹爹的遗愿,我可不敢擅自做主,还请各位尊亲长辈作证。”

这几位族中长辈,平日里都知道倪善继为人凶狠,而且这又是父亲的亲笔遗嘱,谁还愿意多管闲事,给自己惹麻烦呢?于是都挑好听的说。那些奉承倪善继的人说:“千金难买亡人笔。既然有父亲的分关文书,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就连那些可怜善述母子的人,也只是说:“男子不吃分时饭,女子不着嫁时衣。有多少人是白手起家的!现在有房子住,有田地种,也不算没有根基,只要自己努力挣钱就行。有粥喝就别嫌粥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

梅氏心里明白,住在园屋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只好听从分家的安排,和儿子一起谢过了各位长辈,又拜别了祠堂,向倪善继夫妇辞行。然后请人搬了几件旧家具,还有当初嫁过来时的两只箱子,雇了牲口,来到东庄的屋子。

到了东庄,只见荒草满地,屋顶的瓦片稀稀拉拉,显然是多年没有修缮过了。屋子上漏雨,下面潮湿,根本没法住人。梅氏只好勉强打扫了一两间屋子,安置好床铺。叫来庄户一问,才知道这五十八亩田都是最贫瘠的,就算是大丰收的年份,也只能收获一半的粮食;要是遇到荒年,不仅没有收成,还得倒赔粮税。梅氏心里叫苦不迭。

倒是小儿子善述很有见识,他对母亲说:“我和哥哥都是老爹爹亲生的,为什么分关文书上这么偏心呢?这里面肯定有缘故。难道这不是老爹爹的亲笔?自古就说,家产不论尊卑都该平分。母亲何不去官府申诉呢?家产的厚薄让官府来判断,这样我们也不会有怨言。”

梅氏被儿子提醒,便把这十多年来一直隐瞒的实情都说了出来:“我的儿,你别怀疑分关文书上的话,这确实是你父亲的笔迹。他是担心你年纪小,会被你哥哥暗算,所以把家产都判给了你哥哥,好让他安心。临终的时候,只给了我一幅行乐园图。还再三嘱咐我:‘这幅图里藏着哑谜,等遇到贤明公正的官员在任时,把图送给他详细审理,保证你们母子俩能有好日子过,不会受穷受苦。’”

善述听了,说道:“既然有这样的事,您怎么不早点说呢?行乐园图在哪里?快拿出来让我看看。”梅氏打开箱子,取出一个布包。解开包袱,里面还有一层油纸包裹着。拆开油纸,展开那幅一尺宽、一尺长的小卷轴,挂在椅子上,母子俩一起对着它下拜。梅氏祷告说:“在这村庄里,香烛不便准备,还请神明宽恕我们的怠慢。”

善述拜完,起身仔细看那幅图,只见上面画的是一个坐着的人像,头戴乌纱帽,头发雪白,画得栩栩如生。人像怀中抱着一个婴儿,一只手指着地下。善述揣摩了半天,还是完全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好依旧把图收起来包好藏着,心里十分烦闷。

过了几天,善述到前村想找个老师讲解这幅图的意思,偶然从关王庙前经过。只见一群村民抬着猪羊等大礼,在祭祀关圣。善述停下脚步观看,又看到一个过路的老者,拄着一根竹杖,也过来闲看,老者问众人:“你们今天为什么要祭神呢?”

众人回答说:“我们遭遇了一场冤屈的官司,幸好官府英明,把这案子断得明明白白。之前我们向神明许下了愿心,今天特地来还愿。”老者又问:“是什么冤屈的官司?官府是怎么断的呢?”

其中一个人说:“本县接到上司的明文,规定十家为一甲。我是甲首,叫成大。同甲中有个叫赵裁的,是个手艺精湛的裁缝,经常在别人家里做夜工,好几天都不回家。忽然有一天他出去了,一个多月都没回来。他的老婆刘氏请人四处寻找,一点踪迹都没有。又过了几天,河里漂出一具尸体,头都被打破了,地方上的人报告给了官府。有人认出衣服,正是那个赵裁。赵裁出门前一天,曾经和我酒后争吵过几句。我一时发怒,跑到他家,砸毁了他几件家具,这是有的。谁知道他老婆把这桩人命案告到官府,说是我杀了人。前任漆知县,听信了她的一面之词,就把我判成了死罪。同甲的人因为没有检举,也都连累有了罪名。我无处伸冤,在监狱里关了一年。

“幸好遇到新任的滕老爷,他虽然是乡科举人出身,却非常明事理。我在他复审案子的时候哭诉冤情。他也觉得疑惑,说:‘酒后争吵,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怎么就会谋害人命呢?’于是批准了我的状词,发出传票拘人重新审理。滕老爷一眼看着赵裁的老婆,什么其他的都没说,开口就问她有没有再嫁。刘氏说:‘家里太穷,实在守不住,已经嫁人了。’又问她嫁给了什么人,刘氏说:‘是同行的裁缝,叫沈八汉。’滕老爷当时立刻派人把沈八汉抓来,问道:‘你什么时候娶的这个妇人?’沈八汉说:‘她丈夫死了一个多月,我才把她娶回家的。’滕老爷又问:‘谁做的媒?用了什么聘礼?’沈八汉说:‘赵裁活着的时候曾经向我借过七八两银子,我听说赵裁死了的消息,就走到他家去探问,顺便催取这银子。那刘氏没办法偿还,就情愿把自己许配给我,用来抵这银子,其实没有请媒人。’滕老爷又问:‘你一个做手艺的人,哪里来的这七八两银子?’沈八汉说:‘是陆续凑给赵裁的。’滕老爷把纸笔给他,让他详细写下每次借银的数目。沈八汉写了出来,有米有银,一共十一次,凑成了七两八钱。

“滕老爷看了之后,大喝道:‘赵裁是你打死的,你怎么还敢诬陷别人?’就用夹棍夹他,沈八汉还不肯承认。滕老爷说:‘我说出其中的隐情,让你心服口服。既然是放债收利息,难道就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借给他,偏偏都借给了赵裁?肯定是平日里你和他妻子有私情,赵裁贪图你的钱财,知情却放纵你们。后来你想和那妇人做长久夫妻,就谋害死了赵裁。然后又教那妇人告状,把罪名推到成大身上。今天你写的账单上的字迹,和以前的状纸上的笔迹相同,这人命案不是你干的还有谁?’又让人给那妇人上拶指,要她招认。刘氏听见滕老爷的话,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就好像滕老爷是鬼谷先师一样神机妙算,她的魂都被吓散了,哪里还敢抵赖。拶子一套上,她就承认了。沈八汉也只好招认了。原来沈八汉起初和刘氏暗中相好,别人都不知道。后来他们往来频繁,赵裁怕被人发现,渐渐有了隔绝他们的意思。沈八汉私下和刘氏商量,要谋死赵裁,好和她做夫妻。刘氏一开始不肯。沈八汉趁着赵裁在别人家做完活回来,把他哄到店里灌得烂醉,然后走到河边,把他推倒,用石块打破他的脑门,把尸体沉到河底。只等事情平息,就把那妇人娶回家。后来因为尸体漂起来,被人认了出来,沈八汉听说我和成大有过争吵的矛盾,就去唆使那妇人告状。那妇人直到再嫁之后,才知道丈夫是被沈八汉谋死的;既然已经做了夫妻,就不再声张。却被滕老爷审出了真情,把他们夫妻判了罪,释放我回家。多亏了各位亲邻凑钱,帮我来赛神还愿。老翁,你说有这样的冤屈事吗?”

老者说:“这么贤明的官府,真是难得!本县的百姓真是有福气啊!”

倪善述把听到的这些话记在心里,回家后学给母亲听,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还说:“有这么好的官府,我们不把行乐园图拿去申诉,还等到什么时候呢?”母子俩商量好了。打听到官府受理告状的日期,梅氏天不亮就起床,带着十四岁的儿子,拿着那幅轴子,来到县衙喊冤。

滕知县见他们没有状纸,只有一个小小的轴子,感到非常奇怪,就问他们是怎么回事。梅氏把倪善继以前的所作所为,以及丈夫临终时的遗嘱,详细地说了一遍。滕知县收下轴子,让他们先回去,说:“等我回到衙门仔细看看。”这正是:“一幅画图藏哑谜,千金家事仗搜寻。只因嫠妇孤儿苦,费尽神明大尹心。”

暂且不说梅氏母子回家的事。且说滕大尹处理完告状的事情后,回到自己的私人衙门,拿出那幅一尺宽、一尺长的小轴子,看这倪太守的行乐园图:图中一个人一手抱着个婴孩,一手指着地下。滕大尹推敲了半天,心想:“这个婴孩肯定就是倪善述,这不用说。那一手指地,难道是要让当官的念在地下的情分上,帮他出力吗?”又想:“他既然有父亲亲笔写的分关文书,官府也很难再做什么主了。他说轴子里藏着哑谜,肯定还有别的道理。如果我断不出这件事,那我岂不是白白聪明了一辈子。”

每天退堂之后,滕大尹就把这幅画图拿出来把玩,左思右想。就这样过了几天,还是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也许是这件事本来就该真相大白,自然就有机会出现。一天午饭后,滕大尹又去看那轴子。丫鬟送茶过来,滕大尹伸手去接茶碗,不小心手一滑,泼了些茶在轴子上。滕大尹放下茶碗,走到台阶前,双手扯开轴子,想在日光下晒干。忽然,在日光的照射下,他看到轴子里面有些字影。滕知县心里起了疑心,揭开一看,原来是一张字纸,贴在画的后面,正是倪太守的遗笔。上面写道:

“老夫官居高位,寿命超过八十岁。如今死在旦夕之间,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只是我的小儿子善述,才刚满周岁,还不能独立生活。大儿子善继向来缺乏孝顺和友爱之心,我担心日后他会伤害善述。我新置的两所大宅以及所有的田产,都交给善继。只有左边偏僻处的那间旧小屋,可以分给善述。这间屋子虽然小,但屋子的左壁埋着五千两银子,分成五坛;右壁埋着五千两银子和一千两金子,分成六坛,这些可以抵得上田园的价值。日后如果有贤明公正的官员来断这个案子,善述儿要酬谢他一百两金子。八十一岁的老翁倪守谦亲笔。 年 月 日 花押。”

原来这行乐园图,是倪太守八十一岁给小孩子做周岁的时候,预先做好的。古人说“知子莫若父”,真是一点都没错。滕大尹是个非常机灵、善于应变的人,看到上面写着这么多金银,难免起了贪念。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派人去“秘密把倪善继带来见我,我自有话要说。”

倪善继独占了家中财产,心满意足,每天在家中享受生活。突然有一天,县衙的差役拿着公文前来传唤,催得十分急迫,一刻也不许耽搁。倪善继推脱不掉,只好跟着差役来到县衙。此时滕大尹正在升堂处理事务,差役禀报说:“倪善继带到了。”

大尹把倪善继叫到案前,问道:“你是倪太守的长子?”倪善继回答:“小人正是。”大尹又说:“你的庶母梅氏状告你,说你赶走母亲和弟弟,独占家产房屋,这事是真的吗?”倪善继辩解道:“庶弟善述从小在我身边长大,我一直尽心抚养。但他如今声称家中有万贯家财,这可不是小事。而且父亲留下的分关文书,是真是假也不好说。”

大尹说:“念你是官宦人家的后代,我也不为难你。明天你把梅氏母子都叫来,我亲自去你家查验家产。要是分配确实不公平,我自会主持公道,不会偏袒任何一方。”说完,他喝令衙役把倪善继带出去,同时派人去传唤梅氏母子,让他们明天一同来听审。

差役收了倪善继的钱财,便放他回家,自己则前往东庄去传唤梅氏母子。倪善继听出官府的态度严肃,心里十分害怕。他知道,虽然名义上已经分了家,但实际上财产还没有真正分割,仅仅靠着父亲留下的分关执照,还需要家族亲戚作证才行。

于是,倪善继连夜给一些族中长辈送去银两,恳请他们第二天都到家中,还拜托他们如果官府询问分关文书的事,一定要帮自己说话。这些亲戚自从倪太守去世后,倪善继从未给过他们任何东西,逢年过节也没有往来。如今突然收到大笔银子,大家都在心里暗笑,觉得这是“闲时不烧香,急来抱佛脚”,便欣然收下,准备买点东西。他们打算明天见机行事,再决定怎么应对。当时有人写诗感慨:“休嫌庶母妄兴词,自是为兄意太私。今日将银买一党,何如匹绢赠孤儿?”

再说梅氏接到县衙传唤,知道县官愿意为自己做主。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带着儿子来到县衙拜见滕大尹。大尹说:“我同情你们孤儿寡母,自然会为你们主持公道。但听说倪善继拿着你丈夫的亲笔分关文书,这可不好办啊。”梅氏解释道:“分关文书虽然存在,但那只是为了保护孩子的权宜之计,并非我丈夫的本意。大人只要看看家中的财产账簿,就能明白其中缘由。”

大尹说:“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只能保证让你们母子一生衣食无忧,你们也不要有太高的期望。”梅氏感激地说:“只要能免于饥寒,我们就知足了,不敢奢望和倪善继一样富有。”滕大尹吩咐梅氏母子:“先去倪善继家等着,我随后就到。”

倪善继早已把家中厅堂打扫干净,还在堂上摆放了一把虎皮交椅,焚上一炉好香,同时催促亲戚们早点来。梅氏和善述来到倪家,看到众多亲戚都在,一一与他们相见,免不了说些求情的话。倪善继虽然心中恼怒,但在众人面前也不好发作,大家都各自盘算着见到官府时该怎么说。

没过多久,就听到远处传来喝道声,大家知道县官来了。倪善继整理好衣帽准备迎接;族中年长、明白事理的人,准备上前拜见;那些年轻胆小的,都躲在照壁后面张望,想看看情况。只见一对对衙役整齐排列,后面青罗伞下,坐着足智多谋的滕大尹。

到了倪家门口,衙役们跪下通报,滕大尹不慌不忙地下了轿。刚要进门,他突然对着空中连连作揖,嘴里还像是在回应什么,仿佛有人在迎接他。众人见状都十分吃惊,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见滕大尹一边作揖谦让,一边走到堂中,又连续作了几个揖,口中说着各种寒暄的话。

他先朝着朝南的虎皮交椅作揖,好像有人请他就座,然后连忙转身,拖来一把交椅,放在朝北的主位;接着又对着空气谦让一番,这才坐下。众人看到他神神叨叨的样子,都不敢上前,只能在两旁站着干瞪眼。

只见滕大尹坐在上位,拱手作揖,开口说道:“您夫人把家产的事告到我这里,具体情况到底如何?”说完,他便做出倾听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摇头咂舌道:“长公子太不像话了。”又安静地听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那二公子以后可怎么生活?”停顿片刻,他又说:“西边的小屋,能维持生计吗?”接着连连说道:“明白了,明白了。”随后又说:“这笔财产也交给二公子?我都记下了。”

稍作停顿,他又拱手作揖:“我怎么敢接受这么丰厚的馈赠?”推辞了好一会儿,他又说:“既然您如此恳切,那我就勉强收下,回头给二公子开个凭证。”说完,他起身又作了几个揖,连说:“我这就去办。”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滕大尹站起来,东张西望,问道:“倪老爷去哪了?”门子禀报:“没看见什么倪老爷。”滕大尹装作惊讶:“竟然有这种怪事?”他把倪善继叫过来,说:“刚才你父亲亲自在门外迎接我,还和我对坐交谈了半天,你们应该都听见了吧?”倪善继一头雾水:“小人没听见。”

滕大尹描述道:“你父亲身材高大,脸瘦瘦的,高颧骨,细眼睛,长眉毛大耳朵,一把银白的胡须,头戴纱帽,脚穿皂靴,身着红袍,腰系金带,是不是这个模样?”众人吓得冷汗直冒,纷纷跪下:“正是老爷生前的样子。”大尹又问:“他怎么突然不见了?他说家中有两处大厅堂,东边还留有一所小屋,是不是有这回事?”倪善继不敢隐瞒,只得承认:“有的。”大尹说:“那我们去东边小屋看看,自有话说。”

众人见大尹自言自语了半天,说得有模有样,就像倪太守真的出现了一样,都相信倪太守显灵了,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其实这全是滕大尹的计策,他是看着行乐园图上倪太守的画像编造的,没有一句真话。有诗为证:“圣贤自是空题目,惟有鬼神不敢触。若非大尹假装词,逆子如何肯心服?”

倪善继在前引路,众人跟着大尹来到东边的旧屋。这间屋子是倪太守未当官时住的,后来建造了大厅堂,这里就空了下来,当作仓库,堆放一些零碎的米麦,还留了一户家人看守。滕大尹里里外外查看了一遍,然后在正屋坐下,问倪善继:“你父亲真的显灵了,把家里的事详细地告诉了我,还让我主持公道,把这所旧宅子判给善述,你觉得怎么样?”倪善继赶忙叩头:“一切听凭大人决断。”

大尹拿来家产账簿仔细查看,连连感叹:“真是个大家业啊!”看到后面的分关文书时,他大笑道:“你父亲自己写好了分关文书,刚才却又在我面前数落善继的不是,这老爷子也是没个准主意。”他把倪善继叫过来,说:“既然分关文书已经写好,这些田园账目就都归你,善述不许争抢。”

梅氏一听,暗暗叫苦,刚想上前求情,就听大尹又说:“但这旧屋判给善述,屋里的东西,善继也不许争抢。”倪善继心想,这屋里都是些破旧家什,不值钱,就算堆了些米麦,一个月前也卖得差不多了,自己已经占了大便宜,便连忙答应:“大人断得极对。”

大尹接着说:“你们两人一言为定,不许反悔。在场的各位既是亲族,就都来做个见证。刚才倪老先生当面嘱咐我:‘这屋子左壁下埋着五千两银子,分成五坛,应该给二儿子。’”善述不太相信,禀道:“如果真有这事,就算是万两黄金,也是兄弟共同的,我绝不敢争执。”大尹说:“就算你想争,我也不会同意。”

随后,大尹吩咐手下拿来锄头、铁锹等工具,让梅氏母子在一旁看着,带领民壮在东壁墙基下挖掘。果然挖出五个大坛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白花花的银子。称了一坛,足足六十二斤半,正好一千两。众人见了,无不惊叹。

倪善继这下更加相信是父亲显灵了,心想:“要不是父亲阴灵出现,告诉县太爷,这藏银连我们都不知道,县太爷又怎么会晓得?”这时,滕大尹让人把五坛银子一字排开摆在自己面前,又对梅氏说:“右壁还有五坛银子,也是五千两,另外还有一坛金子,你丈夫特意嘱咐送给我作为酬谢。我本不敢接受,他再三坚持,我只好收下了。”

梅氏和善述赶忙叩头:“左壁的五千两银子,已经喜出望外。如果右壁真还有,我们一定遵从先人的遗愿。”大尹说:“我怎么会知道有这些?是你家老先生说的,想来不会有假。”于是,众人又在西壁挖掘,果然挖出六个大坛,五坛是银,一坛是金。

倪善继看着这么多金银,眼睛都红了,恨不得抢上一锭,但之前已经答应过,只好一言不发。滕大尹写了一份文书交给善述作为凭证,还把看守屋子的家人判给了梅氏母子。梅氏和善述喜出望外,连忙叩头拜谢。倪善继满心不悦,也只能跟着磕头,勉强说了句:“多谢大人秉公断案。”

滕大尹用封条封好一坛金子,放在自己的轿前,带回县衙享用。众人都以为真是倪太守显灵,答应酬谢他的,反而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没有一个人敢提出异议。这正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如果倪善继为人忠厚,兄弟和睦,把家产公平分配,这千两黄金,兄弟俩各得五百两,又怎么会落入滕大尹手中?他机关算尽,不仅便宜了别人,自己还憋了一肚子气,还落下个不孝不悌的骂名,到头来不过是算计了自己罢了。

第二天,梅氏母子又来到县衙拜谢滕大尹。大尹已经把行乐园图和遗笔重新装裱好,交还给梅氏。这时,梅氏母子才明白,行乐园图上手指着地下,原来是指藏在地下的金银。有了这十坛银子,梅氏母子也购置了田园,成了富户。后来善述娶妻生子,儿子读书成才。倪家后代中,只有善述这一支最为兴旺。

而倪善继的两个儿子,都喜欢吃喝玩乐,把家业败得精光。倪善继死后,两所大宅都卖给了弟弟善述。乡里凡是知道倪家这件事来龙去脉的人,都认为这是上天的报应。有诗写道:“从来天道有何私,堪笑倪郎心太痴。忍以嫡兄欺庶母,却教死父算生儿。轴中藏字非无意,壁下埋金属有知。何似存些公道好,不生争竞不兴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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