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月，天气凉快了些，秋高气爽。
因为要去美国待产，林薇早早就开始做准备，陈汝珍在电话里还很不放心，林薇反复交代，说是自己和陆雨时一起过去，她那边才放心。
林薇问要不要带她一起过去，陈汝珍马上说不要，人生地不熟的，反正林薇生了孩子还回来的。
这天，林薇在家接到一个归属地不详的陌生号码。
她没接。
那个电话很快又打来。
林薇接起，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很安静，沉默了几秒，传来年轻男性的声音。
“林小姐，你好，我是……庞鑫宇。”
林薇一愣，全身血液在那一瞬间仿佛凝固，她呆呆举着手机。
“我知道你在找我，有很多人都在找我。我打电话给你，是想亲口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你姐姐的事情，我很抱歉。”
对方的语气很平静，情绪非常稳定。
电话里偶尔还能听见海浪声和钟声，像是寺庙一类的地方。
林薇眼圈一下红了，呼吸都紧了紧，一只手紧紧捏着衣角：“你在哪里？”
那头的庞鑫宇望向外面的大海：“我不在t国吧，我在flb。”
难怪找了那么久找不到。
“你在庙里？”
林薇讽笑：“为什么突然联系我？你别告诉我，你出家了，佛祖原谅了你，所以你来找我忏悔。真想忏悔的话，你自己去地狱忏悔。”
那头庞鑫宇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有一个小男孩……”
林薇没有耐性地打断：“我不要听你的故事，我对杀人犯的人生没有兴趣。我只想知道，她死的时候……是痛苦的吗？”
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那头庞鑫宇的声音静了静。
“对不起，她的死并非我的本意。我们一开始只是想吓吓陆先生，给他一个教训。我养母沈宁你也见过了，她虽然脑子不太清醒，但她跟陆先生并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陆先生给她的钱，她大部分都花在了抚养我长大，所以我很感谢陆先生。”
“我那时候工作稳定，我也不想闹那么大。我原本只是打算把她吊在楼顶一段时间，给陆先生一个警告，也算是给我养母一个交代。可是当天下了雨，中间有很多的不可控因素。我很抱——”
林薇突然打断他的话：“你抱歉什么？你讲得这么无辜，是你把她掳走的吧，在惠心大厦后门，她试图逃走，是你把她又……”
她忽然说不下去，五脏六腑都揪着疼。
张燃在她生日那天送过来那段视频里那个人明明白白就是他！
他居然还在电话里把自己说得那么无辜。
还试图将她的死推卸给老天。
“对不起。我养母对我有养育之恩，她的话，我不能不照做。但请你相信，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闹那么大。至于你跟陆先生，我真的很抱歉。”
林薇一阵无力，手撑在窗台上，双目猩红：“活人是没有资格说原谅的，你真心想道歉的话，去跟我姐姐亲口说。否则，无论你在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的。我不仅找到你，我还要摧毁你现在的生活，我要让你跟我一样生不如死。你等着吧。”
那头又安静了。
“很抱歉，林小姐，我现在是一个人，我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未来。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我珍视的东西，我只有还算健康的身体。我养母因我而死，我罪孽深重。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也祝你和陆先生，还有你们的孩子，一生幸福。”
说着，就挂了电话。
“喂？喂？庞鑫宇？！”
回应她的只有挂断音。
林薇举着手机，气得浑身发抖，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打电话过来？他怎么会知道她的手机号？
而且，他居然还知道她怀了孕？！
他为什么可以那么平静，为什么嘴上说着愧疚，可是语气完全听不出半点愧疚。
凭什么一个杀人凶手可以如此平静。
林薇回过神来，给对方回拨过去，她要问清楚，他到底要干什么？
电话却没有人接。
她满腔怒火和悲痛越积越厚，无从发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外冒，凭什么一个杀人凶手会那么平静。
他凭什么……
倏地，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再次醒来，已经是夜里。
一直守在床边的陆雨时见她醒来，给她喂了些海鲜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下午四点多给你发微信，你没回。我问了亦涵，她说你没下楼找她，我就回来了，一进门就看见你倒在地上。吓死我了。我找个医生过来，还好没事。”
林薇喝着粥又不自觉地哭起来。
陆雨时拿手给她擦眼泪：“出什么事了？”
林薇：“庞……庞鑫宇给我打电话了。”
陆雨时动作一顿。
林薇将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拿给他看，又跟他说了庞鑫宇给她打电话的大致内容，越说越激动，最后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整张脸都红了。
陆雨时放下粥，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掌腹往下抚摸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自己怀中发抖，他从未有过的无助和内疚，怨恨自己的无能。
“好，我帮你找。”
“你别急，小雪，你一定要保重自己的身体。”
……
她好不容易才将林薇安抚平静些，手机响起，是罗鹏打过来的电话。
他接起来。
“罗鹏，庞鑫宇在flb，你找一下那边的关系。”
罗鹏等他说完，才说：“人找到了。”
找到了？
这么快。
陆雨时还很意外，问：“哪儿找到的？”
罗鹏：“我找的私家侦探刚给我发了个视频，说人找到了。我发个视频给你，你看完就知道了。”
罗鹏发了个视频过去，是一则flb本地的新闻。
海边一座华人供奉的妈祖庙附近发生一起自焚事件，根据庙里的僧人所说，死者名为阿福，是一名寺庙的义工。
在他的遗物中找到了他的身份证，系中国籍海州本地男子庞鑫宇。
……
庞鑫宇过世后的一周，林薇闭门不出。
她一直追寻的真相和复仇以一种完全诡异的方式宣告终结。
庞鑫宇真的自裁了，可她心里的仇恨却没有消失。
仇恨之后，潮涌般的内疚又占据心头。
陆雨时怕她出事，每天在家陪着她，偶尔有公事，就自己去隔壁的书房谈。
每晚入睡时，他都要轻轻拥着她，有时候这个姿势保持久了，她也不舒服，他便拉着她一根手指入睡，早上醒来时，这根手指还被他握在手中。
好似很怕她突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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