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前进刚把徐大国送出门，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嗡”震起来，力道足得震得大腿发麻——那是他特意调的震动模式，怕漏了村里人的消息。他腾出一只手掏手机，指腹蹭过沾着雨气的布料，屏幕一亮，“宋老板”三个字跳得格外显眼。指尖刚划过接听键，电话那头就冲来一阵急茬茬的声音，像爆炒的黄豆般蹦着火星子：“前进啊，你太不够意思了吧？啊？这样的事，怎么能差了我呢？啊？”
许前进握着手机愣在原地，发梢的雨水顺着耳尖往下淌，凉得他一激灵。他抬手抹了把脸，指尖蹭到满脸的水汽，才勉强跟上宋老板的语速：“怎么了宋老板？你这话说得我一头雾水，到底是啥急事啊？”他往茶几退了两步，躲开斜飘进来的雨丝，身后门楣上的竹风铃被风拂过，“叮铃”一声轻响，倒让他混沌的思绪清明了几分。
“你看你看，还跟我装糊涂！”宋老板的声音里裹着点哭笑不得，尾音还带着点熟悉的沙哑，“你们葫芦湾拍电视剧这么大的事，整个册山镇谁不知道啊？张裁缝把自家新做的戏服都捐了，李杂货铺给剧组送了两箱矿泉水，富贵姐更是早早凑了份子捧场，怎么偏偏就忘了我这个老朋友？当年我在南山开石厂，是谁跟你在老槐树下就着一碟花生米，喝着散装白酒说，以后要一起给葫芦湾干实事的？”
许前进这才恍然大悟，抬手“啪”地拍了下脑门，力道没轻没重，连带着身后的竹椅都晃了晃，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哪里话呀宋老板！我哪能忘了你，是我这脑子最近实在忙糊涂了。”他往竹椅上坐，椅面还带着雨后的微凉，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把这两天的事一桩桩捋出来，“前几天北山果园的苹果熟得透了，红通通的挂了满树，果农们手忙脚乱摘不过来，我带着合作社的人去帮忙，从天亮摘到天黑，摘完又帮着往镇上的冷库运，折腾了整整两天。再往前了说，你忘了我孙子周岁生日宴，家里亲戚来了一屋子，弄这弄那、招呼人，脚不沾地忙了一天，实在没顾上跟你说这些事。”
他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再说搭摄影棚那阵，我天天往工地跑，盯着材料够不够、工具到没到，生怕耽误了剧组开工。徐大国先生那边又时不时要对接场地，今天看取景地，明天改布景方案，我这双脚在村里村外跑，鞋底都快磨平了，实在没腾出空跟你提拍戏的事。而且这戏也不是我们村牵头拍的，是小猴子——就是村里那个九爷的儿子，他去求了徐大国先生好多次，才把剧组请过来的。不过他们能来葫芦湾拍，我们肯定得全力支持，这可是给咱村扬名的好机会，哪能不上心呢？”
说到这儿，许前进突然反应过来，声音不自觉提了些：“怎么了宋老板？难道你也想给剧组搭把手，支持一把？”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一阵沙哑的笑声，像砂纸轻轻蹭过老木头，透着股爽快劲儿：“那肯定啊！前进啊，我虽说现在不在南山开石厂了，可我大半辈子的营生都在这儿，石厂的工人十有八九是你们葫芦湾的，我在这儿挣了钱，也得了大伙的照顾，算半个葫芦湾人不掺假吧！现在有机会给咱村的事出份力，我能躲着吗？我想给剧组赞助点钱，到时候片尾给我挂个名就行，不用太张扬，意思到了就成。”
“好好好！放心好了宋老板！”许前进连忙应下来，心里像被暖风吹过似的热乎起来，“我这就给徐大国先生打电话，把你的心意跟他说，等会儿就给你回消息，你先别急啊！”
“行！我就等你好消息！”宋老板的声音里满是痛快，“那我先挂了，你赶紧联系，别耽误事。”
挂了电话，许前进没敢耽搁，手指在通讯录里飞快滑动，很快找到“徐大国”的号码拨了过去。电话只响了两声，就传来徐大国温和的声音，还带着点刚审完片的疲惫：“前进书记，咱们不刚分开嘛，发生什么事了吗前进书记？”
“大国先生，跟你说个好消息。”许前进往窗外瞥了眼，雨势小了不少，青瓦上的水珠顺着屋檐往下滴，在地面砸出小小的水花，“以前我们南山石艺厂的老老板宋老板，你还有印象不？就是上次在南山摄影棚我给你提起的那个宋老板，他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想赞助咱们这部戏，你看是给片尾挂个鸣谢名，还是怎么安排合适？”
“好啊好啊！太感谢宋老板了！”徐大国的声音瞬间亮了，疲惫感少了大半，“我们正愁后期宣传费用有点紧张，宋老板这赞助可真是雪中送炭。前进书记，这事你说了算，你跟宋老板对接就行，回头我让助理把赞助的流程和注意事项发给你，你跟他说清楚，别出岔子。”
“哎！好嘞！那就这么定了！”许前进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挂了电话就给宋老板回拨过去，把徐大国的意思一五一十说了，宋老板听得连连叫好，又约了第二天上午在茶歇详谈细节，这才心满意足挂了电话。
没想到傍晚时分，许前进刚把家里的碗筷收拾干净，厨房的瓷砖还沾着水珠，手机又“嗡嗡”响了——还是宋老板。他擦着手接起，就听宋老板的声音带着股不容拒绝的热情：“前进前进啊！我今晚上没别的事，在东山度假酒店订了个包间，你把徐大国先生、富贵姐，还有你们村的美丽姐、二懒叔小吴都叫上，再加上你，咱一起吃个饭。一来是大伙熟络熟络，二来也把赞助的细节当面敲定，省得电话里说不清楚，这顿我做东！”
许前进愣了愣，连忙说：“好好好！不过宋老板，这也太麻烦你了，赞助的事电话里说清楚就行，不用特意破费吃饭。”
“哎！这你就外行了！”宋老板笑着反驳，声音里满是实在，“咱都是为了葫芦湾的事忙活，又是老熟人，一起吃顿饭聊聊天，多热闹啊！再说有些细节当面说透，白纸黑字记清楚，后续也少点麻烦。你赶紧的，把人都叫上，我在酒店门口等你们，六点半准时开席，可别迟到啊！”
“好好好！我这就去叫人！”许前进挂了电话，没敢耽搁，赶紧回屋换了件干净的浅蓝衬衫，又找了双擦得锃亮的黑布鞋——见人得穿得体面些。收拾妥当，他先给富贵姐打了电话，富贵姐一听是宋老板做东，一口就应下来，说要提前半小时去酒店帮忙招呼，还特意要带两斤刚从果园摘的橘子；接着打给美丽姐，美丽姐是村里的红人，听说宋老板要谈赞助，连忙说要把笔记本和笔带上，把细节一条条记清楚；最后打给二懒叔，二懒叔是村里的老人，威望高，平时村里有事都爱听他的意见，他一听是为了村里的事，乐呵呵地答应了，还特意换了件珍藏的深蓝色中山装。
许前进最后给徐大国打了电话，徐大国正好刚审完当天的片子，说助理会开车送他过来，六点二十就能到东山度假酒店门口汇合。
六点刚过，许前进就开车拉了香玲往东山去。雨早就停了，天空放了晴，傍晚的风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清香，吹在脸上格外舒服。路过村口的老槐树时，他还看见几个孩子在树下追着跑，手里举着徐大国剧组发的卡通小贴纸，笑得清脆响亮，把傍晚的宁静都搅活了。
到了东山度假酒店门口，许前进刚把轿车停在指定区域，就看见宋老板穿着件灰色夹克，站在旋转门旁抽烟。宋老板看见他，连忙把烟在烟缸里摁灭，快步迎过来说：“前进，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要被什么事耽搁，迟到呢！”
“哪能啊！宋老板你这么上心，我肯定得早点来。”许前进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富贵姐他们应该也快到了，徐大国先生说六点二十准到。”
两人正说着，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开了过来，稳稳停在酒店门口。车窗降下，徐大国探出头来，笑着打招呼：“前进书记，宋老板，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两分钟。”
“不晚不晚！”宋老板连忙走过去拉开车门，热情得很，“大国先生，快请进！我订的包间在二楼，临窗的位置，能看见东山的夜景，晚上亮了灯特别好看。”
几人刚走进酒店大堂，就看见富贵姐、周美丽和二懒迎面走来。富贵姐穿着件红色外套，手里拎着个蓝布袋子，袋子鼓囊囊的，一看就装满了橘子；美丽姐穿着件白色衬衫，手里抱着笔记本，笔别在耳朵上，显得格外精神；二懒穿着深蓝色中山装，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还抹了点发油，一看就是特意收拾过。
“宋老板，别来无恙啊！”富贵姐率先走过来，把布袋子里的橘子掏出来分给大家，“刚从果园摘的，还带着露水呢，甜得很，你们尝尝。”
宋老板接过一个橘子，剥开皮，掰了一瓣放进嘴里，嚼了两口就点头：“甜！真甜！还是你们葫芦湾的水果地道，当年我在南山开石厂的时候，就常让工人去你们村买水果，比城里超市的新鲜多了，还便宜。”
二懒也走过来，跟宋老板握了握手，力道十足：“老宋啊，英雄不减当年啊，你身子骨还是这么硬朗，一点没变样。”
“托二懒叔的福，还行！”宋老板笑着回握，“走，咱们先上楼，菜我已经点好了，都是咱本地的特色菜，有葫芦湾的炖老母鸡、东山的春笋炒肉、还有镇上老字号的酱鸭，都是大伙爱吃的家常味。”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上了二楼，走进预订的包间。包间里的灯光暖融融的，墙上挂着幅水墨山水画，画的是东山的景色，跟窗外的实景相映成趣。宋老板让大家随便坐，又让服务员拿来菜单，递到每个人手里：“你们再看看，想吃点啥再加点，别客气。”大家都摆手说够了，不用加，宋老板这才让服务员赶紧上菜。
没一会儿，菜就陆续端了上来。最先上的是炖老母鸡，砂锅里的鸡汤呈金黄色，上面飘着层薄薄的油花，热气裹着浓郁的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包间，勾得人直咽口水。宋老板拿起酒瓶，给每个人的酒杯里都倒上酒，酒液清透，还带着点粮食的香气。他端起酒杯，笑着说：“来，咱们先干一杯！第一杯，感谢徐大国先生把剧组带到葫芦湾，给咱村扬名；第二杯，感谢富贵姐、美丽姐、二懒叔，还有我自己，都为咱村的事出份力；第三杯，祝咱们的合作顺顺利利，祝葫芦湾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大家都端起酒杯，轻轻碰在一起，“叮”的一声轻响，在热闹的包间里格外悦耳。酒液入喉，带着点微辣，却又格外香醇，暖得人心里热乎乎的。
喝了口酒，宋老板放下酒杯，看向徐大国，语气认真：“大国先生，关于赞助的事，我再跟你敲定一下。我打算赞助五十万块钱，不算多，就是一点心意，能帮剧组解决点实际问题就好。至于挂名，你看在片尾加上‘特别鸣谢：南山石艺厂原老板宋某某’就行，不用搞特殊，跟其他赞助的人一样就行。”
徐大国连忙放下筷子，双手合十表示感谢：“宋老板太客气了！五十万块钱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后期宣传的费用基本就够了。挂名的事你放心，我回头就让助理安排，保证按你的意思来，绝不让你失望。”
“满意满意！”宋老板笑得眼睛都眯了，“我就是想为葫芦湾做点实事，当年我在这儿挣了钱，现在有机会回报，是应该的。再说咱都是葫芦湾的人，村里好了，咱们脸上也有光。”
富贵姐也接过话头，脸上带着笑：“宋老板说得太对了！咱都是葫芦湾的一份子，不管在哪儿，都得为村里的事操心。我也给剧组赞助了六十万，徐大国先生答应在片尾给我的农家乐加个特写，到时候全国观众都能看见咱葫芦湾的名字，游客肯定会越来越多。”
美丽姐拿出笔记本，笔尖在纸上飞快滑动，把宋老板和富贵姐的赞助金额、挂名方式都记下来，一边记一边说：“我回头把这些信息整理成表格，交给会记，让他把账目记清楚，到时候在村里的公告栏贴出来，让大伙都能看见，保证公开透明。”
二懒点着头，语气郑重：“这样好！账目清楚，大伙心里才踏实。咱们村的事，就得这么办，明明白白，不藏着掖着，才能让所有人都放心。”
许前进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格外温暖。他端起酒杯，又跟大家碰了一下，声音里满是真诚：“来，咱们再喝一杯！祝咱们的合作顺顺利利，祝葫芦湾的明天越来越好，祝大伙的日子都像这杯里的酒，越来越香醇！”
大家再次端起酒杯，酒液入喉，香气在嘴里散开。包间里的笑声、说话声，混着菜香和酒香，在暖融融的灯光里，在东山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温馨。许前进看着每个人脸上的笑容，突然觉得，葫芦湾的日子就像这桌家常菜，没有山珍海味，却满是实在的滋味，而且会像这杯中的酒一样，越品越香，越过越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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