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竹叶青”像一缕水蒸气一样,人间蒸发了。
公安、国安布下的天罗地网也没有,“竹叶青”再也没进入任何人的视线。
边境线内外,程文硕的人像篦子一样刮了几遍,也没发现“竹叶青”留下的任何痕迹。
没有出入境记录,没有通讯信号,没有熟人见过他。
那张带着盘蛇纹身的模拟画像,贴在秘密会议室的白板上,冷冰冰地注视着所有人,像个嘲讽人间的幽灵。
“专业,对方比我们想象的更专业。”程文硕啐了一口,把手里捏变形的空烟盒扔进垃圾桶,“这王八蛋要么已经躺在哪个山沟里喂了野狗,要么就被更高明的人藏起来了,藏得严严实实。”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上官芸案唯一的实质性突破口,就这样硬生生卡住,憋得专案组一群人胸口发闷。
马非眼里的血丝就没退过,整个人瘦了一圈,脾气越发阴郁。
水面之上,北川仿佛真的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治安整治行动结束,企业主们不再抱怨,网络舆情在官方强势澄清和于洋飞主动引入国家级环保评测的硬气操作下,渐渐失了声势。
浩南都市圈的建设工地上,塔吊依旧在转,只是速度似乎慢了些许。
但张悦铭坐在省长办公室里,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这种“平静”,不像风浪过后的安宁,倒像是暴风雨眼中那种压抑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胡步云太安静了。
这不正常。
以张悦铭对胡步云的了解,上次行动被强行叫停,以胡步云的性格,就算不明着对抗,也绝不会如此“顺从”。至少会在其他领域弄出点动静,找回场子。
不然他就不是胡步云了。
可真的没有。胡步云屁事没有。没有愤怒,没有脾气。
胡步云按时参加常委会,听取汇报,批示文件,甚至在他张悦铭强调财政纪律、放缓某些项目进度时,也没有像以往那样据理力争,只是淡淡地表示:“按悦铭省长意见办,我没有意见。”
这种反常的配合,让张悦铭心里直打鼓。
他开始仔细梳理近期省里的各项动向。
浩南经开区那边,于洋飞顶着压力,硬是把国家环境分析测试中心的全程评测扛下来了,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的优秀,狠狠打了那些造谣者的脸。
评测报告出来的那天,浩南经开区召开了新闻发布会,于洋飞都不稀得亲自出席说明情况,浩南市相关部门也没人参加,只是经开区宣传部的人直接把厚厚一摞数据甩在媒体面前,让媒体自己去琢磨。
他们这么做,是对那些造谣者和传播谣言媒体的无情蔑视。
很多人意识到,于洋飞这家伙,是胡步云一手提拔的,这硬骨头作风,跟胡步云如出一辙。
省国资委和金控集团那边,周启明像个隐形人,但省属国企内部一些不起眼的人事调整和项目审计却在悄无声息地进行。
几个与恒泰系过去交往过密的中层干部,在红色革命主题教育活动中,以“党员干部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的名义,以“轮岗”或“学习”的名义调离了关键岗位。
动作不大,但针对性精准无误。
还有李国明搞的那个红色教育,在全省范围内高潮迭起。省委组织部和省委宣传部会同浩南市委组组织部和浩南市委宣传部,在浩南经开区搞了一场大型文艺演出,全国、全省的知名歌唱家和明星来了几十个,唱红歌、演战争年代的背景的小品,通过网络和电视直播,看得现场和电视机、手机前的观众热血沸腾。
最近省委组织部又下发了一个通知,要求加强领导干部因私出国(境)管理,细化备案审批流程,美其名曰“关心爱护干部”。
张悦铭本能地觉得,这不仅仅是常规管理。
这些零碎的信号,单独看没什么,但拼凑在一起,张悦铭嗅到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
胡步云没闲着,他只是在收缩拳头,把力量集中到了更隐蔽、更关键的方向。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猎豹,在两次扑击受挫后,选择了潜伏下来,耐心观察着猎物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等待着最致命的出击时机。
这种被人在暗处死死盯住的感觉,让张悦铭后背发凉。
他拿起内线电话,想叫秘书进来,安排一下近期去下面地市调研的行程,分散一下注意力,也彰显一下他省长的存在感。号码拨到一半,又放下了。
他想起穆宏远上次带来的“关切”和隐隐的威胁。穆家希望他制衡胡步云,甚至压住胡步云。他之前也确实是这么做的,并且看似取得了效果。
可现在,他有点不确定了。
胡步云这种转入地下的、更具针对性的动作,让他感到一种失控的风险。
他张悦铭在明处,是北川的省长,是各方关注的焦点。
而胡步云在暗处,调动着纪委、公安、组织甚至国安的力量,谁也不知道他下一刀会砍向哪里。
如果……如果胡步云真的查到了什么要命的东西,牵扯出他张悦铭过去的某些事情,或者把他和穆家那些不清不楚的联系翻出来……那后果不堪设想。
与虎谋皮,终究危险。
他烦躁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院子里,省政府办公厅几个工作人员正在更换宣传栏里红色革命主题教育活动的内容,新的红色教育学习心得贴了上去,在阳光下有些刺眼。
他必须做点什么,不能这么被动地等着。
他回到办公桌前,拿起那部很少使用的私人手机,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穆宏远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张省长?”穆宏远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似乎刚睡醒。
“宏远啊,”张悦铭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没什么事,就是最近北川这边……步云同志那边,好像没什么动静了,工作也配合,上面……还满意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穆宏远略带讥诮的笑声:“张省长,你这消息可不怎么灵通啊。胡步云是没什么明面上的大动静了,可他手底下那几员干将,哪个消停了?程文硕的网撒得更远了,李国明的篱笆扎得更紧了,连周启明那个算盘珠子,都在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这叫没动静?这叫憋大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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