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透了洛水城外的连绵山林。
山林深处,一座名为“影墨轩”的别院悄然隐匿,如同它主人的野心,无声无息。
此乃三皇子雍王李承稷的秘巢,除却心腹,无人知晓这清雅院落背后的主人。
此刻,院中的雅致正被一股不祥的气息吞噬。
那不是雾,而是一团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浓稠黑影,自九天坠落,无声无息地化为一道颀长的人形。
他周身环绕着绝对的死寂,连风声与虫鸣都为之噤声。
原本清幽的竹林,此刻叶片上凝结的不再是露水,而是刺骨的寒霜。
李承稷自月洞门后疾步而出,玄色锦袍的下摆在石径上带起急促的摩擦声。
他强压着心头的狂跳,对着那道黑影躬身,声音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仙师,事成了么?”
“老九……他死了?”
被称作“仙师”的死神,缓缓抬起头。
他的脸庞隐在阴影中,唯有一双眼睛,像是两潭不见底的寒渊,淡漠地映出李承稷焦灼的脸。
“你未告知我,”
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仿佛是冥府吹来的阴风,
“冰神与魔神,皆在他身侧。”
“冰神?魔神?”
李承稷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喃喃自语,这两个词对他而言,比天书还要陌生艰涩,
“那……究竟是何方神圣?”
“白衣胜雪,气凌霜雪者,冰神也。”
死神的语气平铺直叙,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严。
“黑袍紫纹,杀伐如狱者,魔神也。”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李承稷,望向了遥远的天际:
“此二神,但凡有一位在,纵是天帝亲临,也休想伤你那九弟分毫。”
“何况……是两位同在。”
“两位同在”四个字,像四柄重锤,狠狠砸在李承稷的心上。
他眼中的热切瞬间被冰冷的失望所取代,脸色一阵青白。
失望之余,更是对眼前这等存在的深深忌惮。
他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只能将不甘与怨恨死死咽下,声音干涩地问:
“那……依仙师之见,该如何是好?”
死神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某种代价。
最终,他给出了一个冰冷的答案:
“调虎离山。”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仿佛在拨弄凡人的命运。
“待那两只猛虎离开,区区一只蝼蚁,弹指可灭。”
“蝼蚁”二字,让李承稷浑身一颤。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那丝不甘的火焰,被更阴冷的算计所点燃。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好!……此事,交给我来办!”
夜风再起,卷起几片枯叶,在死神脚边打着旋,仿佛在为一场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奏响了序曲。
暮春时节,御花园内正是最秾丽的时刻。
千花竞放,万木争荣,连空气中都浮动着馥郁的甜香。
今日,这片皇家禁地因一场赏花宴而更显喧腾。
皇后懿旨,遍邀文武百官携家眷同乐,以彰天家恩泽,亦显盛世太平。
宴席并未设于殿内,而是直接铺陈在花海之间。
紫檀木的矮几与软垫错落有致地散布于茵茵绿草之上,让王公大臣们得以在咫尺之间,细嗅牡丹的雍容,轻抚蔷薇的娇嫩。
高台之上,九龙屏风之前,帝后并肩而坐。
明黄的龙袍与凤冠霞帔在日光下交相辉映,如日月同辉,俯瞰着下方芸芸众生。
他们的目光平和而深远,仿佛眼前的歌舞升平,皆是他们治下最寻常不过的风景。
台下,文东武西,各按品阶落座。
皇子公主们聚于一处,青春的笑语如珠玉落盘;各宫嫔妃则精心装扮,环佩叮当,眼波流转间,是说不尽的精致与算计。
百官们一边品尝着琼浆玉液,一边低声交谈,目光却总不免时不时地,敬畏地投向那至高无上的御座。
丝竹声起,舞姬们水袖舒展,如流云飞卷。
她们的舞姿与身后的繁花相映,人景合一,美不胜收。
然而,在这片融融春光与觥筹交错之中,每一张笑脸背后,似乎都藏着一颗各怀心事的心。
这御花园中的每一缕风,都不仅仅带来了花香,还带来了无声的较量与暗流。
文武百官带来的女眷们,正值豆蔻年华,如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悄然汇聚在角落。
她们的目光,或明或暗,或羞涩或大胆,总不由自主地飘向皇子们所在的方向,随之而来的,是衣袖掩面下压低了的、如银铃般的窃窃私语。
九皇子晨王李承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不满地嘟起嘴,发出一声与这满园春光极不相称的、夸张的长叹。
他伸手拎起案上的青玉酒坛,毫不讲究地揭开封泥,仰头便灌下一大口辛辣的酒液。
辛辣感灼烧着喉咙,他却像是才活了过来,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嘀咕:
“无趣,当真是无趣!”
他猛地起身,对着高台上的帝后行了一个略显敷衍的拱手礼,不等示下,便拎着那半坛酒,转身晃晃悠悠地走进了花丛深处。
不远处一棵百年古槐的浓荫下,一道白色身影静立如松。
凌博渊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那个略显烦躁的少年。
见李承越走来,他眼中的寒冰似乎也融化了一丝。
李承越眼尖,望见他,脸上瞬间绽放出明亮的笑容,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他愉悦地扬声呼唤:
“凌深!”
随即加快脚步,像只挣脱了束缚的鸟雀,轻快地跑到那人面前。
“为何离席?”
凌博渊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李承越努了努嘴,朝着宴席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语气里满是嫌弃:
“什么百花宴,说穿了,不过是父皇母后设的一场‘相亲大会’。”
“让那些满脑子功名的文武百官,把家里待价而沽的女儿都带来,供我们这些皇子挑选罢了。”
他顿了顿,撇撇嘴补充道,
“若有看得对眼的,父皇便会顺水推舟,一道赐婚,皆大欢喜。”
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坛,灌了一口,才继续抱怨:
“我才十三岁!”
“再说,那些官家女子,一个个都像木雕泥塑似的,循规蹈矩,呆板无趣,连笑都带着算计,我才不喜欢呢!”
凌博渊静静地听着,没有反驳,只是顺着他的话意,轻声问道: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仿佛点醒了李承越,他眼中的不快渐渐被一种神采飞扬的向往所取代。
他嘴角高高挂起笑容,歪着头,认真地思考起来。
“我要娶的人啊……”
他拖长了语调,眼神望向遥远的天际,
“必定是惊为天人,一出现,就能让这满园的花都黯然失色。”
“绝不能是呆板的,否则我们相对无言,我会被活活憋死。”
“要能陪我聊星辰,聊江湖,聊一切天马行空的东西。”
“还有,”
他越说越兴奋,眼睛亮晶晶的,
“要能陪我翻山越岭,游遍大江南北,从塞外的烈酒喝到江南的梅子酒,吃遍所有我没尝过的美食!”
少年清朗的声音,带着酒后的微醺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在静谧的花林间回荡。
凌博渊看着他神采飞扬的侧脸,深邃的眼眸中,映着那片星光,也漾开了一抹极淡、却极温柔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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