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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道小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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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锁龙村蛇骨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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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龙村的雾是活的。

李承道的青布道袍下摆扫过村口老槐树的虬根时,雾气像被惊动的蛇,顺着衣褶往骨缝里钻。他袖中的青铜铃铛轻轻震颤,蛇纹刻痕里渗出些微青黑的锈,沾在指腹上凉得发黏。

“师父,这村子……连狗都没声儿。”赵阳攥着背后的桃木剑,指节发白。他十七岁的脸在雾里透着青涩,额前碎发被冷汗濡湿,贴在眉骨上——刚进村口时,他瞥见晒谷场的草垛里,有团白花花的东西动了动,细看却只剩几茎断草。

林婉儿没说话。她背着药篓走在最后,粗布裙角沾着乱葬岗带出来的湿泥。左眼的余光里,总晃着些半透明的影子,像被水泡胀的纸人,在雾里一沉一浮。这是她打小就有的“毛病”,李承道说这是“阴阳眼”,却从不让她细看那些影子的脸。

“锁龙村的规矩,日头没爬过祠堂顶,不许开嗓。”李承道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了什么,“咱们是来‘驱邪’的,少看少问。”他摸出三张黄符,指尖蘸着舌尖血画了道“镇”字,分别贴在三人的衣襟上。符纸触到皮肉的瞬间,林婉儿闻到股淡淡的腥甜,像刚开封的胭脂混着铁锈。

村口的老槐树后,忽然探出个脑袋。

那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孩,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褂子下摆豁了个三角口,露出的脚踝细得像根麻杆。他手里攥着根柳条,柳条上串着三只死青蛙,肚皮鼓鼓的,眼珠凸着,沾着露水亮得吓人。

“阿木!回屋去!”屋里传来个苍老的声音。村长拄着枣木拐杖从祠堂后挪出来,青布褂子的盘扣歪了两颗,露出颈间挂着的蛇骨项链,骨节在雾里泛着黄白的光。“三位道长别见怪,这娃子脑子不灵光,就爱跟坟岗子的蛇打交道。”

阿木没动,直勾勾盯着林婉儿的药篓。他的瞳孔颜色很浅,像蒙着层雾,嘴唇翕动了半天,吐出句黏糊糊的话:“你篓里……有骨头渣子。”

林婉儿的心猛地一缩。药篓底层确实藏着半袋东西——昨天在乱葬岗勘察时,她在座新坟的坟头土下,挖出来的孩童骸骨粉末,白森森的,掺着几根细如发丝的骨碴。

“小孩子家胡吣什么!”赵阳把桃木剑往地上顿了顿,“我师父是云游的高人,来给你们村除祟的!”

“祟?”阿木突然笑了,嘴角咧得很开,露出两颗尖尖的门牙,“是坟岗子那东西吗?它今晚要找替身了。”他说完,转身就往村西头跑,柳条上的死青蛙晃悠着,像三个小灯笼,身影没入雾里时,林婉儿分明看见他脚边缠着圈白蛇的影子。

村长的脸色瞬间灰败,手里的拐杖在青石板上戳出个浅坑:“道长别听娃子瞎说……快,我家备了茶水,先歇歇脚。”

李承道没动,目光越过村长,落在祠堂紧闭的大门上。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匾额,“蛇神庙”三个字被虫蛀得只剩轮廓,匾额角缠着圈黑布,布上隐约有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王老五家的儿子,是昨晚没的?”他突然问。

村长的肩膀几不可查地抖了下:“是……是掉进河里了,捞上来时,脖子上被水里的石头划了道口子……”

“哦?石头能划出蛇牙状的咬痕?”林婉儿接口道,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水。她注意到村长的左手在袖口里攥成了拳,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雾突然浓了。

李承道袖中的青铜铃铛“叮”地响了声,清脆得有些刺耳。林婉儿眼角的影子突然清晰起来——那是个浑身湿透的少年,脖颈处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红肉外翻着,像条被剥开的蛇。少年的脸正对着她,眼睛是两个黑窟窿,嘴里往外淌着浑浊的水。

“走!”李承道突然低喝一声,拽着赵阳就往村长家走。他的道袍下摆扫过祠堂门槛时,林婉儿看见门槛缝里,卡着片银白色的蛇鳞,鳞上沾着点湿漉漉的黑泥,泥里混着几根细如发丝的骨碴。

村长家的堂屋弥漫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着淡淡的腥气。王老五瘫坐在灶门前的矮凳上,头发像团乱糟糟的草,眼睛红得吓人。看见李承道,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闷得像敲鼓:“道长!救救我家娃!他昨晚托梦给我,说脖子疼,说有蛇缠着他……”

“把他的遗物拿来。”李承道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敲着扶手,节奏缓慢,像在算什么。

王老五的婆娘哭哭啼啼地进了里屋,手里捧着个蓝布包。打开时,里面是件半干的粗布褂子,褂子领口处有两个对称的小洞,边缘沾着暗褐色的血迹。赵阳凑过去看,突然“咦”了声,从褂子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是半片青铜铃铛,边缘参差不齐,像被硬生生掰断的,上面刻着的蛇纹正好缺了个尾巴。

“这铃铛,哪来的?”李承道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王老五愣了愣:“是……是前几日阿木送给娃的,说能避蛇……”

“阿木!”赵阳猛地站起来,“又是那个怪娃子!”

林婉儿没说话,悄悄把指尖的骨粉捻了点出来,凑到鼻尖轻嗅。除了土腥味,还有股淡淡的腥甜,和祠堂门槛缝里的蛇鳞气味,一模一样。她眼角的影子又开始晃了——这次,少年的手里多了条白蛇,蛇的眼睛是血红色的,正死死盯着她。

“师父,今晚去乱葬岗看看?”赵阳摩拳擦掌,桃木剑在手里转了个圈。

李承道没立刻回答,目光落在窗外。雾不知何时散了些,能看见村西头的乱葬岗,像个巨大的坟包,趴在远处的山坳里,坟头的老槐树在风里摇晃,枝桠像无数只伸向天空的手。“不急。”他慢悠悠地说,“先让王老五领我们去看看尸体。”

王老五的脸瞬间惨白:“不……不能看!村里的规矩,横死的人要连夜下葬,不然会招邪祟……”

“现在已经招了。”林婉儿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寒意,“你儿子的坟,就在乱葬岗的老槐树下,对吗?”

王老五猛地抬头,眼里满是惊恐,像见了鬼。

黄昏时,乱葬岗的风带着股腐土味。

王老五的儿子就埋在老槐树下,新翻的泥土是黑褐色的,上面没插墓碑,只压着块青石板。林婉儿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泥土,就感觉一阵刺骨的凉,像摸到了冰水里的石头。她眼角的影子越来越清晰——少年就站在坟头边,脖子上的伤口里,似乎有东西在动。

“师父,布阵吗?”赵阳从背篓里拿出黄符和朱砂,手指有些发抖。

李承道没说话,从怀里摸出个罗盘,指针疯狂地转着圈,最后死死钉在西南方向——那里是坟头的位置。他突然从袖中掏出那半片青铜铃铛,与赵阳手里的碎片一对,正好拼成完整的圆形,蛇纹首尾相接,像条闭环的蛇。

“叮——”

铃铛突然自己响了,声音尖细,像指甲刮过玻璃。坟头的泥土开始松动,簌簌地往下掉土渣。林婉儿眼角的少年突然张大了嘴,发出无声的尖叫,脖子上的伤口里,钻出无数条细小的白蛇,每一条都只有手指长,眼睛是血红色的。

“不好!”李承道脸色骤变,“快退!”

话音未落,坟头的青石板突然被顶开,一股腥气扑面而来。林婉儿下意识地后退,眼角的余光瞥见——坟里爬出来的不是尸体,而是张巨大的白蛇皮,皮上的鳞片在暮色里泛着青白色的光,蛇头的位置空荡荡的,像个张开的巨口。

蛇皮旁边,散落着些白森森的东西——是孩童的骸骨碎片,混在黑褐色的泥土里,像被故意撒上去的。

赵阳吓得脸色惨白,桃木剑都掉在了地上。王老五瘫坐在地上,嘴里喃喃着:“蛇神……蛇神发怒了……”

林婉儿却盯着蛇皮的肚子部位——那里有个破洞,边缘不整齐,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撕开的。破洞周围的鳞片上,沾着点暗红色的污渍,和祠堂匾额上的黑布污渍,一模一样。

这时,阿木的声音突然从老槐树后传来,轻飘飘的,像片羽毛:“它饿了……要吃骨头渣子……”

林婉儿猛地回头,看见阿木站在树影里,手里拿着个小小的布包。他缓缓打开布包,里面是些白森森的粉末,在暮色里闪着微光——那是孩童的骸骨粉末,和她药篓里的,一模一样。

李承道的青铜铃铛再次响起,这次的声音却带着股说不出的诡异。林婉儿眼角的少年影子突然消失了,坟头的白蛇皮开始收缩,像被无形的手攥住,最后缩成一团,滚进了坟里。

“今晚……守在这里。”李承道的声音有些发紧,他看了眼林婉儿,眼神复杂,“你药篓里的骨粉,撒在坟周围。”

林婉儿没动。她看着阿木,阿木也看着她,浅灰色的瞳孔里,映着坟头的微光,像两团跳动的鬼火。

暮色彻底沉了下来,乱葬岗的风里,似乎传来无数细碎的“嘶嘶”声,像有无数条蛇,正在黑暗里,慢慢靠近。

夜色像块浸了血的破布,沉沉压在乱葬岗的坟包上。老槐树的枝桠在月光里张牙舞爪,投下的影子在新坟周围扭曲蠕动,像一群饿极了的蛇。

林婉儿把药篓里的骨粉抖在坟头四周,粉末落地时没发出半点声响,反而像被泥土吸了进去,留下一圈浅白的痕迹。她的指尖沾着些粉末,凉得像冰,凑近了闻,那股腥甜味里又多了点腐朽的杏仁味——是尸气。

“师父,这骨粉不对劲。”她低声说,眼角的余光里,那些半透明的影子又冒了出来,这次不再是单个的少年,而是一群模糊的孩童轮廓,围着新坟打转,脚踝处都缠着若有若无的白蛇影。

李承道没回头,正用朱砂在黄符上画着繁复的纹路,笔尖划过符纸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像蛇吐信子。“安分点。”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别忘了你来这儿的目的。”

赵阳抱着桃木剑缩在老槐树下,牙齿忍不住打颤。他总觉得背后有东西在吹气,凉飕飕的,刚回头却只看见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影子的脖子处像被什么东西勒着,细细的一道,像蛇的绞痕。“师、师父,阿木那娃子说的‘替身’,到底是啥意思?”

“不该问的别问。”李承道把画好的符纸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钉在地上,符纸落地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似乎凝住了,连风声都停了。他从怀里摸出那枚完整的青铜铃铛,蛇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光,“今晚要是有东西来,这铃铛会先响。”

话音刚落,铃铛突然“叮”地颤了一下。

不是尖锐的响,而是闷沉沉的,像被什么东西捂住了。林婉儿眼角的孩童影子突然定住,齐刷刷地转向乱葬岗深处——那里是一片更浓的黑暗,连月光都照不进去,只有几座歪歪扭扭的坟包,坟前的木牌早就烂得看不清字。

“来了。”李承道猛地站直,手里的桃木剑出鞘,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黑暗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有什么东西在草丛里快速爬行。赵阳攥紧桃木剑,手心全是汗,他看见黑暗的边缘有片银白色的东西在动,细长的,弯弯曲曲,像条蛇,却比普通的蛇粗得多。

“是白蛇!”赵阳的声音发紧。

林婉儿却盯着那片银白色旁边的影子——是阿木。那孩子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手里还提着个竹篮,篮子里似乎装着什么圆滚滚的东西,被黑布盖着,轮廓像颗人头。他就站在白蛇旁边,离那巨大的蛇头只有几步远,却半点不怕,反而伸出手,像是要去摸蛇的鳞片。

“阿木!快躲开!”赵阳忍不住喊。

阿木没理他,反而低头对白蛇说了句什么。那白蛇的头微微偏了偏,血红色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吓人,目光扫过新坟,最后落在李承道身上,带着种近乎人的审视。

李承道突然动了。他抓起一张黄符往空中一抛,同时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桃木剑上,“敕!”符纸在空中燃起幽蓝的火苗,直扑白蛇的七寸。

白蛇猛地抬起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声音里带着股说不出的凄厉。它没去躲符纸,反而尾巴一甩,重重抽在新坟的青石板上。“哐当”一声,石板被抽得翻了过来,露出下面黑黢黢的坟洞,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涌了出来,像是腐肉混着淤泥。

林婉儿眼角的孩童影子突然躁动起来,争先恐后地往坟洞里钻,却在洞口被什么东西挡住,像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影子边缘泛起涟漪,慢慢变得透明。

“不对劲!”林婉儿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坟,是陷阱!”她想起下午看到的蛇皮破洞,想起骨粉里的尸气——这根本不是王老五儿子的坟,里面埋的,恐怕是别的东西。

就在这时,白蛇突然转向林婉儿,血红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她。赵阳以为它要扑过来,举着桃木剑就冲上去:“孽畜!看剑!”

“别过去!”林婉儿想拦,却已经晚了。白蛇的尾巴像道银鞭,带着风声抽向赵阳,速度快得让人看不清。李承道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八卦镜,镜面反射着月光照向蛇眼,白蛇的动作顿了顿,赵阳趁机滚到一边,胳膊却还是被蛇尾扫到,瞬间青了一大片,像被无数根细针戳过。

“师父!它的目标是林婉儿!”赵阳捂着胳膊喊。

林婉儿心里一沉。她注意到白蛇的目光始终没离开她的药篓,准确地说,是药篓里剩下的骨粉。她突然想起阿木白天的话——“你篓里有骨头渣子”,难道这蛇是冲着骨粉来的?

李承道突然把一张黄符塞到林婉儿手里:“拿着!站到坟前去!”他的眼神有些急切,甚至带着点逼迫,“这蛇怕你的骨粉,用它引蛇进阵!”

林婉儿看着手里的黄符,符纸上的朱砂纹路歪歪扭扭,根本不是正经的镇邪符,反而像某种……引魂的咒。她眼角的孩童影子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轮廓扭曲得不成样子,像是在警告她。

“快去!”李承道厉声催促,手里的桃木剑却悄悄往她身后挪了挪,像是要把她往坟洞的方向推。

白蛇再次嘶鸣起来,这次的声音里多了点焦躁。它突然猛地窜向阿木,巨大的蛇头几乎要碰到那孩子的脸,阿木却不躲,反而掀开了竹篮上的黑布——里面是颗孩童的头骨,眼窝空荡荡的,颅骨上有几个细小的孔洞,边缘光滑,像是被精心打磨过的。

“它要的是这个。”阿木的声音在蛇的嘶鸣里异常清晰,他举起头骨,对着白蛇,“你看,是‘他们’的骨头。”

白蛇的动作突然停了,血红色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痛苦?它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鳞片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哭。

李承道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突然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不是桃木的,而是铁制的,刃口闪着寒光。“林婉儿!动手!”他猛地扑向白蛇,却在中途突然转向,匕首直刺林婉儿的药篓——那里装着最后的骨粉。

林婉儿下意识地侧身躲开,药篓掉在地上,骨粉撒了一地。就在骨粉落地的瞬间,她眼角的孩童影子突然炸开,化作无数光点,钻进了撒落的骨粉里。那些粉末竟然开始蠕动,慢慢聚成一条细细的骨蛇,对着李承道扬起了头。

“你果然知道!”林婉儿又惊又怒,“这骨粉根本不是普通的骸骨,是被诅咒的魂骨!”

李承道的匕首刺了个空,脸上闪过一丝狠戾:“既然你看见了,就别想活着离开。”他突然吹响了青铜铃铛,铃声尖锐刺耳,乱葬岗深处突然传来无数“嘶嘶”声,数不清的小蛇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条银白色的河,朝着新坟的方向汇聚。

白蛇见状,突然张开巨口,对着李承道喷出一股白雾。雾气落在地上,青草瞬间变得枯黄,李承道急忙后退,却还是被雾扫到了胳膊,袖子立刻腐烂成碎片,露出的皮肤上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像被强酸腐蚀过。

“哥!”赵阳目瞪口呆,“你干啥?”他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师父的目标根本不是白蛇,而是林婉儿和那些骨粉。

阿木抱着头骨,突然往坟洞里扔了进去。头骨落地的瞬间,坟洞深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回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惊醒了。紧接着,林婉儿看到了让她永生难忘的一幕——无数只手从坟洞里伸了出来,白森森的,都是孩童的手,指甲缝里嵌着黑泥,抓着洞壁往上爬。

“是‘他们’。”阿木的声音带着种诡异的兴奋,“被活祭的孩子,都在里面。”

白蛇突然发出一声震天的嘶鸣,巨大的身体猛地撞向李承道布下的符咒阵。黄符纸瞬间燃起大火,却没伤到白蛇分毫,反而像燃料一样,让蛇的鳞片染上了层火光。它不再管李承道,而是用身体堵住坟洞,不让那些兽爬出来,血红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决绝。

林婉儿看着李承道疯狂的脸,看着赵阳震惊的表情,看着阿木手里空荡荡的竹篮,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捡起地上的青铜铃铛碎片,碎片的断口处沾着点暗红色的东西,不是血,而是……朱砂。

这铃铛,根本不是镇邪的,是李承道用来控制蛇和怨灵的法器。

就在这时,乱葬岗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村长带着一群村民举着火把赶来,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锄头或镰刀,脸上是同一种狂热又恐惧的表情。“抓住那个妖女!”村长大声喊,拐杖指着林婉儿,“是她引来的蛇神!用她献祭!”

火把的光映在村民脸上,他们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像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白蛇挡在坟洞前,身体被村民的火把烧得发出焦糊味,却死死不肯挪开。李承道趁机捡起地上的骨粉,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有了这些魂骨,《镇魂经》的最后一页就能找到了……”

林婉儿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想起师父教她的第一句口诀:“药能医人,亦能杀人;符能镇邪,亦能招魔。”原来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来驱邪的,而是来……放邪的。

她眼角的最后一个影子,是那个脖颈带伤的少年。少年看着她,缓缓抬起手,指向白蛇的七寸处——那里有块鳞片的颜色比别处深,像块陈旧的血痂。

火把的光把乱葬岗照得如同炼狱。村民们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眼白翻得吓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被掐住脖子的野兽。他们举着锄头往白蛇身上砸,铁刃劈在鳞片上迸出火星,焦糊味混着腥气漫开来,呛得人眼睛发疼。

“让开!”赵阳红着眼冲上去,桃木剑横扫,磕开了一把劈向白蛇的镰刀。他胳膊上的淤青已经肿成了紫黑色,每动一下都像有针在扎,“你们疯了?这蛇在保护我们!”

没人理他。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婆婆咧着没牙的嘴笑,手里的柴刀照着赵阳的腿就砍过来,刀背上还沾着未干的黑泥——那是坟地里的土。赵阳狼狈地滚开,后腰撞在老槐树的树桩上,疼得眼前发黑,余光瞥见老婆婆的后颈上,有个青黑色的蛇形印记,像用墨汁画上去的。

“他们被下了咒。”林婉儿突然开口,声音在嘈杂中异常清晰。她蹲在撒落骨粉的地方,指尖捏着一点粉末搓动,那些骨粉聚成的细骨蛇还在扭动,却比刚才黯淡了许多,“是青铜铃铛的声音,控制了他们的神智。”

李承道站在火把照不到的阴影里,手里捧着那包骨粉,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的道袍前襟被蛇的白雾烧出了几个破洞,露出的皮肤上爬着青黑色的纹路,像细小的蛇在游走。“蠢货。”他低声骂了句,不知是在说赵阳,还是在说那些被控制的村民。

白蛇的处境越来越糟。它用身体堵住坟洞,尾巴却被一个壮汉死死抱住,那壮汉的指甲深深抠进蛇鳞的缝隙里,渗出血珠来,红得发黑。蛇的七寸处被另一个村民用锄头砸中,那块深色的鳞片裂开了道缝,露出下面粉红色的皮肉,像块新鲜的腐肉。

“嘶——”白蛇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巨大的身体猛地一抽,把抱住尾巴的壮汉甩飞出去,撞在一座旧坟的石碑上。石碑“咔嚓”一声断成两截,露出下面埋着的东西——不是棺材,而是一堆交错的孩童骸骨,颅骨上都有几个整齐的小圆孔,在火光里泛着白森森的光。

阿木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得像指甲刮过玻璃:“别碰它们!那是我的骨头!”他扑到断碑边,用小手扒拉着骸骨,指缝里渗出血来也不管,“你们都要遭报应的!钻孔的疼……你们不懂!”

“钻孔?”林婉儿心里猛地一沉。她想起赵阳白天说的话——乱葬岗的孩童骸骨,牙齿被磨平,颅骨有钻孔痕迹。当时她以为是某种祭祀仪式,现在听阿木的话,倒像是……活生生被人钻开的。

白蛇的目光突然转向林婉儿,血红色的眼睛里似乎有种急切的情绪。它的头往自己七寸处的裂鳞点了点,又往断碑露出的骸骨堆了点,动作笨拙,却带着清晰的指向性。

林婉儿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终于明白少年影子最后的提示——白蛇不是让她攻击那里,是让她看那里!

她刚要起身,李承道突然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的青铜铃铛又响了。这次的铃声不再尖锐,而是低沉绵长,像寺庙里的钟声。那些被控制的村民突然停下动作,齐刷刷地转向白蛇,眼神里的狂热变成了一种诡异的虔诚,就像在朝拜什么。

“差不多了。”李承道的声音带着种病态的兴奋,他举起那包骨粉,对着白蛇晃了晃,“把《镇魂经》的最后一页交出来,我就放你一条生路。不然,这些‘养料’,足够把坟里的东西喂饱了。”

白蛇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听懂了他的话。它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愤怒。七寸处的裂鳞又裂开了些,露出的皮肉里,似乎嵌着什么东西,黑糊糊的,像块布片。

“师父!你到底在说什么?”赵阳捂着后腰站起来,桃木剑指着李承道,“这蛇是好的!你为什么非要逼它?”

李承道冷笑一声:“好的?你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吗?它是百年前守护活祭孩童的狗,被灌了水银活生生剥皮,怨气不散才化成蛇形!这些骸骨上的孔,都是它眼睁睁看着那些孩子被道士钻开,取走脑髓炼丹留下的!”他突然提高了声音,“包括你手里的那半本《镇魂经》,都是用孩童脑髓写的!”

赵阳手里的桃木剑“哐当”掉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不……不可能……师父你骗我!”

“骗你?”李承道猛地撕开自己的道袍,胸口露出一个青黑色的蛇形胎记,胎记的蛇眼处是两个小孔,像被钻透了,“我们李家世代都是炼丹的道士!百年前没炼成不死丹,反被怨气诅咒,每代传人都要被这蛇索命!只有找到完整的《镇魂经》,用它的蛇胆和孩童怨灵炼丹,才能破解诅咒!”

林婉儿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终于明白那些骨粉为什么带着尸气——那根本不是普通的骸骨,是被取走脑髓的孩童怨灵凝聚而成的!而李承道所谓的“镇压”,不过是想夺走白蛇守护的秘密,完成那场血腥的炼丹术!

就在这时,白蛇突然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动。它猛地低下头,用尖牙咬住自己七寸处的裂鳞,硬生生把那块鳞片撕了下来!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身下的泥土,而鳞片下面的皮肉里,果然嵌着东西——是半张泛黄的麻纸,上面用暗红色的液体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正是《镇魂经》的最后一页!

“找到了!”李承道眼睛一亮,就要冲过去抢。

阿木却比他更快。那孩子像只灵活的猴子,扑到白蛇流血的伤口边,抓起那张麻纸就往嘴里塞。白蛇发出一声温柔的嘶鸣,用头轻轻蹭了蹭阿木的后背,像是在告别。

“拦住他!”李承道气急败坏地大喊,青铜铃铛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村民们又像疯了一样扑上来,这次的目标是阿木。

白蛇猛地转过身,用身体护住阿木,任凭村民的锄头和镰刀落在自己身上。它的鳞片一片片脱落,露出下面血肉模糊的身体,血水流进坟洞,那些从洞里伸出的孩童手突然停止了挣扎,慢慢蜷缩起来,像在哭泣。

林婉儿看着白蛇的眼睛,那里面的血红渐渐褪去,露出一种清澈的琥珀色,像极了忠诚的狗眼。她突然想起自己药篓里的草药——有种叫“血竭”的东西,能止血,也能解蛇毒。她急忙打开药篓,指尖却摸到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是那块从坟头捡到的孩童指骨,不知何时被放进了药篓。

指骨的断口处很光滑,像是被人精心打磨过,上面还刻着一个极小的“木”字。

“阿木……”林婉儿突然明白了。阿木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是百年前被活祭的孩童怨灵所化,靠吸食新死者的精气维持形态,而白蛇,是他唯一的守护者。那些颅骨上的钻孔,是他亲身经历的痛苦。

李承道已经抓住了阿木的胳膊,另一只手往他嘴里掏,想把《镇魂经》的残页抠出来。阿木死死咬着牙,嘴角流出鲜血,和麻纸上的暗红色液体混在一起,像朵诡异的花。

“放开他!”林婉儿抓起一把血竭粉,朝着李承道的脸撒过去。粉末掉进他的眼睛里,李承道发出一声惨叫,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赵阳趁机冲上去,一拳打在李承道的脸上,把他打翻在地。“你这个疯子!”赵阳的拳头不住地落下,“我爹当年就是被你骗去当‘药引’的!你说他是自愿献祭,其实是被你活活钻开了颅骨!”

李承道被打得口鼻流血,却突然怪笑起来:“晚了……《镇魂经》已经被他咽下去了……只要吃了他的肉,照样能炼丹……”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阿木,像条饿疯了的狼。

白蛇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巨大的身体猛地膨胀起来,鳞片下的肌肉贲张,像要炸开一样。林婉儿突然意识到它要做什么——它要自爆,用自己的怨气和血肉,彻底封印坟里的怨灵和李承道的野心!

“不要!”林婉儿和阿木同时喊道。

但已经晚了。白蛇的身体像个被吹爆的气球,瞬间炸开,血肉和鳞片飞溅得到处都是。落在地上的血肉很快融入泥土,那些被撒了骨粉的地方,突然冒出无数细小的绿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成藤蔓,缠住了李承道和那些被控制的村民。

藤蔓上开着细小的白花,花蕊是血红色的,像一双双眼睛。

李承道在藤蔓里疯狂挣扎,青黑色的纹路爬满了他的脸,最终变成了一条青蛇的模样,皮肤干裂,像块被晒硬的蛇蜕。那些被控制的村民则慢慢倒在地上,后颈的蛇形印记渐渐褪去,眼神恢复了清明,却对刚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只觉得浑身酸痛。

阿木站在白蛇自爆的地方,手里紧紧攥着那块刻着“木”字的指骨,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土。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林婉儿眼角那些即将散去的影子。

“它解脱了。”阿木的声音轻飘飘的,像要随风散去,“我也要走了……谢谢你,把我的骨头还给我。”他指的是林婉儿药篓里的指骨。

林婉儿把指骨递给他。阿木接过,将它埋进白蛇自爆的泥土里,那里的绿芽长得最旺,已经结出了小小的青色果实,形状像极了缩小的蛇。

“这个留给你。”阿木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是那枚完整的青铜铃铛,蛇纹已经变得黯淡,“它不会再害人了。”

林婉儿接过铃铛,触手冰凉。铃铛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细细的,像心跳声。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乱葬岗的雾气渐渐散去,露出了原本的模样——不是阴森的坟地,而是一片长满青草的坡地,坡上散落着些风化的石碑,上面刻着的名字,都是些孩童的乳名。

赵阳坐在地上,看着李承道变成的蛇蜕,眼神复杂。“我们……接下来去哪?”

林婉儿看着手里的青铜铃铛,又看了看坡上那些青绿色的果实。“先把这些村民送回村。”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然后,去找《镇魂经》的真正下落。”

她知道,事情还没结束。阿木消失前,最后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像在提醒她,还有更可怕的东西,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而那枚青铜铃铛,在晨光里轻轻颤动,发出一声极轻的“叮”响,像个新的诅咒,刚刚开始。

锁龙村的祠堂在晨光里像块浸了血的棺材板。

林婉儿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混着腐朽的檀香,呛得她喉咙发紧。赵阳跟在后面,桃木剑攥得死紧,昨夜被蛇尾扫过的胳膊已经肿得像根发面馒头,青黑色的纹路顺着血管往上爬,像有活物在皮下钻动。

祠堂正中的“蛇神”像约莫丈高,通体漆黑,蛇头人身,鳞片雕刻得栩栩如生。诡异的是,雕像的眼睛是用两颗暗红色的珠子嵌成的,在晨光里泛着油亮的光,像两滴凝固的血。而雕像的底座,似乎比昨天高了些,边缘还沾着新鲜的泥土。

“村长呢?”赵阳突然发现不对劲。昨天带着村民围攻乱葬岗的村长,此刻不见踪影,只有他那根枣木拐杖歪在供桌下,杖头的蛇头雕刻断了半截,断口处露出的不是木头,而是黄白色的骨头碴。

林婉儿的目光落在供桌后的牌位上。那些牌位整整齐齐码了三层,黑漆剥落处露出底下的白木,上面的名字大多模糊不清,只有最上层中间的那块,崭新得刺眼——“锁龙村第十七代献祭童子 阿木”。

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三支未燃尽的香,香灰弯曲成蛇的形状,落在一个青瓷碗里。碗里盛着些暗红色的液体,表面浮着层油花,凑近了闻,那股腥甜和乱葬岗的骨粉一模一样。

“他知道阿木会消失。”林婉儿指尖划过牌位边缘,摸到些黏糊糊的东西,是未干的血迹,“这牌位是提前备好的。”

话音刚落,祠堂深处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赵阳猛地举起桃木剑,手心的冷汗浸湿了剑柄:“谁在那儿?”

没人应答。只有一阵细碎的“沙沙”声,从雕像背后的阴影里传来,像有人在用指甲刮擦墙壁。林婉儿眼角的影子突然全部贴向雕像,血糊糊的手掌拍打着石像,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求救。

雕像背后是道暗门,门缝里渗着些黑红色的液体,像凝固的血。赵阳用力一推,门“吱呀”开了,一股浓烈的尸臭味瞬间涌了出来,比乱葬岗的腐土味还要冲。

门后是间密室,不大,四壁都被黑布蒙着。唯一的光源来自墙角的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风里摇晃,把墙上的影子拉得扭曲变形。而密室的正中央,赫然立着一面墙——不是砖石砌的,而是用层层叠叠的孩童骸骨堆成的,颅骨、脊椎、指骨交错咬合,缝隙里填着暗红色的泥土,有些颅骨的孔洞里,还嵌着未燃尽的香头,青烟袅袅,像无数只细小的手在挥舞。

“这……这是人骨墙!”赵阳的声音都变了调,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看见最底下一层的骸骨上,还沾着些破烂的粗布碎片,款式和阿木穿的那件一模一样。

墙前的地上,躺着个蜷缩的人影,正是村长。他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眼睛瞪得滚圆,瞳孔里映着骨墙的影子,嘴角却咧开着,像是在笑。他的胸口插着半截枣木拐杖,杖头的蛇骨项链缠在上面,骨节断裂处渗出些黑绿色的黏液,滴在地上,把青砖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不是他杀了人。”林婉儿蹲下身,指尖拨开村长的衣襟。老人的后心有两个对称的血洞,边缘光滑,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戳穿的,洞口周围的皮肤呈青黑色,与赵阳胳膊上的纹路如出一辙。

“是蛇?”赵阳想起乱葬岗的白蛇,又摇了摇头,“可白蛇已经……”

“是另一条。”林婉儿打断他,目光落在骨墙最顶端的颅骨上。那颅骨比别的都大些,眼窝深处似乎有东西在动,借着油灯的光细看,竟是一条小蛇,通体漆黑,鳞片上泛着诡异的蓝光,正从颅骨的钻孔里慢慢探出头,吐着分叉的信子。

黑蛇的目光落在林婉儿手里的青铜铃铛上,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骨墙突然晃动起来,那些交错的骸骨开始蠕动,缝隙里的泥土簌簌往下掉,露出底下刻着的符咒——不是镇邪符,而是李承道画过的那种引魂咒,只是纹路更加繁复,像无数条蛇在纠缠。

“不好!这墙是个阵!”林婉儿突然反应过来。她想起《镇魂经》残页上的记载,“以童骨为基,引百魂为祭,可唤蛇神降世”——村长根本不是要献祭阿木,他是想用这面骨墙,完成百年前没做完的活祭!

黑蛇突然从颅骨里窜了出来,速度快得像道黑影,直扑林婉儿的面门。赵阳举着桃木剑劈过去,却被黑蛇灵活地躲开,蛇尾甩在他受伤的胳膊上,赵阳“嗷”地一声痛呼,胳膊上的青黑色纹路瞬间蔓延到了肩膀,皮肤像被火烧一样疼。

“用这个!”林婉儿把青铜铃铛扔给赵阳,自己抓起银匕首刺向黑蛇。铃铛在空中晃了晃,发出一声沉闷的响,黑蛇的动作明显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忌惮。

就在这时,骨墙突然“咔嚓”一声裂开了道缝。缝隙里渗出些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骸骨往下流,那些孩童的颅骨突然亮起幽蓝的光,眼窝深处映出一张张痛苦的小脸,嘴里发出无声的尖叫。

林婉儿眼角的影子全部冲进了骨墙的裂缝,影子穿过液体时,竟泛起了血红色的涟漪。她突然明白,这些被剥了皮的人影,根本不是冤魂,而是百年前被活祭孩童的皮囊,被某种邪术封在了墙壁里,与骸骨共生。

“它在吸收魂灵!”林婉儿看着黑蛇的身体似乎长大了些,鳞片上的蓝光更亮了,“这蛇是祭品,也是容器!”

赵阳忍着剧痛摇响铃铛,铃声越来越急促,骨墙的裂缝也越来越大,露出里面更恐怖的景象——墙心不是泥土,而是一具巨大的蛇骨架,肋骨间缠绕着无数根细小的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拴着一颗颗孩童的心脏,早已干瘪发黑,却还在微微搏动。

黑蛇发出一声兴奋的嘶鸣,突然转向骨墙,一头撞进裂缝里。蛇骨架猛地剧烈震动起来,肋骨间的锁链“啪嗒啪嗒”断裂,那些发黑的心脏瞬间炸开,化作无数血珠,被黑蛇吸入体内。

“阻止它!”林婉儿挥着匕首冲过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撞在密室的墙上。她眼角的影子突然全部消散了,像是被骨墙彻底吞噬。

赵阳咬着牙,将桃木剑插进骨墙的裂缝里,剑身在接触到血珠的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焰。黑蛇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从裂缝里窜了出来,身体已经长到了手臂粗细,鳞片上的蓝光变成了诡异的血红,眼睛里映着骨墙的影子,像两团跳动的鬼火。

它不再攻击林婉儿,而是直勾勾盯着赵阳,仿佛认出了他身上李承道的气息。赵阳突然想起师父胸口的蛇形胎记,想起那些被钻开颅骨的骸骨,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里炸开——

“这蛇……是李家的血脉化成的!”

黑蛇似乎听懂了,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猛地扑向赵阳的脖颈。就在这时,林婉儿突然想起阿木留下的青铜铃铛,铃铛里那细微的心跳声,此刻竟变得清晰起来,与骨墙深处传来的搏动声,一模一样。

她抓起铃铛,用力往骨墙最顶端的颅骨上砸去——那里是黑蛇钻出来的地方,也是阵眼。

“叮——”

铃铛撞上颅骨的瞬间,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脆响。黑蛇的动作突然僵住,身体开始像水波一样扭曲,鳞片一片片脱落,露出下面鲜红的血肉,竟与人的皮肤一模一样。

骨墙剧烈地晃动起来,骸骨纷纷坍塌,露出祠堂的地基——地基里刻着一个巨大的蛇形咒印,咒印的中心,插着半片青铜铃铛,与阿木留下的那枚,正好拼成完整的圆形。

“是村长布的局。”林婉儿看着坍塌的骨墙下露出的几具村民尸体,脖子都歪成了诡异的角度,“他不是被蛇杀的,是被咒印反噬了。”

黑蛇在地上痛苦地翻滚,身体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一截青黑色的蛇蜕,和李承道的那截一模一样,只是更小些。蛇蜕的中央,躺着半张泛黄的麻纸,上面的字迹已经模糊,只看清最后一句:“蛇神降世,以李家血脉为引,锁龙村……永为祭品。”

晨光从密室的裂缝照进来,落在骨墙坍塌的废墟上。林婉儿捡起那半张麻纸,与之前找到的《镇魂经》残页拼在一起,正好缺了最中间的部分。

赵阳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胳膊上渐渐消退的青黑色纹路,眼神空洞。“我们……到底做了什么?”

林婉儿没回答。她看着那截小小的蛇蜕,突然发现蜕上的鳞片纹路,与祠堂外那棵老槐树上的年轮,一模一样。

而祠堂外,锁龙村的方向,传来一阵诡异的嘶鸣声,此起彼伏,像是有无数条蛇,正在苏醒。

锁龙村的嘶鸣是从地底钻出来的。

林婉儿站在祠堂门口,看着青石板路上冒出的无数条细蛇,它们像被无形的手驱赶着,朝着乱葬岗的方向蠕动,鳞片摩擦地面的“沙沙”声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整个村子罩在中央。

赵阳的胳膊彻底消肿了,只留下几道青黑色的蛇形疤痕,像刻在骨头上的咒。他攥着那截小蛇蜕,指腹摩挲着上面的鳞片:“师父说的没错……李家血脉真的能引蛇。”他的声音发涩,“我爹当年被当成‘药引’,不是因为自愿,是因为他也姓李。”

林婉儿的左眼又开始发烫。这次没有半透明的影子,只有一片猩红——像被血糊住了视线。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青铜铃铛,铃铛里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与地底传来的嘶鸣渐渐合拍,“咚、咚、咚”,像有人在敲棺材板。

“去乱葬岗。”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所有东西都该回到源头。”

乱葬岗的绿芽已经长成了半人高的藤蔓,上面结满了青黑色的果实,形状像缩小的蛇头,在风里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碰撞声。白蛇自爆的地方隆起一个小小的土包,土包上插着那块刻着“木”字的指骨,指骨周围的泥土泛着暗红色,像浸透了血。

“它们在等。”赵阳指着藤蔓深处,那里的细蛇越聚越多,堆成一座小小的蛇山,蛇山顶端,隐约能看见一个白花花的东西在动——是阿木的衣服,空荡荡的,像被风吹起的纸人。

林婉儿把青铜铃铛放在土包上。铃铛刚触到泥土,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蛇纹刻痕里渗出青黑色的液体,滴在指骨上。指骨“咔嚓”一声裂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骨髓,而是半张泛黄的麻纸,正是《镇魂经》缺失的中间页。

麻纸上的字迹是用孩童的血写的,弯弯曲曲像蛇在爬:“百年一轮回,蛇神以童骨为食,以李家血为引,以守骨蛇为锁……若要破局,需以铃铛为匙,开骨门,还魂灵。”

“骨门?”赵阳突然想起祠堂里的骨墙,“难道是……”

“是这里。”林婉儿指着土包下的地面。那里的藤蔓长得最密,盘根错节像无数只手,攥着一块青石板——正是王老五儿子坟前的那块,不知何时被移到了这里。石板边缘刻着与祠堂地基相同的蛇形咒印,咒印的中心,有个小孔,大小正好能塞进青铜铃铛。

地底的嘶鸣声突然变得狂暴。藤蔓上的青黑色果实纷纷炸开,里面钻出无数条小蛇,直扑两人而来。赵阳举着桃木剑劈砍,却发现这些蛇砍断后会自动愈合,伤口处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暗红色的黏液,落在地上便长出新的藤蔓。

“快放铃铛!”赵阳大喊着,胳膊上的蛇形疤痕突然发烫,像有火在烧。他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变形,变成了一条青蛇的形状,正往青石板的方向钻。

林婉儿抓起青铜铃铛,刚要塞进石板的小孔,却突然听住——铃铛里的心跳声,此刻竟与她自己的心跳重合了。她猛地想起李承道说过的话,“阴阳眼是因为魂魄不全”,想起师父收养她时,袖中露出的半块与指骨相同的木牌,一个可怕的念头撞进脑海:

她也是被活祭的孩童。当年没死透,被李承道捡走,养在身边当“备用祭品”。

“婉儿!”赵阳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半边身子已经变成了蛇鳞,正被藤蔓缠住往地底拖,“别管我!快!”

林婉儿闭上眼,把青铜铃铛狠狠塞进小孔。

“咔嚓”一声,像钥匙插进锁孔。青石板缓缓移开,露出下面黑黢黢的洞口,洞里传来无数孩童的哭声,凄厉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洞口边缘的泥土里,钻出无数只细小的手,白森森的,正是之前从坟洞里伸出的那些。

“还魂灵——”林婉儿嘶吼着,将《镇魂经》的三页残纸全部扔进洞里。麻纸接触到洞底的瞬间燃起大火,幽蓝的火焰舔舐着洞壁,那些孩童的手突然停止了哭泣,慢慢缩回泥土里。

藤蔓上的小蛇纷纷坠地,化作黑褐色的汁液,渗入泥土。赵阳身上的蛇鳞渐渐褪去,只留下那几道疤痕,像褪下的蛇蜕。地底的嘶鸣声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一声悠长的叹息,消散在风里。

林婉儿看着洞口慢慢合拢,青石板恢复原状,上面的蛇形咒印渐渐淡去,像从未存在过。青铜铃铛还嵌在小孔里,不再颤动,里面的心跳声也停了。

“结束了?”赵阳喘着气问。

林婉儿没回答。她的左眼不再发烫,那些困扰她多年的影子彻底消失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的骨粉痕迹不知何时没了,掌心却多了一个小小的蛇形印记,与李承道胸口的胎记一模一样。

乱葬岗的藤蔓开始枯萎,青黑色的果实纷纷落地,摔成一滩滩暗红色的泥。阿木那件空荡荡的衣服被风吹起,飘向远处的山坳,像个终于得到解脱的魂灵。

“我们该走了。”林婉儿捡起那截小蛇蜕,放进药篓。蛇蜕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里面似乎裹着什么东西,硬硬的,像颗小小的骨头。

赵阳点点头,却突然指着林婉儿的药篓:“那铃铛……”

林婉儿低头看,青铜铃铛不知何时回到了药篓里,静静躺在蛇蜕旁边。她拿起铃铛晃了晃,里面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像有颗小石子在滚动。

就在这时,铃铛突然“叮”地响了一声。

很轻,却异常清晰。

林婉儿猛地看向铃铛内部——那里的蛇纹刻痕里,嵌着一颗极小的牙齿,白森森的,像孩童的乳齿。而齿尖上,沾着一点暗红色的血,与《镇魂经》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远处的山坳里,传来一声稚嫩的笑,像阿木的声音。

林婉儿握紧铃铛,转身往村外走。赵阳跟在后面,看着她药篓里的铃铛,突然觉得那响动不是石子滚动,而是……

一颗正在发芽的种子。

锁龙村的雾又起来了,这次的雾是纯白色的,带着股淡淡的草木香。雾里隐约有孩童的笑声,混着蛇鳞摩擦的“沙沙”声,像一首刚刚开始的童谣。

而乱葬岗新隆起的土包上,那截刻着“木”字的指骨裂缝里,钻出了一株小小的绿芽,芽尖顶着片嫩叶,形状像极了蛇的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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