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这么早？”
难得的，黎星推开了寝室的房门，却只有唐允一人坐在安政的笔记本电脑前，噼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颇有种寂寥的空旷感。
仅仅是听见开门的声音唐允就听出是黎星了，便也这样头也不回地开口问道。
“我们没训练......我好像惹她生气了。”
黎星默默坐在了唐允的身边，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唐允表达刚才发生的事情，便只是看着这家伙面前花里胡哨的屏幕，沉默不语。
唐允居然在电脑上打超级街霸2x，也就是他们的比赛项目，他正在操作着他最擅长的桑吉尔夫和一个嘉米鏖战，双方血量都将见底，看来是进入白热化阶段了。
“这是安政之前说的那个在线对战平台吗？叫什么G站？”黎星被游戏画面转移了注意力，立马将段小韵的事情忘在脑后了。
“是，嘉米是韩国人。”输掉的唐允指了指屏幕上方的韩文id，而他自己的id则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允”字，相当符合他沉默寡言的性格。
“居然真的能直接和外国人联机啊......”
“安政一直在笔记本上给自己加训。”唐允偏头瞥了一眼黎星，“他让我不要欺负他多跟外国人打。”
“拿笔记本打啊，键盘跟摇杆的操作逻辑还是差太多了，手感完全不能一概而论的，顶多熟悉熟悉人拳脚连招之类的。”黎星一谈到街机立马换成了专业的姿态。
“所以你跟段小韵怎么了？”
结果毫无过渡的话题还是回到了段小韵的身上。黎星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唐允英俊的脸庞，只觉得这个花瓶似的废物点心实在帮不上自己什么忙。
“如果我没有会错她的意思，那她应该是向我表白了。”
硬着头皮，黎星还是说出了这种羞耻的话语，更何况自己面前的是唐允这个和段小韵关系最好的家伙，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和段小韵一样突然整那么一出，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
“我就说她对你有意思。”唐允点了点头，仿佛在无声表达着得意的情绪，虽然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她为什么会喜欢我这种人啊，我有什么好的......”黎星还是尽力保持着自己的善良底线，依靠贬低自己来维持段小韵的体面。
“她觉得你长得帅。”唐允认认真真地点着头，“她怀疑自己审美有问题。”
“我虽然没你这个小白脸那么好看但也不至于那么丑吧......”这话直接给黎星说迷糊了，他从老头的课桌上拿来镜子照着自己左看右看，越看越不自信。
“她告诉你姐姐的事情，她对你百分百的信任。”
“她又为什么只告诉我一个人呢？因为我看上去像是个面善的老好人吗？”
“挺像的。”
“那我应该找你学习学习怎么当一个面瘫了，到时候谁找我我都板着一张批脸，什么话都不说，把他活活吓走。”
“没意思。”唐允明显不想掺和这两个家伙的破事，随口应付了一句就开始继续新一轮的匹配了，“你们自己的事自己处理。”
“真不愧是你啊，什么事都处子不惊，我要是有你一半淡定也不至于被这些烂摊子缠身了。”
黎星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想从唐允这里得到什么慰藉实在是天方夜谭，只能说自己是病急乱投医了。
明天比赛就要开始了，自己又应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去面对段小韵呢.....
要命啊，最怕女生在我面前哭了......黎星只能发出无声的叹息。
————
“本来以为黎星已经是一个麻烦的家伙了，没想到你们街机社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刘紫初双脚在地上发力，让身下的座椅旋转回正面，看着坐在办公桌对面的眼圈泛红的段小韵，她的手边放着刘紫初递给她的羊角面包，不过段小韵看上去没有什么食欲的样子，只是呆呆地看着桌面，只剩下沉默。
当时刘紫初采购完了面包，在回来的半路上就碰见了蹲在路边哭着的段小韵，出于某种善心把他带回了学生会，准备听听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她听说这个段小韵居然喜欢黎星的时候，只觉得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毕竟当她看见这个女生打扮得漂漂亮亮来见黎星的时候，心里就能猜个大概了，女为悦己者容这话不是开玩笑的。
只是自己作为某种意义上的见证者，当然知道简柚柚在黎星的心中是个什么重要的地位，这臭小子就是个痴情的种，对简柚柚可谓是念念不忘，不然也会为了搞到她的邮箱给自己当牛做马了。
“我真搞不懂，这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优柔寡断怂包蛋，玻璃心还敏感，做人不坦诚做事没主见，这种人要来学生会面试第一轮就得pass。”刘紫初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甜甜圈开始吃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但是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总会让我想起曾经身边的一个人。”段小韵抿着嘴，摇了摇头，“或许在我看不到的地方，那个人也是像他这样，对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毫无保留地挥发自己的热爱，把那些不起眼的东西当成自己的支柱。”
“你的朋友吗？”
“嗯，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了。”段小韵看着刘紫初的脸，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我一直告诉自己，她会离开我是因为我做错了，我亏欠了她太多太多，我努力想要催眠自己，她就在我的身边，我甚至想要替代她，成为她，靠这种不切实际的方式来弥补自己亏欠她的东西。”
“所以，你把对你朋友的感情投射到了黎星的身上，对吗？”
“又或者，是因为我觉得如果她还在的话，或许就会喜欢上黎星这样的男生，他们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性格上也能够互补.......”段小韵捂着自己跳动愈加快速的心脏，只觉得自己开始接触到了某种自己不想面对的真相，“我已经搞不清楚了，明明是因为我喜欢黎星，脑中却在不停出现这些东西......”
“所以，你分不清是自己喜欢黎星还是那个离开的朋友会喜欢黎星了，对吗？”
“是的......她就像是某种碎片般，明明已经消逝了，却散落在我的生命各个角落里，在我自己身上，在黎星的身上......或许我真的是病了吧。”
虽然段小韵说的很隐晦，但是她大概能猜到那个朋友大概率是因为意外或者自杀而去世了，否则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段小韵的情感波动会如此剧烈......
刘紫初流露出了有些苦恼的表情，她不懂这些形而上学的东西，也不知道该怎么延续这些沉重的话题，只是她能隐隐约约察觉到段小韵的精神状态实在是有些堪忧，说不清道不明的矛盾感占据了她的话语。
要命啊......自己可不是什么心理医生，这不应该是什么简简单单的恋爱话题吗？
这个小黎星，身边的女生就没一个善茬，全是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典型的幸存者内疚表现。”
学生会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二人的身后，高大的身影，轻佻的语气，以及不修边幅的粗糙打扮，毫无疑问，是他们街机社的指导老师白恭衡。
“白哥，您来啦。”刘紫初大概是知道白恭衡会来，立马起身朝白恭衡露出笑容。
“嗯哼，刚刚接女儿放学回家，晚来了一点，签字这种事情两秒钟搞定，迟到一会儿无所谓。”
白恭衡和刘紫初算是老熟人了，毕竟当初刘紫初就是托他去日本查找简柚柚的下落。
在和刘紫初简单寒暄了一下后白恭衡又看向了坐在刘紫初对面的段小韵，朝她也招了招手，只是段小韵似乎没什么心情和白恭衡打招呼，只是点了点头，脸上依旧布满了阴郁的神情。
当然白恭衡和段小韵也是老熟人，他在银河街机厅泡了这么多年，早就和这个老板女儿混熟了，不然也不会这么顺理成章当上街机社的指导老师。
“刚才在门口没忍住偷听了一会儿，本来以为是什么女生之间的八卦，没想到居然有这么严重。”白恭衡从角落搬来了一个椅子，坐在了刘紫初的旁边。
“白哥，你这八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刘紫初对于白恭衡的偷听行为表示了相当的不满，但这个家伙却是满不在乎地吹起了口哨，仿佛事不关己。
“八卦不是毛病，是我对人类之间联系的美好期待，这是社会学研究的课题，是学术研究。”白恭衡满脸正义凛然，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倒是和黎星颇有几分相像。
“没事的，白哥知道我的事情......”段小韵看着白恭衡，默默摇了摇头，“白哥你继续吧，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小韵都这么说了，紫初你就不要抗议了。”顶着刘紫初鄙视的眼光，白恭衡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小韵你这是典型的幸存者内疚，因为唐诺......没关系吗小韵”
白恭衡又看了看刘紫初，大概是不知道在别人面前提起唐诺会不会让段小韵有意见，但段小韵没有说什么，只是默许白恭衡继续说下去。
“因为唐诺的离去对你的刺激太大了，导致你一直出现了某种无法释怀的愧疚，觉得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做些什么事情或许她就不会离开的想法，这种情感一直萦绕在你的心头，让你开始进行了某种补偿行为，比如对她的弟弟好，想要保护她热爱的东西。”
“只是越往后这种心态开始逐渐扭曲了，这种心态的延伸下你开始出现了哀伤中的心理补偿，觉得如果自己也热爱街机，她就不会离开，亦或者是如果她还活着，就一定会喜欢上像黎星这样的男生，之类之类的想法，来避免某种‘被抛弃感’。”
“唐诺成为了你的情感屏障，这层屏障隔绝了你自己的真实认知，你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喜欢上了黎星，还是觉得唐诺会喜欢黎星，所以你想要替代她去喜欢这家伙了。我说的对吗？”
刘紫初倒吸一口凉气，他知道这白恭衡学识渊博，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连心理学都有所涉猎，几句话就将段小韵的状况说清楚了。
而段小韵呢，她似乎已经愣了神，眼神逐渐涣散，只是呆滞地看着桌面，就像刚才和黎星坐在面馆里那样，想要寻找某种物体来承载自己的阴郁的目光。
“不才，本人在大学还是辅修过心理学的，当然这只是不值一提的爱好而已。”白恭衡对于自己一番准确的推理沾沾自喜着，这个自恋的家伙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才华而陶醉。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你说的那种，叫做幸存者内疚的状况......但是你说得对，我已经模糊了认知，很多事情我已经看不清楚了。”
段小韵轻咬嘴唇，她的声音已经开始缓缓颤抖了，某种近乎惊恐的情绪开始在她的心底蔓延开来。
刘紫初那女性的直觉让她立马就意识到了气氛的微妙，她立马站起了身子，走到了段小韵的面前，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
“白哥是这样的人，他喜欢刨根问底，跟个机器人一样报着枯燥的知识，而且情商堪忧，他说什么怪话还请你不要在意。”
“喂喂喂，小紫初我还没走呢。”白恭衡不满地抗议着。
“我们不是要质疑段小韵她喜欢黎星的正当性，就算是什么幸存者内疚也好，一见钟情也罢，管那么多干什么，至少我们现在知道了段小韵喜欢黎星这点是绝对不会错的，对吧？”刘紫初瞪着白恭衡，想要他赶紧不要说下去了。
“没事的，白哥说的也对......我的确感觉自己的认知开始模糊了......”
段小韵还是摇了摇头，只是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停在了刘紫初的脸上，与她对视着。
“但，黎星告诉过我，我不需要去背负别人的人生，我只需要成为真正的自己就行了。”
“喔，一针见血，这小子有点天赋的。”白恭衡不合时宜地发出赞叹，又收获了刘紫初的白眼。
“所以，黎星已经告诉你这些了，你又怎么想的呢？”刘紫初轻声问着段小韵。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我能清楚一点。”
段小韵深吸了一口气，轻微的颤抖终于停止，她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话语逐渐坚定。
“就是从那一刻起，我才意识到，或许......我喜欢上了这个家伙。”
.......
“那，你觉得喜欢上黎星的那一刻，你是承载着唐诺的感情，还是承载着真正的自己，名为段小韵的自己的感情？”
段小韵微微转头，看向了问出问题的白恭衡，他微眯着双眼，收起了轻佻的表情，认认真真地与自己对视着。
而段小韵呢，她在心里也一遍遍诘问着自己同样的问题，想要穿破那层名为“唐诺”的屏障，从自己的内心发掘出那个模糊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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