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街机厅位于学校后门不远处的街道上，基本上后门就成为了大学生们出门游玩的必经之路，加上现在是傍晚的下课时间，学生如潮水般朝着后门涌来。段小韵让黎星在后门等自己，就难免会和一些熟人碰面。
大概是意识到了这点，所以黎星选择了一处最偏僻的花坛，整个人半蹲着蜷缩在那里，生怕被人认出来问自己要干什么去。
“哟，等人吗？”
墨菲定律还是太灵验了点，怕啥来啥。黎星幽幽地抬起头，人群中一抹靓丽的色彩抽离了出来，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嗯......会长大人出去玩啊？”黎星抬头仰视着刘紫初，只觉得自己也是有阵子没跟刘紫初聊天了。
“门口开了家新的面包店，听说很便宜，我去采购一下。”刘紫初朝黎星挑了挑眉，“最近很忙嘛，都好久没来学生会看望我了，真是日理万机啊小黎星。”
“呃呃......会长您也知道我街机社办的如火如荼，一大堆烂摊子等着我收拾，实在是抽不开身子啊。”黎星见刘紫初佯怒，只能赶忙做出解释，“这几天正在街机比赛，我等会还要跟社员去街机厅训练去呢。”
“听着很忙的样子啊......到时候拿出成绩了别忘了来学生会跟我汇报，我帮你们宣传宣传。”刘紫初听了黎星的一番解释也就信了。
“会长英明，会长大气！”黎星很没节操地摆出了谄媚的嘴脸，想赶紧把这尊大佛送走。
“对了，寒假你回A 城吧？”
“回啊，寝室要关门的，不回去没地方住。”黎星给出的理由相当现实。
“行，到时候跟我一起走吧，我也要回去。”刘紫初点了点头。
“好家伙，你们家不是举家搬来S城了吗？返乡找回忆啊？”
“爷爷奶奶还在A城住着，回去探望一下。我爸妈开车回去，五六个小时的车程，你跟我们一起就行。”刘紫初又是一脸略带威胁的笑容，“怎么了，不乐意啊？”
“怎么敢怎么敢，会长能邀请小弟我那是我的荣幸。”黎星赶忙一通找补。
“那就oK了，别把这事忘了就行。”刘紫初很满意黎星在自己面前这般低姿态的模样，“行吧，你继续忙你的，我......”
“我来啦，回去换了下衣服，等急了吧黎星社长。”
刘紫初尚且没迈出一步，只听不远处一阵轻快的女声响起，二人向声音来源望去，果不其然，是计谋得逞此刻心情相当不错的段小韵。
黎星很少认认真真打量一位异性的外貌，他觉得这样多少有些冒犯，但是当段小韵站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刻，他才想起来其实段小韵也算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美女，只是在更高一级的伊芙身边待久了导致她的光芒被掩盖了不少。
虽然只是半个小时的时间，但段小韵还是回去好好打扮了一番，不得不说效率还是相当高。
段小韵依旧是齐肩短发活力满满的造型，只是她似乎别出心裁地戴上了戴上了白色的发箍，平添了几分知性的魅力，米黄色的单薄上衣柔软垂坠，意外地显示出段小韵身材很有料，纯白色的长裤简约清爽，勾勒出纤细笔直的线条，整个人像一朵含苞的郁金香般神秘而优雅。
黎星的目光还是在段小韵身上怔住了，只是在短暂的凝滞后他又瞥回了刘紫初，只见刘紫初满脸憋笑的神情，那绷不住的表情实在是有些滑稽。
“原来这也算是日理万机的一部分吗？”
刘紫初问出了灵魂问题。
————
“不是训练吗，穿这么......正式干什么？”
“你其实是想说漂亮的对吧？别装了都写在脸上了。”
“好吧，训练穿这么漂亮干什么？”
“哼哼，女生打扮的漂亮点一天心情都会好的，训练立马事半功倍，你这种臭烘烘的男生不会懂的。”
“我臭烘烘......”黎星惊恐地拎着袖子闻了闻，“你又诈我，明明一点味道都没有。”
“夸张手法啦，真笨啊黎星。”坐在桌对面的段小韵放下菜单，招呼着老板，“两碗牛肉面，我要一碗变态辣一碗不辣。”
“你这么能吃辣啊，看不出来。”黎星对面前的段小韵肃然起敬，毕竟自己是一点都吃不了辣，看着那一碗碗扎眼的红油只能望而却步。
“说什么呢，辣的是给你点的。”段小韵眨巴着眼睛，隐隐约约能看到她还贴了假睫毛，看得出来是从头武装到脚了，“我是很喜欢吃辣的，但既然你来了总得尝尝我喜欢的口味吧？”
“你要我死可以直说。”黎星倒吸一口凉气，心说我就是死这里都不会吃一口的。
等上菜的时间可谓相当难熬，毕竟现在的画面实在是有些过于暧昧了。
那段小韵双手托着下巴摇摇晃晃地直视着黎星的脸，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仿佛什么丈母娘打量金龟婿越看越喜欢，给黎星整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只能拿着菜单挡住自己的脸，生怕和段小韵的视线相对。
“黎星，你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噗.....
黎星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本来自己还准备含蓄一点的，没想到这家伙居然直接开始打这种超级直球吗？
他颤颤巍巍地放下菜单，微微向后仰着身子，浑身充满了戒备了意思，随后看着满脸春光泛滥的段小韵，弱弱地回应着。
“干嘛，聊这种八卦......”
“闲着也是闲着，聊聊天呗。再说了一直都是我讲自己的事情，你还没跟我说过你的故事呢。”
“我有什么故事，没一点意思，聊八卦还不如跟我探讨一下街霸对策......”黎星心虚地撇过头去。
“喂喂喂，你自己当初怎么说的，八卦不光是在八卦，而是了解一个人的生平，故事背景，从而好对人物进行剖析，能有更准确的了解与判断，还说什么这是咱们文学生的素养。”
段小韵的语气异常坚定，甚至原封不动讲当初黎星对自己说的话全都背下来了，给黎星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黎星吞了一口唾沫，脊背发凉。
“记本子上呢，恩师金句。”段小韵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展示给黎星看，第一页上面就原封不动写着黎星的这句话。
至于吗，至于做到这种程度吗......当黎星看见这写的密密麻麻的本子时，有些僵硬地轻咬着嘴唇，有些无所适从地四处张望着，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面前满心期待的少女。
“所以黎星，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
我喜欢什么样的女生......黎星的脑中闪过了记忆中那些和自己有着交集的女生，吕尚瑾、伊芸、刘紫初、伊芙、段小韵，还有简柚柚。
实不相瞒，如果让自己和她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在一起，自己都不会有任何意见的，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颜控，只要对方是美女其实自己根本无所谓，就是这么肤浅，甚至不需要其他的理由。
但......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只会被简柚柚占据呢？
为什么，自己这个从小城市出来的死小孩，在见过了繁华的花花世界，身边有着各种各样的美女，却还对那个永远努力让自己合群的边缘少女念念不忘呢......
“我，以前喜欢过一个女生。”
黎星终于松口了，而段小韵也兴致勃勃地坐直了身子，想听听这个黎星把自己的过去讲的清清楚楚。
“应该算是青梅竹马吧，我们从小在一起玩，只是后来分开了很久，直到初中才重新分到一个班。”
黎星的脑中率先浮现出了吕尚瑾的面容，毕竟她是自己真正第一个喜欢的女生，有着深远的意义。
“六七年的时间，她都变了很多，她变得又阳光又优秀，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和责任心，像颗小太阳一样照顾着身边所有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她的。”
“哇，这么好的女生真的存在吗？如果让我见到她我一定要想办法当她的朋友。”段小韵的脑中已经浮现出了一个完美的女神形象，“那不怪你，想必她的心里就没想把时间浪费在中学的小打小闹上。”
“她对想当她朋友的人向来是来者不拒的，你肯定也不例外......当然你说的是对的，她的梦想是走向更远大的舞台，初中生早恋这种事情，估计在她看来都有点可笑吧。所以我也只是暗恋了，只是默默看着她对我来说就够了，不敢再奢求更多。”
“白月光啊.....没想到黎星也是个这么矫情的家伙。”
“矫情吗？我更喜欢用细腻这个词。”黎星难绷地笑了出来，“所以后来我也放弃了，与其奢求这种完全不可能有结果的人，不如果断地放弃来的更好，减少自己会因为自怨自艾受到的伤害。”
“因为知道自己一定得不到所以就果断放弃吗......真是明智啊。”段小韵沉思了几秒，低声地回应着。
“六七年的时间，把她变成了一个优秀的万人迷，而我还是那个只会泡在街机厅里待一整天的衰仔，能保持朋友关系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这是我最清晰的认知。”黎星顿了一下，随后嘴角扬起，“但我不后悔，因为我在那个又脏又乱又小又破的街机厅里，遇到了那个愿意包容我一切的女生。”
......
段小韵没有说话。
“我对她的第一印象，大概是唯唯诺诺这个词吧。她很努力想要融入这个集体，哪怕是压抑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也不愿成为孤独一人。对，她很孤独，我不知道为什么，但看着她，我就能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孤独感，就像是找到了同类的感觉。”
“总之，阴差阳错之下，我们成为了师徒，就像现在我教你们街机一样，我也那样教着她......再后来成为了朋友，也是我为数不多能够被称为朋友的人。是她拯救了我这个孤僻的衰仔，让我的生活平添了几分明亮的色彩，光是这点，就足够让我毫无保留地喜欢上这个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小女孩了。”
“所以，我向她表白了，我说了很多很多的东西，长的不像是表白......虽然过程有点曲折，但结果是好的，我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那大概是我一生最开心的时光了，我有了最优秀的徒弟，最贴心的朋友，以及最喜欢的女生，一切都像梦境般不现实。”
“当我们在一起后，我想要去深入了解她的内心世界，只是越是深入了解她我就越能察觉到她心中掩藏的事情，那种沉重的情感，以及她背负的事情，恐怕不是我这个小小的初中生能承受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想不自量力地去和她一起承担这一切，哪怕我知道我并帮不到她什么，但好像我们在彼此身边，那些沉重的事情就能短暂地被忘却一般......”
“只是，当一切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我眼睁睁看着她从我的身边离开，当那泼天的无力感席全身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渺小无力，我什么都做不到......”
“但，直到现在，我还在守候着，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有重逢的一天。她已经给我看到了一段感情能够达到的最顶点，是超脱了所有感情的灵魂共鸣，她已经彻底将我的心占据了，恐怕以后都不会再有其他人的位置了，就是这么简单。”
......
话题结束，段小韵的脸上失去了笑容，她的眼神近乎闪躲，只是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桌面，想要寻找一个能够承载她阴郁目光的物体。
她第一次，第一次如此能够察觉到自己的心理，那种莫名其妙慌张的感觉，甚至想要从这里逃离出去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她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开始这种话题，简直就是在自取其辱，甚至是在往自己的心灵上刻下一刀又一刀。
她有些艰难地看着黎星的脸，却在黎星的脸上看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表情。
那是一种温柔到极点的笑容，哪怕只是说着和那个女孩发生的一切，他的脸上都能洋溢着这种幸福的表情，仿佛那素未谋面的女孩就坐在自己的身边，而她段小韵，只是个可有可无的路人......
“我觉得，可能是你的滤镜有些太重了吧.....”
在内心挣扎了许久后，段小韵只能用尽全力从口中挤出了这句话，只是这句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毕竟其中酸溜溜的意味连她自己都能听出来了。
“什么意思？”
黎星的笑容缓缓消失，僵硬的表情凝滞在了脸上，他看着面前的段小韵，眼神中尽是疑惑。
但既然话已经说出口了，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可言了......
“或许，只是当时是你的低谷期，你太需要一个依靠了，所以当那个女生出现的时候，你把所有美好的期待全部都投射到她的身上了......或许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生，她也没办法承受你那么多美好的期待，所以......”
“所以她才会离开我？因为我对她的期待过多了？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只是一场泡影，都是我自己幻想出来的？”
少见的，黎星的情绪变得相当激动，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话语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段小韵慌了神，她没想到黎星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她也从未想过这个从来以一副平淡姿态面对所有事情的男生会有这么敏感的一面。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够对她放低一点期待，也许就能够在她离开后用更积极的心态去面对后来的事情了，如果因为她离开就放弃了对未来的热情，在她这一棵树上吊死，或许你就会忽略身边很多美好东西了......”
段小韵已经极力让自己的话语清晰一点了，几乎是惊慌着，支支吾吾着为自己刚才的话语找补着。
“你都说了，她在我最低谷的时候出现了，向我投来了温暖，是她把我从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拯救了出来，那我为什么不能将她视作我的支柱？你又没经历过我们经历的事情，你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光是怎样的，你又知道什么？”
......
“如果，她能够包容你的一切，是一个在你眼中近乎完美的人，那她已经比你高出一个阶层了，当你对她投以过多的期望时，她也会期盼着你的成长，达到和她一样的程度，否则只是单方面的......施舍。”
段小韵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那两个字。
“所以，我没有达到她的期盼？是她一直在施舍我这个可怜的丧家之犬？”
“我不是这个意思.......”段小韵的呼吸愈加急促，她捂着自己的心口，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动到了极限，“我想说的是，你应该务实一点，去找一个和你同样的人，有着自己的缺点，自己的怯懦，自己的踌躇，而不是一直望着她可望而不可及的背影，就像当初你喜欢的那个青梅竹马一样.......”
“比如谁？”
“.......我不知道。”
“段小韵！”
段小韵已经不敢直视黎星的眼睛了，只是默默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承受着面前黎星的怒火。
“你别搞错了，我们才认识两个月不到，你不要再狂妄自大地说这些话了，你又知道我什么？你很了解我吗？我曾经最黑暗的时光里完全是因为她才能走下来的，如果没有她，我早就在那个该死的班级，那脏乱的街机厅里面发烂发臭了！是她让我看见了生活有多么美好，是她让我知道我的身边还有那么多值得去爱的东西！”
“如果，那个时候我也在你身边的话，我也可以像他这样的啊！”
————
段小韵猛地站起了身子，她用尽全力握紧了双拳，用尽全力说出了这句有些苍白的话语。就连周围的顾客都被这二人吓到了，看热闹似的朝这里望来。
而黎星呢，他也怔住了，他微微仰起头，看着段小韵那张脸，她的眼眶已经泛红，逞强似的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流下，像个倔强的死小孩一样，死死地注视着黎星的双眼。
“我也可以陪伴在你这个阴郁的家伙身边，我也可以成为你的知心朋友，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体会生活的美好，我也可以热爱你热爱的东西，我也可以.......”
一声近乎哀鸣的哽咽，仿佛有某种东西在空气中无声碎裂了，清晰可闻。
“我也可以的......黎星，我也可以的.......”
这是她付出所有勇气的，最后一声无力的宣告了。
“但你不是她。”
到最后，黎星却丧失了所有的情绪，只是抽搐着嘴角，近乎悲悯地看着眼前的段小韵。
就像是，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倔强的坚信自己能够对抗所有的死小孩。
她真的和自己很像，甚至说他们就是一种人......
而面前这个倔强的死小孩，当她看见黎星的眼神的那一刻，最终还是让泪水顺着自己的脸颊滑落下来了。
她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露出了自己最自私、最扭曲，但也最可悲的一面......
可即便是如此，黎星却也只是摇了摇头，用那种悲悯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那种眼神简直如利剑般，要将自己残破不堪的身躯贯穿.......
不要.......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
......
——————
“两碗牛肉面，一碗变态辣，一碗不要辣。”
当老板端着两碗面走到桌前时，却只看见了那个男生坐在位子上，失魂落魄地望着门口，仿佛在注视着某人离去的身影。
“怎么，小情侣吵架了？那这碗我要不要帮你退了？”老板见男生的模样，也是相当善良地问了这么一句。
“没事，辣的给我吧，我也尝尝到底是什么味道。”
当筷子将裹挟着辣油的面条送入口中的那一刻，男生的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不适神情，却也什么话没说，只是顶着满头大汗，一言不发地闷头吃着那碗变态辣的牛肉面，哪怕他的脸都已经辣的通红，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就仿佛是将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在这一刻发泄了出去，和这碗辣到惊为天人的牛肉面在较着某种意义不明的劲。
这种刺痛到生不如死的感觉......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喜欢啊.......
黎星在心里默默地问出了这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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