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堆小孩子的残肢断躯从竹箱里掉出来，这画面的确吓人，利用歪门邪道害人的家伙关松生见过许多，身边带个小孩迷惑别人视线的不是没有，甚至带着的孩子也很有可能是受害者，所以他反应才那么大，想直接把人拿下。
苍第一眼也为竹箱里的东西震惊，不过他马上就看出不对了，那些断肢的确逼真，但在很多细节上跟真的尸体还是不一样的，起码跟他从前见过的真断肢不一样。
而再仔细看，就会发现这些断肢跟旁边的男孩身体非常像，包括躯干上穿的衣服，如果把这些部件都拼起来，就是个仿照男孩制作的等身人偶。
结合男子之前说的“偷桃”，这大概是他们表演戏法要用的工具。
“他们不是恶人，变回来吧。”
后半句是说给关松生听的，可能是想把人一击扑倒，他冲出去时变成一只像狼的野兽，现在还没变回来。
“假的？”
关松生老实变回人型，并顺势拿起地上一只断手查看，终于在手臂切口位置发现了端倪。
“可这也太真了，拿去骗些小妖精都没问题。”
假人他也不是没见过，纸的、木头的、布的、陶土的，做假人的法术五花八门，眼前这些放在里面也算拔尖。
“你们两个到底是干什么的？这不是寻常卖艺人能学会的法门，还有这绳子……”
说着，关松生拿起地上那一大捆绳子，这麻绳看着不起眼，其中也另有乾坤。只见他将绳子往地上一抛，绳子一头仿佛活了一番直指天空而去，达到一定高度后停住，笔直的竖在地上，仿佛连接天空和地面的阶梯。
“这是用来耍神仙索的绳子，还是已经制好，基本用不上法力就能使的，这玩意儿可不好搞，需要专人制作。”
苍说这对父子不是恶人，关松生是信的，可从这堆东西看，他们也绝不是什么普通人，不能真当做普通卖艺人放走。
“我从前听师父说过，会耍神仙索的人已经很少，如今大部分都是靠藏在麻绳里的机关骗人，他上一次见到会这种法术的人还是白莲教的法师。”
白莲教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不必说，好人不是没有，但坏人更多，而且鱼龙混杂，乱得很。
闻言，苍微微抬头往天上看，粗壮的绳索直入云霄，不需要任何支撑立在那里。他刚才看的很清楚，关松生扔绳子几乎是随手一抛，此举动用的法力还没有他拿符点个火来得多，的确是个能供“普通人”驱使的法器。
再看地上那对父子，虽然最后苍拦下关松生没让他真像野兽一样去扑人，但面前人等于妖精的观念已经形成，又见苍一拂尘就能控制全局，自家的各种“宝贝”还被轻松识破，男子不敢轻举妄动，只牵着儿子老实待着。
这种态度，倒是省了不少功夫。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老实交代。”
“爹，妖怪……”
“妖……什么妖怪，我可是正经道士。”
最近跟先天人们待久了，大家都把他那奇异的变化之法不当回事，关松生渐渐也忘了他身上的部分特征与人们当下认知的道士差别很大，比起道士，关松生那灵活的变化法门更像世俗认为的妖怪法术。
而且他刚才在人家眼前来了两回大变活人，那一身道袍已经不具备说服力了。不过因为对面的恐惧，他们问起话来倒是老实，不用苍和关松生再说什么，男子就把来这儿的目的交代了。
父子两人以卖艺为生，但一直不景气，因为他们那神仙索的确跟白莲教有点关系，男子祖上是白莲教的人，给子孙后代留了点吃饭的手艺，可这些年来白莲教的名声越来越臭，内部也相互争斗，许多只想老实过日子的“白莲教后人”根本不敢用这些技法赚钱，一个不好就可能锒镗入狱，甚至杀头。
虽说这根“神仙索”算传家宝，可手里有这么个东西不能一直藏着不用啊，而且还没法直接卖钱，只能趁着最近白莲教势弱，没人注意他们，抓紧练练赚点钱。
男子想出来的赚钱方法，就是苍刚才听到的“偷桃”，流程就是他把神仙索竖起来，让儿子爬上去摘“仙桃”，然后再把支零破碎的假尸体从上面丢下来，让看客们以为他儿子被天上的人发现杀了。
设计这样的发展，就是为了让看客们受到惊吓，男子再稍微卖个惨很容易就能拿到钱，最后再让儿子“复活”，又能拿一波钱，一出戏足够父子二人表演完离开去别的城镇继续。
至于为何要来这荒郊野外，原因是最近长清县总有些达官贵人的车队出入，还都是些外地人，说什么来长清拜佛，可长清最有名的那位高僧早圆寂了，剩下弟子的名声都不够，不可能吸引那么多人来参拜。
镇上是热闹了，但人也多了，父子两个计划是在新春时去济南府给官老爷们表演，这种时候要是练习被别人看见，那他们的计划就泡汤了。
“我听几个外来的人说，有大官勾结白莲教闹大了事，好多地方都在严查抓捕，有些官老爷受不了，就提前跑去了别处。”
男子怀疑那些外面来的达官贵人就是为了躲这个，照这个趋势下去他们是白莲教后人的事早晚被发现，与其一直缩着，不如赶紧搞些钱财离开。
“白莲教里混着大官不是很正常，这个时候才抓人，早干嘛去了？”
眼前这对父子除去白莲教后人的身份外就真的只是俩平头百姓，对于他们听到的小道消息，关松生是不信的。
白莲教的教众成分复杂的原因之一就是他们那“在家出家”的松散规章，当事人只要有心藏，不表露法术，谁都不会知道。年轻时加入，后来当上大官继续参加白莲教事宜的其实很多，只是他们不声张罢了。
不过有一点是对的，最近官府的确在打压白莲教，大有要重新讨伐，想将其直接压死的架势。
“那这假人的制作技艺是从何而来？”
苍更在意这个，这假尸体实在逼真，拿去骗普通人一骗一个准，但男子说自己是白莲教后人时，没说祖上有这种手艺。
“这……这法子是从一个跳大神的女人那得来的，我用祖上传下来的一些东西跟她换了这技法。”
能给子孙后代留下神仙索，那个白莲教法师实力肯定不俗，留下来的东西也绝对不只一件法器，但这不是没落了吗，传到男子这里识字都成问题，真记载了什么厉害的法术他也看不懂，最后拿去跟别人做了交易。
与白莲教有联系，但跟现在的白莲教没有瓜葛，身怀奇异法术，但只是为了赚钱糊口，苍与这对父子在这里遇见，真的只是个巧合，也是一个乌龙。
“该去找剑子仙迹了。”
确认父子两人无害后，苍就不打算管了，带着还想说什么的关松生回了山上，他应该是还想辩解自己不是妖怪，苍觉得他已经辩解不了了，那个孩子认定关松生是妖怪。
在蛇窟洞口，一身伤的巨蛇被迫把脑袋伸出来，小螭龙拽着它的鳞片将蛇头按在地上，挣脱不开。
或者说，它已经不敢挣扎了。
“这大长虫还挺皮实，就是跟脚看着不怎么样，鳞片不太值钱，不然还能剥了皮送给我拿表弟呢。”
巨蛇本身不愿意出来，是小螭龙钻进井里把它打了一顿硬扯出来的，基本全靠另一方作为龙的蛮力。
“仙长，我进去时看那井底下有砖石垒砌，修的挺好，明显是花了大功夫开凿的。对了，里面还有条怪模怪样的死蛇。”
“比这条大的还怪？”
柳清缘拿拂尘敲敲巨蛇的脑袋，这条蛇不但体型大，身上也出现许多妖精异化的特征，导致柳清缘连这条蛇的品种都看不出来。
这就够怪了，井里面还有什么？
“体型不大，就普通大小，但那蛇头上有个鸡冠子一样的东西，看着像祭品。”
“鸡冠蛇？这玩意儿可稀罕的很，还是泡酒的好料，就在井底下吗？”
听见这个，彭海秋来劲了。
“我看那蛇死了挺久，周围的毒蛇也都躲着那块地方爬，肯定泡不了酒了。”
“小余，你把这蛇整个拉出来，吾和剑非道去井里面瞧瞧。你们在这儿等小关道长和弦首回来，顺便审审这个大家伙。”
三太子一开始给柳清缘推荐小螭龙时，他还惊讶了一下，这条小龙不姓敖反而姓余，据说是随母亲那一边姓的，没说具体名字，不过也不妨碍称呼。
巨蛇的体型正好卡在井口能容纳的最大直径上，不把这蛇整个拖出来，旁人也没法到井下面去。
“加我一个，鸡冠蛇好多年都没见到了。”
彭海秋想一起加入，反正他这个散仙不怕毒蛇，柳清缘便同意了。
井下能容纳那么大一条蛇，小螭龙钻进去打了一架也没塌，光这两点就能说明井底下空间的大且结实，要柳清缘来说，这底下的空间不像井，更像一个大型地窖。
“这些蛇倒不像外面那些。”
之前被蛇窟里的毒蛇攻击过，剑非道便直接提着剑下来，井下的毒蛇也很多，密密麻麻的团在地上，但不会攻击人，不知是已经被小螭龙震慑的不敢动，还是因为作为主心骨的巨蛇没了不知道怎么行动。
四周的墙面都是砖石垒砌的，一些地方还能看到伸出断裂的木头，整个空间好像一间建在地下的密室。
“……感觉进到奇怪的地方了啊。”
柳清缘抬头，头顶井口的位置从下方看只是个小圈，井底除了昏暗的环境，还有尸体腐烂后的刺鼻气味，地上四散着不少白骨，零零散散的堆着，看不出是人还是动物的，难管小螭龙气冲冲钻进来打架，简单揍一顿就马上把巨蛇拽出去了，除了生活在这里的蛇群，谁都受不了这气味。
“这段日子真是处处有惊喜……”
彭海秋从袖子里拿出一颗宝珠，周围一下子被照亮，然后他一转身，发现另外两个人被光线照的发白光。
“……两位真是比我还像仙人。”
看看旁边两个“白飘仙”，再看看自己一身质朴的书生打扮，彭海秋心里考虑自己是不是该换个造型。
“这是夜明珠？”
“不，这是炼制过的宝珠。”
有了照明，三人很快就找到小螭龙说的鸡冠蛇尸体，尸体被放在一个小台子上，所有毒蛇都避开这里，成了此地最空旷的一处角落。
彭海秋的照明非常给力，柳清缘他们能很清晰的看到尸体上的细节，可就是这么一看，问题出来了，这具“鸡冠蛇”尸体是假的。
怎么说呢，蛇是真蛇，鸡冠也是真的鸡冠，但蛇只是一条普通毒蛇，脑袋上的鸡冠将一只公鸡的鸡冠硬缝上去的。
这“鸡冠蛇”不但是假的，还是人为造假，还用特殊手法制成了类似标本的东西放在这里，的确像祭品。
“原来是人为的。”
看清“鸡冠蛇”是真面目后，彭海秋大失所望。
“这些人啊，在祥瑞上造造假就算了，鸡冠蛇这种东西干嘛弄个假的？和祥瑞又不搭边。”
“地上这痕迹，那巨蛇平常就盘在这里。”
柳清缘顺着放置“鸡冠蛇”的小台子走了一圈，这周围是没有蛇群盘踞，地面上留有很深很宽的压痕，像是巨蛇爬行时留下的，让小螭龙把巨蛇整个拽出去时，对方挣扎的更力量，仿佛井下有什么需要守护的宝物。
但井下并没有金银财宝，只有一堆又一堆的毒蛇，一具伪造的“鸡冠蛇”标本，以及一堆被吃剩下，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白骨。
“前辈，看这些！”
发现四周墙壁有封印的波动时，剑非道就转而研究起这个空间的边边角角，最终从堆在角落的破碎骸骨中有了发现。
剑非道从中找到了几个破碎的环状物件，有的镶着金，有的锈迹斑斑，还有一些散落的木刻珠子，虽然都有不同程度的损坏，依然能判断这些物件的来源。
因为最近他们经常见到这些东西，破碎的环状物件跟僧人袈裟上的大环扣差不多，木刻珠子其实就是雕了些花样的念珠。
这些面目全非的尸骨里有人的白骨，而且还是僧人。
“……真是想简单一回都不行。”
柳清缘忍不住感叹，这是聊斋会有的剧情吗？一个蛇窟给他干哪去了，解密游戏？说实话，他开始怀念人与妖的爱情故事了。
因为在山下耽搁了一会儿，苍和关松生到蛇窟时，大家已经开始审巨蛇了，但碍于这家伙的不配合，整个过程很累人，有小螭龙在旁边施压都很累人。
“剑子仙迹呢？”
“剑子和剑非道去井下面了，弦首之前去哪了，怎得现在才来？”
此山不大，苍如果只在山脚附近，关松生变成燕子飞下去用不了多久，两人再上来更是轻松，到达时间却比预想的晚了不少。
他们要是能回来的早点，还能看到小螭龙用人形硬拖巨蛇出洞的神奇场面。
“遇到一些小插曲，并无大碍。”
“师兄我跟你说，长清这地方竟然还有神仙索……”
苍认为山下那对父子没什么可说的，本质只是身怀点特殊技艺讨生活的人，关松生却不这么想，白莲教后人、法器神仙索，明明就很值得说嘛。
还有那些假人，那些能够以假乱真的断肢可操作性非常大，完全可以在危机关头玩一波金蝉脱壳。
“这蛇妖如何了？”
“能说话，但是骂人巨多。”
仗着巨蛇被压制无法反抗，任平生直接把蛇的身体当做靠背，半倚在旁边，偶尔用手杖戳戳蛇鳞。
“听起来这家伙对人有深仇大恨，见到小石郎时还应激了一下，差点把洞口弄塌。”
苍顺着任平生指的方向看去，如今的封印阵法已然破败不堪，曾经生长极快的藤蔓只剩下几成，若不是洞口外还守着这么多人，洞里的毒蛇怕是早跑完了。
巨蛇体型庞大，几人围着蛇时视线难免受限，苍站的位置远离巨蛇，对洞穴的情况看得更清楚些。
“两位，劳烦移几步。”
彼时李道长正专心听着关松生讲述刚才在山下发生的事，听见苍这么说时没有深想，只顺从的拉着自己师弟往旁边平移了几步，不待他再问什么，一道凌厉气劲从他们旁边略过，重重打在石壁上，激起一阵烟尘与碎石。
待烟尘散去，被苍攻击的石壁落下一个大洞，里面裸露出墙砖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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