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狠狠拍打在巨大的穹顶之上，又被那坚固的弧形结构无情地反弹回来，在诺大的空间内反复激荡、叠加，最终汇聚成一片令人心脏几乎停跳的混沌轰鸣。
足以容纳万人的室内中央球场，此刻每一寸空间都被狂热的能量填满。
炫目的聚光灯阵列如同星群坠落，将中央那片深蓝球场照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环绕整个场地的巨型LEd屏幕，正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播放着球员特写和慢动作回放，冰冷的电子光芒与看台上挥舞的无数瑞士十字旗、米字旗交相辉映，织就一片沸腾的色彩海洋。
空气浓稠得几乎凝滞，混合着汗水蒸腾的气息、爆米花的甜腻以及无数人呼喊时喷出的灼热呼吸。
庞大的空间非但没有稀释这狂热，反而将其压缩、聚焦，化作无形的重压，沉甸甸地笼罩在即将踏入这片战场的每一个人肩头。
“女士们！先生们！！”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遍布球场的顶级音响系统，试图穿透这片人声的汪洋，却如同投入巨石的微小涟漪，瞬间被更狂猛的欢呼与跺脚声彻底淹没。
两道闸门在球场两端轰然开启，如同神话中巨兽张开的巨口。
左侧，瑞士队的红白战袍汇成一道锐利的洪流。走在最前的身影，瞬间攫取了几乎全场的目光。阿玛迪斯·莫尔根。他步伐沉稳，踏在光洁的地板上却仿佛踏在硝烟未散的焦土之上。
黝黑的皮肤绷紧在棱角分明的颧骨上，深陷的眼窝里，那双灰色的眸子沉静得像两潭深秋的寒水，不起波澜，却又蕴含着一种经历过彻骨严寒后淬炼出的、近乎冷酷的专注。那是战火与贫瘠在他灵魂深处刻下的印记。
网球，对他而言，从来不是消遣或荣耀，而是从地狱边缘挣扎着爬回人间的唯一绳索，是血肉与意志锻造的武器。在他身后，瑞士队的队员们一个个绷紧下颌，眼神锐利如刀，沉默地散发着一种铁血军团般不容侵犯的锋芒，每一步踏出都带着金属般的铿锵感。
右侧闸门涌出的深蓝身影，则是英国队。走在最前方的少年，身姿挺拔如松。南霁歧。他那头标志性的银灰色短发在炫目的灯光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深蓝色的队服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沸腾的看台，最终，毫无意外地，落在了对面那个同样被万众瞩目的身影上——阿玛迪斯。
两道锐利的视线，跨越喧嚣鼎沸的人海，在炽热的空气中悍然相撞。
没有火花迸射的巨响，只有一种更深沉、更凝滞的压迫感弥漫开来。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压缩，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
阿玛迪斯那双灰色的瞳孔深处，似乎有某种被岁月和苦难磨砺出的、冰冷坚硬的东西在缓缓转动，牢牢锁定了南霁歧。
南霁歧则微微眯起眼，银灰色的睫毛下，冰蓝色的瞳仁深处燃起一丝极淡却无比纯粹的战意，如同极地冰层下涌动的熔岩。
瑞士主将的步伐没有丝毫停顿，径直走到球网前。他比南霁歧高出些许，身形也更为健硕，投下的影子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
“南霁歧，”阿玛迪斯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特的颗粒感，像砂纸摩擦过粗粝的岩石。他的英语带着一丝瑞士德语区的硬朗口音，“你与勒内·加缪的那一战。”
他顿了顿，灰色眼眸中的审视意味浓得化不开，“非常精彩。令人印象深刻。”
每一个单词都像是经过精准的打磨，沉重而直接，砸在两人之间短暂的寂静里。
那不是客套的恭维，更像是对一件值得警惕的武器的重新评估。
南霁歧的目光平静地迎上那双深潭般的灰眸。在那片看似沉静的灰色之下，他清晰地捕捉到了某种东西——一种被绝望和战火淬炼过无数次后、融入骨髓的、对胜利近乎偏执的饥渴。
如同受伤的孤狼舔舐着獠牙，只为下一次更致命的扑击。这是一个视网球为生命本身、每一寸肌肉纤维都只为战斗而生的对手。坚韧，难缠，而且危险。
一丝极淡、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在南霁歧唇边掠过，那不是笑容，更像是猎手终于发现了值得全力追逐的猎物时，从灵魂深处逸出的兴奋。
“彼此彼此，阿玛迪斯。”南霁歧的声音清澈平稳，穿透了背景的喧嚣。他主动伸出右手，越过象征界限的球网，“期待交手。”
阿玛迪斯的目光在南霁歧伸出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那短暂的一秒被无数倍地拉长。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岩石般的脸庞线条没有丝毫软化。最终，他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下颌的线条绷得更紧，仿佛一个无声的宣告。
他没有去握那只手，沉默如同最坚硬的盔甲，包裹着他，转身走向己方球员席的阴影之中。无声的拒绝，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划出了界限：球场即战场，这里不需要虚伪的礼仪，只有胜与负的裁决。
南霁歧神色不变，自然地收回手。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簇战意的火焰无声地跳动了一下，燃烧得更加纯粹。
球员席的塑料座椅在巨大的声浪中似乎也在微微震颤。基斯·奥多纳修和修·奥多纳修这对双胞胎兄弟紧挨着坐在英国队深蓝色的区域里。
基斯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瑞士队球员席那边几个身材格外魁梧的身影——艾伯特·费迪南德和兰迪·墨尔本，瑞士队着名的“力量堡垒”双打组合。
看到他们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甚至没有起身热身的迹象，基斯紧绷的肩膀才不易察觉地松弛下来，他轻轻呼出一口气。
“还好，”基斯侧过头，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淹没在噪音中，“艾伯特和兰迪没动。看来第一场双打，他们不打算用这对王牌。”
旁边的修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依旧，但紧绷的下颌线同样放松了些许：“嗯。他们大概也想稳扎稳打，先拿下一场双打胜利，打开局面。”
他的目光扫过瑞士队那边，几个陌生的面孔正在场边做着拉伸，“派出的组合，实力应该也不弱，但至少不是那对‘攻城锤’。”
瑞士队那边，阿玛迪斯刚刚在教练席旁坐下，高大的身躯在阴影里像一座沉默的山。皮特·兰比尔，瑞士队内以头脑着称的选手，正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转着一个网球，目光若有所思地投向英国队方向。
“亨利，”阿玛迪斯的声音低沉地响起，是对坐在他旁边、那个金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少年说的，“你怎么看？”
亨利·诺贝尔三世微微扬着下巴，视线扫过英国队球员席，最终定格在基斯和修身上，嘴角勾起一个带着绝对自信、甚至有些傲慢的弧度：“艾伯特和兰迪的力量，应该留到更关键的时候去粉碎对手。至于第一场双打？”
他轻轻哼了一声，“对面那对双胞胎，资料显示配合默契，技术全面，但缺乏一锤定音的力量和足够的大赛高压经验。我们的组合，足够拿下。”他的语气斩钉截铁，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确定的真理。
阿玛迪斯灰色的眼眸深处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那就这样。胜负的关键，”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钢铁般的重量感，“终究会在单打场上决定。”
球场上的灯光骤然聚焦，裁判清晰的口令通过麦克风传遍每个角落。第一场双打二号的对决，在万众屏息中拉开序幕。
球拍撕裂空气的尖啸、网球撞击拍线发出的沉闷爆响、鞋底与硬地球场摩擦出的刺耳锐音，还有选手们短促有力的呼喝，瞬间填满了先前被欢呼占据的空间。
每一次精彩的对攻或惊险的救球，都引发看台上新一轮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巨大的电子记分牌上，代表英国和瑞士的分数交替上升，如同两颗激烈搏斗的心脏。
“Game，奥多纳修兄弟，7-5！”裁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
“Game，瑞士队，6-4！”另一场双打结束的宣告紧随其后。
两场激烈的双打鏖战结束，巨大的电子记分牌上，最终定格在“1-1”的比分。汗水浸透了选手们的衣衫，沉重的喘息在短暂的寂静中清晰可闻。
整个万人球馆的空气仿佛被这两场高强度的拉锯战彻底点燃、压缩，变得更加粘稠而灼热。无形的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沉甸甸地套在了每一个即将上场的选手心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硝烟的味道。
然而，在英国队深蓝色的球员席角落，这股令人窒息的凝重氛围似乎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开了。
“哇——哈！”一声元气十足、带着点傻气的怪叫猛地炸开。
远山金太郎，那头标志性的火红短发如同燃烧的火焰，他像只精力过剩的猴子，猛地从座位上弹射起来，原地高速地蹦跳着，宽松的队服下摆被带得呼呼作响。
他一边跳，一边用力甩动着手臂和腿脚，做着夸张到有些滑稽的热身动作，嘴里还念念有词：“终于轮到我了！终于轮到我了！瑞士的家伙，等着瞧吧！看我的超级无敌霹雳——！”
他旁边沉稳的队友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生怕被那充满原始爆发力的动作波及。
瑞士队球员席那边，一道冷静审视的目光穿透喧嚣，精准地锁定了那个上蹿下跳的红色身影。
亨利·诺贝尔三世的金发在顶灯下熠熠生辉，他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蓝眼睛微微眯起，像精密的仪器在扫描目标。
“远山金太郎…”亨利的嘴唇无声地开合，脑中瞬间调阅出教练组提供的厚厚资料和分析报告。
身体素质评估：SS级（远超同龄人极限阈值）；技术风格：极度自由，无固定模式，依赖野兽般的直觉与爆发力；关键弱点：战术意识薄弱，情绪化，易被激怒… 一条条冰冷的分析结论在他脑中快速闪过。
“单打三号，英国队，远山金太郎选手！瑞士队，亨利·诺贝尔三世选手！请入场！”广播声带着电流的质感，响彻全场。
亨利嘴角勾起一个绝对自信、甚至带着点轻蔑意味的弧度。
他优雅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色运动衫领口，拿起球拍，动作流畅而富有韵律感，如同即将登台表演的艺术家。
“放松点，亨利，”一个带着调侃意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皮特·兰比尔靠在椅背上，手指灵活地转动着一个网球，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容，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对面那个还在蹦跳的红毛小子，“对面那只‘野生猴子’，数据模型可不太好预测哦。别阴沟里翻船。”
亨利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头也没回，只是那自信的弧度加深了，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傲然：“数据只是参考，皮特。在绝对的实力和精密计算面前，任何原始的蛮力都只是徒劳的挣扎。”
他踏上通往球场的通道，聚光灯瞬间将他笼罩，金发闪耀如王冠，“只会属于更优雅、更智慧的一方。”他顿了顿，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队友耳中，“当然，我会赢。”
他身后的阴影里，阿玛迪斯灰色的眼眸沉静地望着亨利的背影，又缓缓移向对面那个蹦跳着跑向球场的红色身影，没有任何表情。皮特耸耸肩，手指间的网球转得更快了。
远山金太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刺眼的灯光下，迫不及待地跑向自己的发球位置，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兴奋笑容，牙齿白得晃眼。他站在底线后，用力跺了跺脚感受着硬地的回馈，然后高高举起球拍，冲着网带对面那个站姿挺拔、神情倨傲的金发少年，用尽全身力气、元气满满地大吼一声：“哟！瑞士的！你好啊！我叫远山金太郎！请多指教啦——！！”
标准的日语，响亮，热情，穿透力极强。
网带对面，亨利·诺贝尔三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零点一秒。他那张线条优雅、时刻保持着贵族式从容的脸上，第一次清晰地出现了一丝裂痕。一丝混合着错愕和被冒犯的愠怒飞快地掠过他冰蓝色的眼眸。
他听不懂。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种完全超出预判的沟通方式，像一颗小石子丢进了他精密运转的思维齿轮里。对方那毫无心机、甚至显得有点傻气的热情笑容，在亨利眼中瞬间被解读成了另一种含义——一种赤裸裸的、居高临下的轻视！这个野蛮的、连国际通用语言都懒得说的对手，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一股冰冷的怒意猛地窜上亨利的心头。
“哼，”亨利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清晰的冷哼，下巴抬得更高了，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阿尔卑斯山巅终年不化的寒冰。他不再看远山金太郎那张灿烂的笑脸，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身份的亵渎。他转过身，动作带着刻意的高傲和疏离，留给远山金太郎一个线条冷硬、拒人千里的背影。
“……”远山金太郎脸上的笑容瞬间卡壳，眨巴着大眼睛，满脑袋问号。“诶？听不懂吗？”他挠了挠那头乱糟糟的红发，看着那个冷冰冰的背影，小声嘀咕了一句，“看来得学学英语了？真麻烦啊…”
他甩甩头，瞬间把这点小小的“沟通障碍”抛到了九霄云外。管他呢！打球最重要！
“小金！”基斯的声音从英国队球员席传来，带着点急切。远山金太郎立刻转头，像个等待指令的大型犬。“那个亨利·诺贝尔，”基斯语速飞快，目光凝重，“打法非常骄傲，进攻性极强！而且他脑子转得飞快，特别擅长抓对手习惯性动作的微小破绽，然后用一连串精密的组合进攻撕开缺口！一定要小心，别被他牵着鼻子走！”
“哦！骄傲？进攻？脑子快？”远山金太郎重复着关键词，非但没有紧张，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反而“噌”地燃起两簇更加兴奋的火苗，“听起来超——有趣的嘛！”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发出砰砰的响声，“让他来试试好了！”
修无奈地扶了扶额，看向旁边一直沉默观战的南霁歧：“队长，小金他…真的没问题吗？对方明显是战术型选手。”
南霁歧的目光落在远山金太郎那跃跃欲试、毫无阴霾的背影上，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纵容的笑意：“不必担心。小金，”他顿了顿，声音平静，“会打得很‘开心’的。” 那“开心”二字，似乎蕴含着某种不言而喻的笃定。
远山金太郎可没心思管后面的对话了。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整个球馆沸腾的能量都吸进肺里。那颗黄绿色的小球被他高高抛起，直刺穹顶那炫目的灯阵！他屈膝，身体后仰如一张拉满的巨弓，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此刻绷紧、蓄力，蕴藏着爆炸性的原始能量。紧握球拍的右臂肌肉贲张，球拍在灯光下划出一道短暂而耀眼的银色弧光！
“看我的——！！”一声石破天惊的咆哮撕裂了喧嚣！
“超级——百万吨奇幻豪华火山喷发球——！！！”
球拍与网球接触的瞬间，时间仿佛被强行拖慢了半拍。那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撞击声，如同万吨巨石狠狠砸进深潭！紧接着——
轰！！！
一道模糊的、裹挟着肉眼可见狂暴气流的金光，以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速度，悍然撕裂了球场中央的空气！它拖曳着长长的、扭曲的光影尾迹，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感，直扑瑞士队的半场！球体过处，连光线似乎都发生了短暂的折射扭曲，空气被剧烈压缩、摩擦，发出尖锐刺耳的厉啸！
亨利·诺贝尔三世脸上的所有血色，在那道金光出现的刹那，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瞳孔急剧收缩，冰蓝色的眼眸里映出那道致命的轨迹，只剩下纯粹的惊骇！那球未至，一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风压已经如同无形的铁锤，狠狠砸在他的胸口！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对抗着这股几乎要将他掀翻的恐怖冲击力，沉重的压力让他感觉连抬起手臂都变得异常艰难。脚下那双顶级球鞋的橡胶底，在硬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竟被硬生生向后推移了寸许！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如同炮弹直接轰击在地面上！网球在亨利发球区后方的底线附近炸开！落点精准得可怕！深蓝色的硬地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蔓延开一片蛛网般的细小裂纹！尘土和橡胶碎屑被狂暴的气流猛地掀起，形成一片小小的尘雾！
“15—0！”裁判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透过麦克风传开。
整个万人球场陷入了极其短暂的死寂。仿佛被那道毁灭性的金光按下了暂停键。下一秒，更猛烈的、几乎要掀翻穹顶的声浪轰然爆发！无数观众从座位上弹射起来，挥舞着手臂，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呼和狂热的呐喊！声浪汇成实质的冲击波，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
球场上，远山金太郎兴奋地高高跳起，用力挥了一下拳头，脸上是纯粹得毫无杂质的狂喜：“Yeah——！！”他落地后，甚至隔着球网，对着对面那个脸色依旧苍白、眼神阴鸷的金发少年，再次露出了一个大大咧咧、充满善意的笑容，用力竖起大拇指，用日语大声喊道：“喂！瑞士的！加油啊！别灰心！这才刚开始呢！”
他眼神明亮，带着孩子气的鼓励和真诚的兴奋，仿佛刚刚只是完成了一次愉快的游戏。
网对面，亨利·诺贝尔三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个还在微微冒烟的深坑，又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里最后一丝温度彻底消失，只剩下足以冻结空气的冰冷。
他没有回应远山金太郎那“友好”的喊话，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捡起那个在坑边弹跳了一下的球。动作僵硬得像一尊被怒火烧灼的冰雕。
他直起身，转身走向自己的发球位置，留给远山金太郎的，只有那个挺得笔直、线条紧绷到极致的冰冷背影。
远山金太郎挠了挠头，看着那个拒人千里的背影，脸上露出一丝困惑：“诶？又听不懂吗？真是个怪人…” 他甩甩头，那点小小的困惑立刻被抛到脑后，琥珀色的大眼睛重新燃起熊熊战火，他用力拍打着球拍线，声音洪亮地吼道：“再来一球——！！！”
轰！！！
“30—0！”
轰隆！！！
“40—0！”
砰！！！
“Game，远山金太郎，1—0！”
连续四记“超级百万吨奇幻豪华火山喷发球”，如同四颗从天而降的陨石，接连在瑞士队的半场炸开！每一次落地都伴随着地面的震颤和观众席上排山倒海的惊呼。
亨利的脚步如同被无形的泥沼拖拽，每一次移动都显得迟滞而沉重，他引以为傲的预判和计算，在那纯粹到蛮横的力量与速度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的模型。他甚至没能触碰到其中任何一球的边缘！
交换场地的短暂间隙，远山金太郎脚步轻快地跑过球网。经过脸色铁青、几乎将嘴唇咬出血来的亨利身边时，他再次咧开一个大大的、毫无心机的笑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又指了指亨利，用他能想到的最简单的日语词汇和手势表达：“你！加油！别放弃！比赛！好玩！”
亨利猛地闭上眼，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暴怒。他硬生生扭开头，径直从远山金太郎身边走过，肩膀甚至带着刻意的僵硬撞了他一下。那冰冷的侧脸线条，如同刀削斧凿。
“呃…”远山金太郎被撞得晃了晃，看着亨利决绝的背影，挠了挠头，“……真是个奇怪的家伙。明明我都给他加油了…”
亨利的发球局。
他站在底线后，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紧紧攥着那颗黄色的网球。冰冷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针，死死钉在对面那个依旧蹦跳着、毫无紧张感的红色身影上。耻辱感如同岩浆，在血管里奔涌燃烧。对方发球局的绝对碾压，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抽碎了他所有的优雅和自信。
“必须…摧毁他！”冰冷的意志在亨利的脑海中凝结成铁。他高高抛起球，动作依旧带着贵族式的流畅，但手臂挥动的刹那，却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狠戾！球拍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破风声！
砰！
一记刁钻到极致的内角高速发球！带着强烈的上旋，如同毒蛇吐信，直扑远山金太郎正手外侧的死角！速度、角度、旋转，都达到了他此刻状态的巅峰！他要让那个野猴子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精湛的技术！
然而，球网对面。远山金太郎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瞬间亮得惊人！没有预判，没有思考，身体的本能早已驱动！他脚下一蹬，整个人如同蓄满力的弹簧，以快得留下残影的速度横向爆射而出！宽松的队服被拉成一道模糊的红色流光！
“哈！”一声带着纯粹兴奋的呼喝！
球拍挥出！没有教科书般的标准姿势，只有一种浑然天成、将身体协调性发挥到极致的爆发！啪！网球撞击拍线的脆响带着奇异的穿透力。
一道凌厉的金色流光，带着强烈的下旋和难以预测的侧拐，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以一道诡异的弧线，擦着球网顶端呼啸着倒卷而回！精准地砸在亨利反手边线的延长线上！
亨利瞳孔骤缩！身体刚刚启动，球已如鬼魅般在他脚边炸开，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
“0—15！”裁判的声音像冰冷的铁块砸落。
“哇哦！好快！”远山金太郎兴奋地叫了一声，原地蹦了一下，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再来！再来！”
亨利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再次发球，力量更大，角度更刁钻！这一次是追身！直冲远山金太郎的身体而去！
远山金太郎却仿佛早有预料，身体如同没有骨头的橡皮泥，在间不容发之际一个极限的侧身拧腰，球拍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从腋下撩起！啪！球再次被他不可思议地捞了回来，带着强烈的侧旋，高高飞起，划出一个巨大的抛物线，精准地落在底线深处！
“0—30！”
“哇！这个也好玩！”远山金太郎像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笑容更加灿烂。
接下来的十几个回合，成了亨利精密计算与远山金太郎野性本能之间的残酷角力。亨利的每一球都带着强烈的目的性，线路组合刁钻，试图将远山金太郎调动到极限，寻找他重心不稳或习惯性动作的微小破绽。
他的眉头越锁越紧，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每一次看似完美的布局，每一次精心设计的陷阱，在那个红色身影面前都显得如此徒劳。
远山金太郎的脚步快得如同瞬移，身体柔韧得像没有关节，对球的落点有着近乎野兽般的直觉。他的回球毫无章法，天马行空，时而重炮轰击，时而轻巧卸力，时而匪夷所思的旋转，完全打乱了亨利的节奏。
更让亨利感到窒息的是，对方脸上那越来越兴奋、越来越投入的笑容！那笑容刺眼无比，仿佛在嘲笑他所有的努力！
“0—40！”裁判的声音如同丧钟。
汗水顺着亨利金色的鬓角滑落，滴在他白色的运动衫领口，晕开一小片深色。他握着球拍的手微微颤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不甘和懊恼如同毒蛇般噬咬着他的神经。
他被压制了！被一个只靠蛮力和直觉的野蛮人，在自己的发球局里，逼到了悬崖边缘！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啧。”瑞士队球员席，阿玛迪斯低沉的声音响起，像一块冰投入死水，“亨利…太急了。”他那双经历过战火淬炼的灰色眼眸，清晰地映出场上亨利每一次强行发力后微微失衡的重心，以及那越来越失去冷静的眼神。
“远山金太郎，”旁边的皮特·兰比尔接口道，他停止了转球，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惯有的轻松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一丝惊叹，“他的反应神经…快得不像人类。身体协调性更是怪物级别。打法…完全随心所欲，没有任何束缚。亨利的计算，”他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惋惜，“在绝对的速度和本能面前，暂时…吃了大亏。”
“Game，远山金太郎，2—0！”裁判的宣判如同最终裁决，重重落下。
交换场地时，亨利低着头，脚步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汗水浸湿了他的金发，几缕狼狈地贴在额前。懊恼和一种近乎窒息的紧迫感紧紧攫住了他，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他甚至能感觉到看台上那些投射过来的、带着审视和质疑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
远山金太郎蹦跳着从他身边跑过，看着亨利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脸上露出大大的困惑，忍不住用日语嘀咕：“喂喂，你怎么啦？比赛才刚开始没多久嘛！开心点打啊！这样闷闷不乐的，多没意思！”
亨利的身体猛地一僵，脚步顿住。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最后一点理智的寒冰似乎被这“天真”的关切彻底点燃、焚毁，只剩下熊熊燃烧的、屈辱的怒火！
他死死地盯着远山金太郎那张写满不解的脸，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反击，但最终，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转过身，快步离开。那背影僵硬得如同背负着千钧重担。
“亨利的心态…问题很大。”英国队球员席，基斯眉头紧锁，看着场上那个步伐沉重的金发少年，“完全被小金打乱了节奏，陷入了情绪漩涡。这不像他资料里显示的水平。”
修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确实不该如此。他应该清楚，这种顶级对抗中，情绪失控等于自杀。瑞士队不可能没给他做过心理建设。”
一直沉默的南霁歧目光平静地掠过场上，最终落在远山金太郎那依旧活力四射、毫无阴霾的背影上。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身边队友耳中：“压力，是不同的。”他的视线转向修，“修，还记得你第一次在预选赛面对排名比你高的对手时，发球的手抖吗？”
修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队长…”
南霁歧的目光重新投向球场中央，那沸腾的声浪似乎无法穿透他周身的沉静：“那时的压力，和此刻置身于这万人咆哮的中央球场，承载着国家队的胜负，被全世界顶尖高手注视的压力，天壤之别。”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更何况，他的对手，是远山金太郎。一个完全无法用常理揣度的‘意外’。”他顿了顿，补充道，“一个能在这种压力下，反而越战越勇的‘意外’。”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带着点戏谑，从后面插了进来：“恐怕还不止哦，小南南。”
越前龙雅不知何时靠在了后面的栏杆上，手里捏着一个橘子，慢悠悠地剥着，墨绿色的发丝下，琥珀色的猫眼带着洞悉的笑意扫过瑞士队球员席那边脸色阴沉的阿玛迪斯，“别忘了我们队长大人前几天干的好事。把人家瑞士主将预定的‘最强王者’头号试金石——法国队那个漂亮队长加缪，硬生生给提前‘打碎’了。啧啧，那场惊天动地的对决，现在可是挂在所有参赛队分析室的大屏幕上反复播放呢。”
他咬了一瓣橘子，汁水四溅，语气轻松得像在说天气，“亨利小哥现在背负的，可不仅仅是自己的胜负和瑞士队的压力。他身后，还站着那位‘铁血主将’被我们队长提前点燃的、无处宣泄的熊熊战意呢。这压力锅…啧啧，快炸了吧？”
修猛地吸了一口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阿玛迪斯那场被提前终结的‘王座之战’！那份压力…转移了！”
基斯和旁边几个英国队队员也瞬间明白了过来，看向亨利的目光中多了一丝复杂。有人忍不住低声吐槽：“越前龙雅这家伙…虽然总是吊儿郎当的，但眼睛真毒。”
“哼，他只是喜欢看热闹不嫌事大。”另一个队员小声嘀咕。
南霁歧没有反驳，只是目光扫过越前龙雅。
后者立刻回以一个灿烂无比、带着点讨好的笑容。南霁歧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重新投向赛场：“无论如何，压力是客观存在的。但一个成熟的运动员，需要学会在压力中呼吸，而不是被它扼杀。”
他看着远山金太郎又一次用一个匪夷所思的滑步救起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球，脸上绽放出纯粹快乐的笑容，“小金他，没有压力。或者说，他的世界里，压力这种东西，在网球落地的瞬间就已经被纯粹的本能碾碎了。”
南霁歧的结论清晰而冷静，“至少在此时此刻的球场上，他比亨利·诺贝尔三世更强。”
巨大的电子记分牌上，数字再次跳动。远山金太郎用一个极其舒展、充满力量感的凌空高压扣杀，终结了这一局的拉锯战！网球如同炮弹般砸在亨利的脚边，留下一道清晰的焦痕。
“Game，远山金太郎，3—1！”
欢呼声如同海啸般再次席卷全场！那红色的身影在灯光下高高跃起，用力挥舞着拳头，脸上是毫无保留的兴奋和享受。汗水顺着他飞扬的红发甩落，在灯光下折射出晶莹的光点。
“Yes——！！太棒了！！”远山金太郎落地后，对着英国队球员席的方向，用力比了个胜利的V字手势，笑容灿烂得晃眼。
英国队球员席这边，紧绷的气氛终于随着这一局的胜利而稍稍缓解。基斯和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放松。
“呼…”越前龙雅长长舒了一口气，将最后一瓣橘子丢进嘴里，拍了拍手，脸上又挂回了那副懒洋洋、万事不关心的笑容，“看吧，我就说嘛。小金这家伙，根本就是个压力绝缘体。亨利小哥那点算计，压不住他。”
南霁歧的目光从场上那个雀跃的红色身影收回，转向身旁刚发表完“高见”的越前龙雅，冰蓝色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促狭的光芒。
他微微侧过头，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越前龙雅耳中：“哦？‘压力绝缘体’？这个评价很有趣。”南霁歧顿了顿，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某种无形的重量，“等会儿局间休息，我会记得原话转告给小金，说你觉得他‘没心没肺’，‘绝缘’得很好。”
越前龙雅脸上那副轻松惬意的笑容瞬间僵住。他猛地转过头，墨绿色的发丝都似乎惊得炸了一下，琥珀色的猫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看着南霁歧那张平静无波的侧脸：“喂喂喂！小南南！不带你这么玩的！我那是夸他！绝对的褒义词！‘绝缘体’多好啊！百毒不侵！心志坚定！你…你可别曲解我的意思啊！”他语速飞快，带着明显的慌乱，哪里还有刚才分析战局时的从容。
旁边的基斯、修和其他几个英国队队员，看着越前龙雅这副瞬间吃瘪、惊慌失措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即都忍不住低下头，肩膀可疑地耸动起来。有人甚至发出了极力压抑的“噗嗤”声。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心照不宣的同情和看好戏的轻松氛围。
越前龙雅看着南霁歧那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的侧脸，又看看旁边那群憋笑憋得辛苦的队友，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仿佛已经看到远山金太郎那家伙，在听到“龙雅哥哥说我是没心没肺的绝缘体哦”之后，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猫一样，嗷嗷叫着扑过来“讨教”网球的可怕场景。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看向南霁歧的眼神充满了控诉：“队长…你学坏了…” 声音干涩，带着点绝望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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