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汉说:“捡子弹壳,拿到城里去换几个油盐钱。”
白雪丹急急忙忙说:“王叔,你带两个战士,快点下山去,挨家挨户讲清楚,城里出多少钱一斤,我照价给钱,把子弹壳收集到你家,我有大用。”
搜索一个上午,才搜到七个弹壳。张参谋有点丧气,说:“时间久了,现场全破坏了,几乎没有指向性的物证。”
白雪丹说:“张参谋,莫气馁。下午,我们集中精力,到日本鬼子和伪军,袭击我二叔的地方,上山的小路,再搜一搜。”
回到王老汉家里,已是下午一点。白雪丹看到卫茅,傻傻地坐在太阳下,右手托着下巴,在发呆。
白雪丹问:“卫茅,你有什么收获?”
卫茅说:“我哪有什么收获?我到那个单身哑巴家里,打着手势,又在手心里写着字,说了老半天的好话,他才同意让我检查他的腿伤。”
石竹说:“老古板人说,十哑九聋,绝不是假的。单身哑巴愿意和你说话,已经是天大的收获。”
张参谋撇撇嘴,那意思是,卫茅,别把精力浪费在一个毫不相干的哑巴身上。
卫茅说:“真可怜呀,那个单身哑巴,如果不是天气变冷,他那条左腿的伤口,恐怕腐烂生蛆了。姐姐,下午我到镇上去转一圈,帮哑巴买一点消炎药回来。”
白雪丹同样不理解卫茅的心意,说:“卫茅弟弟,按你的思路,推进便是。”
张参谋说:“卫茅,你不用去了,我们便有消炎药,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卫茅看过药品后,连忙说:“用得上,用得上!如果有盘尼西林,那就更好。”
张参谋说:“盘尼西林哪里有呀,一支针剂,抵得上一担上等大米,或者是一条人命。”
卫茅学着滑石痞子走路的样,有的是功夫,没有的是力气,弯着腰,像个煮熟的红虾子,一步一步朝单身哑巴中走去。
白雪丹看着卫茅走样的姿势,心里直好笑。这个卫茅,又准备唱哪出戏?
单身哑巴的石头房子,座落在半山腰上,太矮,太小。外面的石头缝隙里,长着一小丛一小丛井边兰。
卫茅甚至担心,如果没有井边兰草的根网连接,石头墙可能在哪个三更半夜,轰然垮掉。
既然单身哑巴敢住,卫茅就敢低下头进去。
单身哑巴枯黄的头发,枯黄的胡须,紧贴在瘦削的三角脸上,似乎有大半年的光景没有洗过。如果贸然洗下来了的水,足足可以抵得上一亩三分地的肥料。
两间小房子,一间是卧室兼客厅,一间烧火做饭的柴火房。哑巴躺在炕上,朝卫茅笑一笑,卫茅还给他一个傻笑。
卫茅烧了半锅水,舀到小木桶里,好不容易,寻到一块带黑色的毛巾,放在热水桶里,放肆搓了几把,然后再洗,小木桶的上,立刻浮起一层黑争的油腻。
没办法,卫茅又烧了半锅水,试一试水温,太烫手,随即加上瓢冷水,卷起哑巴的裤腿,顿时闻得一股奇臭味。
卫茅用毛巾,一点一点擦拭哑巴断腿伤口的周围,擦干净一个菜碗大的地方,然后用木棉签,蘸着碘酒,反复清洗哑巴的伤口。
碘酒一擦,伤口处黑色的、暗红色的肉,立刻冒起许多白色的小泡泡。卫茅再用棉签,擦干净泡泡,倒上一层消炎药,将白色的纱布贴在伤口上。
卫茅将一地的垃圾,清扫后倒在屋外的低洼处,揭起一块薄薄的石块,将垃圾压住。
走到房子里,卫茅发现,半躺在床上的单身哑巴,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下来。
石竹说,十哑九聋,但他只说对了一半。其实,十个哑巴九个聪明。
看到卫茅进来,哑巴的嘴巴里,哇哇地叫着,双手不停地飞舞,最后停留在一个拥抱的姿势上。
卫茅将哑巴受伤的腿,慢慢地移到被子里。
哑巴拍着卫茅的肩膀,“嘻!嘻!”叫了两声,手指指着炕床边,点了三下,又“嘻嘻嘻”地叫着,示意卫茅坐下。
卫茅刚坐下,哑巴拉着卫茅的手,在卫茅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哥字。哑巴怕卫茅不懂,又重写了一次。
哑巴看到卫茅笑了,竖起大拇指,又“嘻嘻”叫了两声。
卫茅从哑巴的手心里,用手指头写下一个“弟”字,哑巴兴奋得竖起大拇指,大叫:“嘻!嘻!嘻!”
卫茅指着哑巴的伤口,右手从高处迅速溜向低处,然后在哑巴的手心里,写了一个“伤”字。
哑巴先是频频点头,手指在卫茅的手心里,写下一个“鬼”字,嘴上说:“呜呜,呜呜,帮帮帮,帮帮帮。”哑巴又指着自己的鼻尖说:“呜啊!呜啊!”右手伸向高处,迅速落到炕上。
卫茅做个开枪的手势,说:“哒哒哒,哒哒哒。”
哑巴迅速点头。
卫茅终于弄懂了哑巴的意思,他在山上干活的时候,遇到日本鬼子,鬼子放肆开枪,吓得他滚下了山坡,掉断了左腿。
卫茅在头上做了戴帽子的手势,在哑巴的手心里,划了一个五角星。
哑巴眼光向上一翻,做个戴帽子之手势,划了一个五角星;双手卷成筒,套在眼睛上,说:“哒哒哒,哒哒哒。”双手向后一摊,做个身体朝后倒下的姿势。
卫茅懂了,哑巴摔倒山坡下,看到高处,一个头戴五角星帽的军人,胸前挂着望远镜,被日本鬼子的机枪打中了,向后摔倒,死了。
哑巴所说的这个军人,应该就是我二伯父瞿麦。卫茅认为,至少在时间与地点吻合。
卫茅又做个开枪的手势,在哑巴的手心里,写下一个“谁”字。
哑巴写了一个“鬼”字。
哑巴的大概意思,开枪的人,是日本鬼子。
卫茅做个啕咷大哭的姿势,在哑巴的手心里,写下一字“叔”字,然后指了指自己的鼻尖。
突然,哑巴从枕头下面,掏出一副玳瑁眼镜,镜片已经破碎,只剩下一个眼镜框框,还断了一条镜腿。塞在卫茅手里。又在卫茅的手心里,写下“祁”字,然后朝西边指了指。
卫茅不晓得这个祁字,是指姓祁,还是指山西祁县,连忙在哑巴的手心里,写下一个“县”字。
哑巴连忙点肯定。
哑巴拿着眼镜,戴上眼镜上,将双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做了个扩大的手势。
卫茅晓得了,这个戴眼镜的男人,是一个胖子,或者是一个大脸盘的男人。
哑巴在卫茅的手心里,又写下一个“祁”字,之后再写下一个“姓”字。
卫茅是这样理解的,日本鬼子开枪杀害我二伯父瞿麦的时候,旁观有一个胖胖的或大脸胖的男人,姓祁,山西祁县人。
天快黑了,王老汉进来帮单身哑巴做饭。问:“卫茅,他这里臭气熏天,你怎么待得下去?”
卫茅说:“王叔,这个哑巴,曾经读达书吗?”
王叔说:“搞农民夜校的时候,哑巴是学习最认真的一个。”
卫茅摸黑走到村口,白雪丹迎上去,挽住卫茅的胳膊,轻声问:“弟弟,有什么收获?”
卫茅唱了一句《徐策跑马》的台词:“血海深仇终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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