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神公司总部的玻璃幕墙在七月的烈日下泛着冷光，像一块倒扣在城市心脏的巨型冰晶。
林欣抬手挡了挡直射的阳光，身旁的埃里希正整理着领口，金属袖扣碰撞的轻响里，礼宾仿生人已经迈着略显僵硬的步伐迎了上来。
【林秘书，埃里希先生】
仿生人胸前的服务编号在光线下格外清晰，可它的光学镜片却在急促闪烁，原本平稳的语音突然卡顿，
【您、您的银梭……暂时无法驶出。】
林欣挑眉，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指边缘：
【怎么回事？】
仿生人往后缩了半步，引导仪在它手里抖得像片风中的落叶：
【有、有辆黑色全尺寸皮卡堵在银梭正前方……我们尝试联系车主，但车载系统显示【权限拒绝】，连地下三层那台承重百吨的液压拖车都试过了——】
它顿了顿，光学镜片突然暗了半度。
【拖车的牵引钩刚挂上，皮卡的电子锁就自动触发了防拖模式，轮胎直接死死嵌进地面磁轨，像生了根】
【车主呢？停车场最普通的监控也都是4k高清的】
林欣再次发问道。
【这台车，是…是自动驾驶】
礼宾仿生人像是真人一般情绪十分紧张说道。
埃里希的眉峰猛地抬了下：
【有自动驾驶我还能理解，可防拖模式？普通民用皮卡可没这配置】
他转头看向林欣，眼底掠过一丝警惕，
【林，我们去看看】
林欣乖巧的点了点头。
……
负三层停车场的冷光灯把空气照得发白，林欣刚走出电梯，目光就被角落里那团庞大的黑影攫住了——哑光黑的车身在光线下泛着磨砂质感，车头的猛禽徽标被刻意做旧，轮胎纹路里还卡着几片深褐色的泥土，那分明是云天路特有的红壤。
【是它？】
埃里希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他快步走过去，手指在车门把手上悬了悬，又收了回来。
这台车几小时前还安安稳稳停在404别墅的车库里，怎么会突然横跨大半个城市，精准堵在银梭前面？
林欣已经拉开了驾驶座车门。
皮质座椅还留着点余温，不像长时间暴晒过。
她俯身检查仪表盘，指针停在【0】，但能源格是满的。
引擎盖下没有异响，后备箱里只有半箱备用工具，直到她直起身，指尖无意间扫过方向盘，才发现那片黑色真皮上贴着张荧光绿的便利贴。
【这是？】
林欣好奇的摘下便利贴查看。
【不用紧张，】
娟秀的字迹带着点刻意的圆润，尾钩还俏皮地往上挑了挑。
【测试一下自己研发的自动驾驶模块~】
末尾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墨点溅在嘴角，像没擦干净的恶作剧。
林欣捏着便利贴笑出了声，指尖轻轻弹了下那张纸：
【果然是浮生的手笔】
埃里希凑过来看完，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忍不住弯了嘴角：
【这家伙，心态还真是年轻，都四十岁的老阿姨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他抬手按了下车顶的解锁键，猛禽的引擎突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像是在回应。
【既然如此，埃里希先生，我想我们就不用折返回别墅更换车辆了，直接出发吧】
林欣提议道，埃里希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猛禽驶出停车场时，林欣从后视镜里看了眼那辆还停在原地的银梭。
【走吧，目的地，t市太空电梯公园遗址】
……
太空电梯遗址公园。
锈色是这里的主调，却被盛夏的绿生生劈开一道缝。
远远就看见那截刺破云层的锚定塔残骸十七年前太空电梯坠落时，它是唯一没被完全熔毁的基座部分，如今像根被拦腰斩断的银色巨骨，断口处露出蜂窝状合金骨架，锈色沿着焊缝蔓延，像凝固的血痕。
塔身上还留着当年的标识，【星链锚定段a】的字样被风雨啃得只剩半阙，却仍能看出刻字时的遒劲。
走近了才发现，残骸周围被圈进公园的围栏里。
曾经承载着万吨缆绳的基座平台，如今裂成了三层阶梯状的观景台，边缘用透明防弹玻璃围起，玻璃上贴着泛白的警示贴：
【距离缆绳断裂点遗迹30米，请勿触碰裸露线缆】
有个穿校服的少年正趴在玻璃上，手指顺着基座上一道深沟滑动——那是当年缆绳崩断时，合金被硬生生撕裂的痕迹，沟痕里还嵌着几粒来自近地轨道的微陨石碎屑，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风穿过锚定塔的镂空骨架，发出呜呜的响，像旧时代航船的汽笛。
塔下的广场上，散落着几截断裂的磁悬浮轨道，轨道凹槽里长着丛丛野菊，黄色花瓣蹭着锈迹斑斑的轨面，倒像是给冰冷的金属系了串花环。
有台半埋在土里的全息投影器还在断断续续工作，时明时暗的光束里，能瞥见十七年前的影像：
银色的太空电梯从云层里探出来，顶端的空间站像颗悬在天边的蓝宝石，穿白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对着镜头笑，背景音里是【第127次物资转运成功】的播报声，只是话音刚落，影像就突然扭曲成一片雪花。
【听说，当年这座工业奇迹塌的时候，整座城的警报响了三天三夜】
埃里希站在观景台边缘，指尖敲了敲玻璃，目光落在远处的湖心岛——那里竖着块巨大的纪念牌，上面刻着所有遇难者的名字，字迹被雨水洗得发蓝。
【后来建公园时，特意把缆绳的碳纤维基座留在了湖底，现在成了潜水区，能看见那些纤维在水里飘，像透明的水草】
【埃里希先生，您似乎对太空电梯的陨落感到十分惋惜】
林欣看向对着遗址看得出神的埃里希疑惑道，对此，埃里希只是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林欣只好弯腰看着脚边的信息牌，上面的电子屏正循环播放着技术参数：
【锚定塔原高1200米，承重极限8.7万吨，缆绳采用碳纳米管与石墨烯复合材质……】
她的指尖划过【断裂原因：伟大的卫国战争】的字样，内心的情绪很是复杂。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声，几个小孩正围着一截矮墩墩的信号塔残骸追逐，那残骸的顶端还顶着个歪歪扭扭的卫星锅，锅面上沾着层青苔，却在阳光下反射出细碎的光。
风掠过，带起锚定塔骨架间挂着的金属风铃——那是用当年的螺栓和垫片做的，叮当作响里，倒像是这座遗址在轻轻呼吸。
埃里希的皮鞋踩在碎裂的磁轨上，发出“咔嗒”轻响，他忽然开口，声音被风撕得有些散：
【林，你知道太空电梯是怎么被毁掉的吗？】
林欣收回手，指尖还沾着点信息牌的金属粉末。
她望着锚定塔断口处露出的合金骨架，那些扭曲的金属管让她想起父亲工厂里报废的炮管：
【2028年，浮生在阿美莉卡发动了「大殉爆」，你知道那威力有多大，就连南极的观测站警报器叫了整整四十分钟】
她顿了顿，喉结动了动。
【蘑菇云在太平洋对岸烧了三天，阿美莉卡的政治版图也因此碎成了十七块。
可真正的麻烦是后来，霓虹国、小韩国、东南亚联合国以及北极国那帮人突然凑成个「环龙同盟」，军舰在南海摆了三十艘，还放话要拆咱们的空间站】
风穿过锚定塔的镂空骨架，呜呜声里混进了她的叹息：
【听说，那时龙国的机床厂昼夜不停，公司的文员都被拉到军工厂里待了三个月，回家时指甲缝里全是机油。
「大上岗」的标语贴满大街小巷，退休的老焊工重操旧业，学生们周末去仓库搬炮弹箱——】
她抬手指向锚定塔侧面一道焦黑的斜痕。
【太空电梯就是那会儿没的。同盟的巡航导弹擦着缆绳飞过去，没打中塔体，却震断了近地轨道的承重索。
据说许多人在直播里看着那根银色的线从天上垂下来，像条断了的项链，最后砸进东海时，浪头高得能拍碎岸边的防波堤】
埃里希的指关节在观景台栏杆上敲出轻响，目光扫过远处湖心岛的纪念牌：
【人类最后一台太空电梯，倒成了热战的注脚】
他忽然转头，战术手表在手腕上亮了下。
【说起来，接头人在哪？】
【「龙组」给的坐标就在这附近】
林欣调出腕环里的全息地图，蓝光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他们从不失约，找找看】
两人沿着观景台步道往里走，冷光灯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路过半截断裂的磁悬浮轨道时，林欣忽然停住——轨道凹槽里的野菊有被踩过的痕迹，花瓣折了大半，泥土上印着个半模糊的靴印，纹路里嵌着点银灰色的金属碎屑，是龙骑军装甲特有的钛合金粉末。
【在那儿】
埃里希的声音压得很低，下巴朝左前方努了努。
茂密的绿植丛里，阴影从断裂的混凝土梁上垂落，却遮不住那道挺拔的身影。
最先撞进眼里的是头盔，棱角分明的钛合金外壳像被战斧劈开再重铸，前额倒三角装甲板的边缘磨出哑光银，那是无数次擦过掩体、撞开舱门的证明。
暗蓝色护目镜正映着锚定塔的断口，偶尔有数据流的绿光在镜片上淌过，像某种沉默的计数。
他站得极稳，肩甲右侧的碗口大凹痕在光线下格外扎眼，焦黑的卷边里还嵌着点暗红色的凝固物——林欣认出那是高温灼烧后的弹头残渣。
脊椎处的银色液压管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隔热布磨破的地方露出细密刻度，管身还沾着点沙砾，像是刚从荒漠战场赶来。
胸前主装甲板的徽章被弹孔撕裂了一半，露出底下能量护盾发生器的淡蓝微光，正以三秒一次的频率闪烁，是低功耗警戒模式。
林欣没说话，目光落在那人护腕别着的半截战术匕首上。
黑色缆绳缠着刀柄，绳结里卡着的暗红凝固物已经发黑，她忽然想起资料里写的：
龙骑军的匕首从不离身，缆绳上的血渍是他们的战绩勋章。
就在这时，那人忽然侧头。
头盔转向他们的瞬间，护目镜里的锚定塔倒影突然消失，亮起几排绿色测距线，精准地锁在他们胸口。
头盔与脖颈连接处的密封圈有些松动，露出一小片苍白的皮肤，沾着干涸的灰尘——那是这具钢铁躯体里，唯一泄露的【人】的痕迹。
【准备接敌】
林欣的声音绷紧了，指节因为握紧枪柄泛白。他见过龙骑军的战术手册，这种戒备姿态下，拔枪只需0.3秒。
林欣瞬间切换到战斗模式，瞳孔中的扫描仪由蓝光变成警示的红：
【明白】
她盯着那人右手食指，那根戴着凯夫拉手套的手指正无意识敲着腰间脉冲刀鞘，节奏从慢变快，是龙骑军准备突袭的信号。
风突然停了，锚定塔骨架间的金属风铃悬在半空，下一秒的叮当声迟迟不来。
空气里只剩下三人的呼吸，混着远处孩童早已消失的笑声，像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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