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老“意外”罹难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唐家内部激起暗涌,却未掀起惊涛骇浪。
西北边州,儒家教化浅薄,生存法则更近乎丛林。
实力为尊,悍勇至上。
即便唐玉当真明刀明枪清理门户,众人至多暗叹一声“够狠”,却也难免认下这强者为尊的现实。
如今她竟还肯费心转圜,留一层遮羞布,在一些老成持重者看来,已是顾全大局、手段老练的证明。
当然,这等心照不宣之事,无人会点破。
血淋淋的尸身便是最直接的警告,所有暗流与异心,在绝对的实力和狠辣面前,暂时偃旗息鼓。
无论年长还是年轻一代,都默认了一个事实:唐玉,已是唐家毋庸置疑的话事人。
不仅因她杀伐果决,更因凉州的天,彻底变了。
“兄长,”唐玉蹙眉将几封密报掷于案上,对身旁的堂兄唐然沉声道,“即刻清点库中可供千人支用半月的兵甲粮草,再精选三百悍勇骑卒。姑臧方向胡羌聚集,情势危急,贾家此前援手,如今该我们投桃报李。同时联络尚在观望的几家,探问结盟共抗之意。”
这几日,唐玉已陆续联络了武威县的其他豪强家族。
乱世当前,自保已是难事,没人愿意再起内讧,暂时都达成了“先护家园,再谈其他”的共识。
唐然闻言震惊:“局势竟已败坏至此?文和兄岂非要立刻率部回援?”
“正是如此。”唐玉点头,语气严肃,“此事刻不容缓,你现在就去准备。”
唐然应声离去,唐玉又转向一旁的堂姐唐琼。
唐琼已绝婚归家三年,性子沉稳,在族中年轻子弟里颇有威望。
“阿姐,局势混乱至此,光靠自保已是无用。你向来了解族中子弟,他们也愿意听你说话。
如今家族内务,尤其是粮秣调配、人口管理,以及督促年轻子弟读书明理之事,我想托付于你。”
唐琼愕然:“家主,我……年轻识浅,恐难当此任。”
唐玉轻笑,目光却锐利:。
“那些迂腐族老或许不服,但你不必理会他们,自有我来处置。
你只需管好愿意跟你走的年轻人。不听话的,我来杀。
但绝不能让旧习气沾染了族中未来根基。这不是太平岁月,中原或许尚可歌舞升平,我们这里已是乱世!必须为家族百年计!”
唐琼神色一凛,感受到话语中的千钧重量。
她自然也听闻了消息,如今整个凉州已是烽火燎原,各处胡羌借着混乱纷纷叛乱,几百人的骚扰、上千人的厮杀、村落被几十名骑兵屠戮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星星点点的战火,早已蔓延至凉州的每一个角落。
人人自危之下,保住性命、延续家族,才是唯一的紧要事。
唐琼深吸一口气,郑重拱手:“家主放心,琼定不辱使命。”
安置好族中事务,唐玉才去见继母贾薇。
贾薇让仆人抱走五岁的幼子唐瑾,转身看向继女。
她今年不过二十五岁,是二婚嫁入唐家的。
当然在大汉,二婚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
只是想起这段时日的经历,她语气变得有些复杂。
“你父亲刚过世时,族老们咄咄逼人,我们孤儿寡母差点保不住家产,我还以为,我们是同一条心。
可这些日子下来我才看清楚,连我,在你眼里也是挡路人吧?
文和那孩子,甚至建议我把瑾儿留下,再寻一户人家改嫁。”
贾诩竟连这话都对自己姑姑说了?
唐玉忍不住笑了笑,语气温和却从容。
“母亲放心,我现在很需要瑾儿活着,他会安全健康地长大。
至于您的去留,全凭自愿,您可以继续留在唐家,我会尽孝。只是这个家,做主的人是我。
您的建议,对的我自然会听,不对的,我自然不会听从,只要您不觉得委屈,留在这里挺好的,我定会让唐家蒸蒸日上,让您安享荣华富贵。”
贾薇细细打量她,忽而一笑。
“不知为何,你与我那侄儿,身上倒有几分相似之气。先前我还动过与你议亲的念头,可惜……”
唐玉笑了笑,没有正面回应。
她如今已是唐家家主,掌一族生死荣辱,又怎会被议亲。
“我当时还想着,拿捏住你的婚事,瑾儿将来定能继承家业。”贾薇轻叹一声,语气复杂,“可文和说,我若是敢用这种方式拿捏你,你根本不用亲自动手,身边的人就会让我悄无声息地消失。”
她顿了顿,抬眸直视唐玉,目光带着一丝探究。
“咱们凉州的女娘子,向来学不会温柔顺从,你是这样,我也是这样。
所以我想问问,等瑾儿长大之后,你待如何?杀之?”
“那倒不必。”唐玉语气平淡,却带着强大自信,“强者无畏庸者之忌。他若成才,我自会扶持。若平庸,唐家也养得起一个富贵闲人。母亲小看我了,我的能力,何须忌惮一个稚子?在凉州,无能之人,纵是嫡长,又有谁认?”
贾薇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那我们就定下三年之约吧。你父亲待我不薄,我至少要为他守孝三年。至于三年之后是去是留,到时再看你的能耐。”
唐玉挑了挑眉,没有反驳。
她自然明白,贾薇是想看看这三年里,她能将唐家带到何种高度。
若是她能力不足,唐家衰败,贾薇自然会想办法让唐瑾掌权。
若是她能稳住局面,甚至让唐家更加强大,贾薇自然会安心留下。
权力之巅,从不容二人并肩。
处理完家中所有事务,唐玉来到坞堡外送别贾诩。
贾诩已带着部曲整理好粮草、兵器和药材,准备启程回姑臧援救族人。
乱世之中,光躲在坞堡里根本不行,田地要种、生产要恢复,否则迟早会坐吃山空。
码放整齐的粮草兵甲前,唐玉前来送行。
贾诩看着几日间便气象一新的唐家,由衷道:“阿玉治家,雷厉风行,令人叹服。”
“不过是刀挥得快了些罢了。”唐玉轻笑一声,语气云淡风轻。
贾诩亦笑,转而正色。
“阿玉,临别在即,知你自有韬略,然有一言,仍想提醒,胡羌是杀不完的。”
贾诩收敛笑意,语气郑重。
“更何况,咱们的部曲士兵里,也有不少羌人,他们不过是想讨口饭吃。
必要时,不必赶尽杀绝。凉州本就人口稀少,若是把他们都杀了,将来坞堡里种地、干活的人只会越来越少。
将他们收为己用,岂不是更好?我知道这群人彪悍难驯,但以阿玉你的能力,只需杀鸡儆猴,对几个顽劣之徒用重刑,再对其他人施以怀柔,不难降服。”
唐玉瞬间就笑了,这是在叫她悠着点,不要杀心太大。
杀太多了,哪里找人干活?
“你说的这些,我自然懂。”唐玉轻笑,“把他们留下来挖矿、修路,也是不错的选择。只是我并不提倡虐杀,觉得没什么意思。”
贾诩立刻换了个角度。
“杀人诛心,方法各异。非常之时,酷烈手段亦是威慑之道。”
“曝尸示众,其效亦然。方法多得很。”唐玉语气从容。
两人站在寒风中,平静地讨论着各种杀人立威的手段,语气从容得仿佛在谈论吃喝玩乐。
身边的仆从们皆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喘一口!
这两位主子,简直是天生的魔鬼,讨论起这些血腥之事,竟能如此云淡风轻。
贾诩望着唐玉冷艳的侧脸,风雪拂过她鬓边的碎发,孝衣素白映着雪地寒光,竟让那张本就夺人心魄的脸庞,添了几分易碎的艳。
她眉眼间的狠厉尚未褪去,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静,像是风雪中傲然挺立的寒梅,锋芒与脆弱在她身上奇异地交融。
这般狠厉果决,又智计过人,难怪能在短短几日里掌控唐家。
更难得的是,她总能在这般生死博弈中,保持着游刃有余的掌控感,连讨论杀人立威之事都从容得不像话。
可偏偏就是这份从容,让他心头莫名一热,方才讨论血腥手段时的冷意,竟被这突如其来的悸动驱散了大半。
他喉结微动,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她唇线与眉眼间流连,只觉得这张脸美得太过惊心动魄,连风雪都似要为她驻足。
心跳莫名失序,温热的血在胸腔里突突地跳,带着几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不舍与怅然。
明明只是短暂共事数日,竟生出了不愿就此别离的念头。
“时辰不早了,我该启程了。”贾诩猛地收敛思绪,压下心头那点异样的悸动,翻身上马。
指尖攥着缰绳,力道不自觉加重,他抬眸看向她,语气比先前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
“阿玉,后会有期。愿你我下次相见时,唐家已稳如泰山,凉州乱象已平。”
“后会有期。”唐玉抬手颔首,声音依旧清冷,却在风雪中多了几分缥缈。
贾诩最后看了她一眼,将那张冷艳动人的脸庞深深印在心底,才猛地一夹马腹,带着部曲策马远去。
马蹄踏碎积雪,溅起漫天雪沫,将那道素白的身影渐渐隔在风雪之后,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他抬手拢了拢衣襟,却觉得胸口那点温热的悸动迟迟未散,心跳依旧有些失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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