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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大事当有牺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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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风不一会儿就到了我们的套间,在我大概讲述了这些之后,林风点头说但凭吩咐。

“好。”我点点头。

“动用你在西南能动用的一切资源,人力、情报网、民间传说记录、地方志怪谈、甚至是近几十年来所有被封存或未解的特殊事件档案。”

我的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重点是两个方面:一,所有与‘刘备’、‘刘玄德’、‘昭烈帝’相关的,无论是正史野史、民间故事还是乡野怪谈,哪怕只是一句话的提及,全部搜集起来,交叉比对出现的时间、地点和讲述者背景。二,排查近期,尤其是近半年到一年内,羚城及周边区域所有异常死亡、失踪、精神突变,或者行为模式发生极端改变的案例,注意寻找其中是否可能存在与‘通幽阁’、‘僧道袍人影’、‘划伤感染’类似的痕迹。”

我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那些看似普通,却透着古怪,最后不了了之的悬案。优先级最高的是寻找任何可能与‘阴阳交界’、‘无名关’这些关键词能扯上关系的地点传说或异常区域。记住,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哪怕看起来再荒谬。”

“明白!”林风重重点头,眼神里没有丝毫畏难,只有被委以重任的锐利,“我立刻去办。西南这边我们暗河的根基不如东部深,但这些年也经营了些路子,我会尽快给您初步报告。”

他做事极为干脆利落,领命后甚至没有多余的客套,转身便快步离开了套间,只留下门轴转动的一声轻响。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也离开酒店,暂时落脚在林风安排的一处隐蔽安全屋。说是安全屋,其实是一栋带着小院的仿古民居,青瓦白墙,藏在羚城老城区错综复杂的巷弄深处,倒是闹中取静。

等待是煎熬的,尤其是对赵云而言。他虽然不再提立刻冲出去漫无目的地寻找,但那种刻入魂灵的焦灼感几乎化为实质,让他坐立难安。大部分时间,他都抱臂立于院中那棵老槐树下,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墙壁和远山,望向某个未知的所在。偶尔,他会拿起那柄龙胆亮银枪,一遍遍地擦拭,枪锋寒芒流转,映照着他沉静却暗流汹涌的眼眸。

齐天试图用他特有的方式来缓解气氛,比如变着法地吐槽本地小吃味道古怪,或者试图教黑疫使玩一种他从路边小贩那儿看来的骰子游戏,结果被黑疫使用枯寂之力把骰子冻成了冰疙瘩,差点没打起来。更多的时候,这猴子自己也显得有些烦躁,掏出那几块金箍棒碎片反复摩挲拼接,感应着那最后一块碎片传来的、同样指向西南方向的微弱悸动。

“他奶奶的,这最后一块到底藏哪个犄角旮旯里了?跟俺老孙捉迷藏是吧?”他抓耳挠腮,很是不爽。

苏雅则细心得多,她默默地打理着大家的起居,泡上一壶安神的清茶,或是从附近买来些可口却不张扬的点心。她很少说话,但总会在我因沉思而揉按眉心时,悄无声息地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指尖短暂地在我手背上轻轻一按,传递着无声的支持和担忧。

黑疫使……嗯,他依旧保持着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调性。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套本地少数民族的蜡染布料,正试图用他那操控枯寂与瘟疫的可怕力量,在上面蚀刻出极其抽象扭曲的图案,美其名曰“采风”和“艺术创作”。偶尔,他会抬起头,鼻翼微动,像是在空气中嗅着什么。

“扭曲的愿力……混杂着恐惧和一种……空洞的虔诚。像是一锅煮糊了又加了太多香料的粥,味道真是复杂得令人作呕。”他评价道,随即又低下头继续他的“艺术”,留下我们面面相觑。

我则利用这段时间,反复推敲着已知的线索。杨戬的暗示、普化天尊的诡异、人格替换的伎俩、突然出现的刘备传说……这一切像是一盘散乱的棋子,看似毫无关联,却又隐隐透着某种令人不安的脉络。我试图在脑中构建它们可能存在的联系,但总隔着一层迷雾。最大的变数,依旧是杨戬。他送来的这份“大礼”,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算计?

时间一天天过去。林风每天都会传来加密的信息简报,内容从一些支离破碎的乡野传说,到几起悬而未决的离奇车祸或自杀事件,信息量巨大且杂乱无章。我们几个,连同暂时远程接入的墨鸦(他处理地府公务之余,也会用跨界通讯符帮忙分析),几乎被淹没在这片信息的海洋里。

“老板,西郊三十里外有个李家坳,村里老人说祖上流传,明朝时候有支军队半夜路过,盔甲破旧,打着‘汉’字旗,领头的是个长臂大耳的男人,向村民讨了碗水喝就不见了……”

“查过了,那个时间段没有任何关于‘汉’军流窜至此的记载,更像是把某个流寇头目或者唱戏的形象附会了。”

“北边古镇档案室一份民国手抄本记载,曾有大雾夜,山民听到古战场厮杀声,隐约有‘复兴汉室’的呼喊……”

“当地气象记录显示,该区域特定季节山谷回音现象显着,且民国时期附近确有军阀混战,口径对不上。”

“三年前,一支地质勘探队在野人谷边缘区域失踪三人,搜寻队只找到部分撕裂的装备,现场有非野兽造成的巨大抓痕,但血液残留极少……”

“记录显示该勘探队资质存疑,疑似私下盗采矿物,不排除遭遇猛兽或内部仇杀后伪造现场可能。”

“近半年,羚城周边共有十七起无法解释的失忆症病例,患者均声称在某日醒来后感觉‘像是换了一个人’,但体检无任何器质性病变,心理评估显示有高度相似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特征,部分患者提及梦境中曾见到‘柔和的金光’和‘劝导的声音’……”

“这条有点意思,但无法确定是否与通幽阁的直接手段有关,也可能是某种新型群体性臆症……”

有用的信息如同沙里淘金,每一次初步的兴奋往往紧随其后的就是排除与否定。大量的无用信息、以讹传讹的传说、以及可以被常规逻辑解释的悬案,堆砌起一座令人疲惫且沮丧的信息高墙。就连最耐得住性子的墨鸦,隔着通讯符传来的声音都带上了几分电子杂音般的烦躁。

“陛下,信息洪流本身或许就是一种筛选和干扰。对方似乎极擅长将真正的线索隐藏在无数的噪音之下。”墨鸦分析道,“又或者,我们在寻找的,本身就是一种超越常规逻辑、极难被普通手段记录和验证的存在。”

一周多的时间就在这种焦灼的排查和不断的希望、失望循环中流逝。连日的阴雨让羚城的空气变得潮湿而黏腻,小院里的青石板路总是泛着水光,映照着每个人心头愈发沉重的阴霾。

赵云脸上的线条愈发硬朗,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齐天无聊得快要把院子里的蚂蚁洞都数清楚了,抱怨着“这比当年被压在五行山下还闷人”。黑疫使完成了他那幅气息阴森的“蜡染艺术品”,正考虑着是把它烧了看灰烬的形态还是泡水里看溶解的效果。苏雅眼底的担忧也日益加深,她开始更频繁地翻阅林风送来的资料,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发现我们可能忽略的细节。

直到那天下午,雨势稍歇,天空依旧是那种灰蒙蒙的调子。林风抱着一台加固过的军用级笔记本电脑,再次匆匆赶来,他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显然也是连日不休。

“老板,各位,”他声音有些沙哑,将电脑放在院中的石桌上打开,“所有能查到的,初步筛选后觉得可能有点关联的信息,都在这里了。总量……非常大,我做了分类和标签,但……”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一种近乎茫然的困惑:“看久了,会觉得好像什么都可能有关,又好像什么都可能是假的。很多传说彼此矛盾,事件的发生地点分散各处,时间跨度极大,根本找不到有效的逻辑链。”

我们围拢过去。屏幕上是一个极其复杂的思维导图界面,无数节点延伸开来,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片缩略图看得人眼花缭乱。刘备的传说标记为红色,分散在整个西南区域,时间从明清到近几年都有,内容光怪陆离。异常事件标记为蓝色,更是如同撒豆子一样遍布各地,类型千奇百怪。

“这……这从何下手?”齐天凑过来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大,龇牙咧嘴道,“俺老孙的火眼金睛看这个也得花!”

赵云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些红色的“刘备”节点,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我滑动着触摸板,快速浏览着这庞大的信息图谱,眉头越皱越紧。林风的工作做得极其细致,甚至标注了每条信息的可信度评级和来源交叉验证情况,但正因如此,才更显得混乱和无序。就像面对一片无边无际的、布满各种漂浮物的海洋,根本不知道哪一块木板才是能承载我们到达彼岸的那一块。

“有没有……有没有那么一两条,是所有混乱中,唯一指向同一个地方,或者同一类现象的?哪怕它本身再模糊,再不可思议?”我揉着额角,试图找到一种新的梳理思路。

林风操作电脑,调用了筛选功能:“如果硬要说有……关于地点,提到‘阴阳交界’、‘两界山’、‘鬼门关’这类称谓的地方,在整个西南片区,根据传说记载,大概有十七处。但经过初步的实地探访和卫星图比对,其中十六处要么是地形特征略有相似而被附会,要么就是早已开发成旅游景点,并无任何异常能量反应。”

他顿了顿,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屏幕中央区域被放大,一个孤零零的、标记为紫色的节点被凸显出来。

“只有这一处……它有很多个名字,‘卡瓦格博的阴影’、‘被神遗忘的背脊’、‘诅咒之峰’……但最古老的、只在极少数几近失传的土着祭司口中流传的名字,叫做‘神隐峰’。”

“神隐峰……”我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感觉心脏莫名一跳。

“这是一座极端雪山。”林风点开了几张极其模糊的卫星图片和几张看起来年代久远、褪色严重的黑白照片,“它不属于任何已知山脉的主脉,更像是一座孤峰,地势极其险峻,气候恶劣到无法想象。最重要的是,根据现有的一切记录——包括官方的、民间的、甚至是一些秘密机构的档案——从未有人成功登顶过。”

“从未?”苏雅轻声问。

“从未。”林风肯定道,“近代至少有四支经验丰富的专业登山队尝试过,全部失败,其中两支遭遇极端恶劣天气被迫撤退,另外两支……彻底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最近的一次是十五年前,一支由国外顶尖好手组成的队伍,最后传回的讯息只有断续的‘……白色的黑暗……它在看着我们……’,随后信号彻底中断。大规模的搜救行动持续了一个月,一无所获,最终因风险过高而终止。”

他调出了一份扫描件的片段,那是一页泛黄的探险日记,字迹潦草扭曲:“……这里的地磁是混乱的,指南针疯狂旋转,无线电充满无法解释的杂音,有时像是低语……队友们开始出现幻觉,声称看到了不该存在的东西,或是听到了古老的战鼓声……我们必须离开……”

“更重要的是,”林风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我们,“在那些关于‘神隐峰’最古老的禁忌传说里,提到它‘不属于生者也不属于死者’,是‘灵魂迷途的驿站’,有时‘会吞噬靠近它的所有光亮和声音’。有极少数侥幸从山脚下逃回来的采药人,会精神失常地念叨‘门’、‘关’、‘守着’之类的词。”

“无名关……”赵云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守着的……会不会就是……”

“而且,”林风补充道,语气变得更加诡异,“我交叉比对了所有异常事件的发生地。虽然其他地方的传说和事件杂乱无章,但唯有围绕着‘神隐峰’周边近百公里的区域内,近百年来记录的、无法用常理解释的失踪人口比例,远高于其他任何区域。并且,失踪者消失前的状态,或多或少都有些异常,比如突然对登山产生极端狂热、或是喃喃自语一些听不懂的古老词汇……”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杂乱信息,仿佛在这一刻,被这个从未被征服的、吞噬生命的雪峰无形地吸引了过去。它就像一片巨大阴影下的旋涡中心,所有光怪陆离的传闻和悲剧,最终都隐隐约约地指向了那里。

模糊,危险,深不可测。

但却是在这一片令人绝望的信息泥沼中,唯一浮现出来的、具有明确指向性的坐标。

我盯着屏幕上那座在模糊卫星图片中依旧显得狰狞而孤高的雪山轮廓,缓缓开口:“看来,我们找到下一个方向了。”

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下,远方的天际线上,仿佛真的有一座无形的、冰冷的雪峰,正沉默地矗立在迷雾之后,等待着吞噬一切敢于靠近的冒险者。

杨戬所谓的“下一步”,难道就是这里?他指引我们来到西南,间接透出刘备的传说,最终,是想让我们去闯这座……神隐峰?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屋檐滴落的雨水敲打青石板的单调声响,嗒…嗒…嗒…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赵云眼中的锐光渐渐被一种沉重的忧虑取代,他看向我,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齐天挠了挠他那毛茸茸的手背,难得地没有嚷嚷,只是那双火眼金睛在我和那座模糊的雪山影像之间来回扫视,带着某种审视。

苏雅下意识地靠近我一步,手指轻轻攥住了我的衣袖,眼底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就连一直沉迷于“艺术创作”的黑疫使也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那块扭曲的蜡染布上弥漫的枯寂气息都仿佛凝滞了一瞬。

神隐峰。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不祥的预兆。

“林风,”我打破沉默,“开始准备。给我们弄一套合适的身份,登山爱好者,摄影家,地质考察员……随便什么,要经得起推敲。相应的装备、证件、对外联络的背景故事,全部到位。”

“是,老板。”林风立刻应声,但随即脸上露出一丝迟疑,“不过……老板,神隐峰那边的情况非常复杂,气候、地形都极端危险,而且据说还有各种无法解释的异常现象。我们暗河在西南分部有几个兄弟,是退伍的野战侦察兵出身,有丰富的野外生存和高海拔经验,不如……”

我抬起手,打断了他的话:“不必。这次行动,暗河的兄弟一律不参与实地跟进。”

林风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个决定:“老板?这太危险了!有他们跟着,至少能处理很多专业上的……”

“我说了,不必。”我的语气加重了几分,目光扫过院子里每一个同伴,最后落回林风身上,“兄弟们都是普通人。我早就说过,暗河做事,第一要务是保证自己的安全。这种明显超出常规范畴,连我们都觉得棘手的地方,不能让普通兄弟去冒这个险。他们的命,也是命。”

这番话让林风怔在原地,眼神复杂,有感动,有不解,但最终化为了更深的敬畏和坚定:“我明白了,老板!是我想岔了。”

我点了点头,继续部署:“你接下来的任务是,动用一切信息渠道,查一查近期,尤其是最近一两个月内,民间有没有那些想要挑战神隐峰的登山组织或者团体。不管是专业的登山俱乐部,资深的驴友圈,还是……只是凭着一腔热血就想创造历史的业余爱好者,任何有苗头的,都给我筛出来。”

这次连赵云和齐天都投来了疑惑的目光。

林风更是直接问出了声:“老板,您的意思是……我们要混进这些民间队伍里?可……恕我直言,这些人如果真敢去神隐峰,多半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愣头青,或者就是纯粹的疯子。跟着他们,不仅帮不上任何忙,反而极有可能是累赘,会严重拖慢我们的进度,甚至暴露我们的目标。这……意义何在?”

我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丝没有什么温度的笑意:“没关系。我需要的就是他们‘不知天高地厚’,需要的就是他们‘普通’。”

我环视众人,看到他们脸上愈发浓重的不解,缓缓解释道:“神隐峰如果真如传说中那般诡异,它的危险绝不仅仅来自于自然环境和恶劣气候。那些无法解释的失踪、幻觉、低语……才是我们真正需要警惕和调查的东西。”

“我们几个,”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赵云、齐天、黑疫使,“实力如何,自己清楚。真有什么精神干扰、意识侵袭之类的诡异手段,作用在我们身上,效果可能微乎其微,甚至直接被我们自身的力量屏蔽或反弹。那样的话,我们很可能根本无法亲身体验到那种‘诡异’是如何发生、如何起作用的,也就错过了最直接的第一手信息。”

我的目光变得冷静甚至有些冷酷:“但这些普通人不一样。他们脆弱,敏感,如果真有什么怪事发生,他们一定会是最先被影响、表现也最明显的‘指示剂’。观察他们在特定环境下的反应、变化,甚至……如果他们不幸被某种力量操控或侵蚀,我们或许能反向追踪到那股力量的来源和运作方式。”

“换句话说,”我总结道,“他们就是我们投石问路的那颗‘石子’。有了他们的‘衬托’和‘反应’,我们才能更清晰地看到隐藏在迷雾下的陷阱和路径。当然,严格来说,我们也不算强行逼迫他们。他们本就心存妄念,想要去征服那座山,我们只是‘恰好’加入而已。某种程度上,有我们在,或许还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稍微降低一点他们的死亡率。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院子里一片死寂。

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但天空依旧阴沉得可怕。湿冷的空气包裹着每一个人。

赵云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来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他看着我,眉头紧锁,那双惯常清澈坚定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深切的失望。

“安如兄!”他的声音沉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心,“此事……怕是大为不妥!听你方才之言,我们岂非成了利用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安危,来达成我等目的之辈?这与我们一向秉持的道义、与掀天同盟创立之初心,乃是背道而驰!昔日我等反抗天庭西天,正是因其视凡人性命如草芥,肆意玩弄操纵!安如兄,你……”

苏雅也上前一步,拉住了我的手臂,她的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安如,你……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不是最厌恶被人利用,成为别人棋子的感觉吗?许大哥、羽哥、邦哥……还有地府那么多牺牲的将士,他们的牺牲不就是为了不让更多人被迫成为棋子吗?为什么你现在……想的……想的……”她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最终苍白着脸,低声道,“这般……冷厉?”

我看着他们,赵云的正直凛然,苏雅的担忧失望,齐天抱着胳膊歪头打量我的审视目光,甚至黑疫使那仿佛洞悉一切又漠不关心的诡异轻笑,都像一根根细针,刺在心头。

但我没有动摇。

在地府经历的腥风血雨,从一个小小鬼差爬到酆都大帝的宝座,脚下踩着的不仅仅是敌人的尸骨,更有无数不得已的抉择和牺牲。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在那片残酷的天地里,只会死得更快,输得更惨。

我轻轻拂开苏雅的手,虽然动作并不粗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疏离。

“地道?恶毒?”我重复着他们的用词,语气平静得近乎冷漠,“子龙,苏雅,你们觉得我变了,是吗?”

“或许吧。”我转过身,望着远处灰蒙蒙的天空,仿佛能穿透云层,看到那座蛰伏的雪山,“但你们要明白,我们要面对的是什么。是能让地藏王菩萨那种存在都暗中布局、能让杨戬那种家伙都讳莫如深、能让通幽阁换了一种更诡异方式卷土重来的未知危险。我们要找的,可能是玄德公的下落,更可能是一个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恐怖真相。”

“在这种层面的博弈里,天真和仁慈是奢侈品,我们消费不起。”我的声音渐冷,“我没有主动去害那些人的性命,甚至承诺会在能力范围内予以保全。我只是在利用一个既成的事实——他们自己选择去送死——来为我们增加几分胜算,更有效率地找到答案。这比起天庭西天直接收割灵魂、炼化生灵的手段,温和了何止千万倍?”

“成大事者,必不可瞻前顾后,妇人之仁!”我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在地府发号施令时养成的决绝,“若因拘泥于小节而导致满盘皆输,让更多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那才是最大的不地道!此事不必再议!”

我看向林风,不容置疑地命令道:“就按我说的办。去找这样的队伍,尽快安排我们加入。细节你亲自把控,绝不能出纰漏。”

林风的身体微微一震,立刻垂首应道:“是!老板,我立刻去办!”他不敢再有丝毫迟疑,迅速收起电脑,转身快步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湿漉漉的巷口。

院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却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赵云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然后默然转身,再次走回那棵老槐树下,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落寞。

苏雅眼圈微微发红,低下头,不再看我。

齐天咂了咂嘴,嘀咕了一句:“啧,当老大就是麻烦,心不黑站不稳呐……”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讽刺。

黑疫使轻笑一声,重新拿起他的蜡染布,幽幽道:“有趣的选择……人性的光芒与阴影,总是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清晰……呵呵……”

我知道,我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刀子,划开了某些一直刻意维持着的东西。但我不后悔。酆都大帝的职责和经历,早已在我身上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有些路,一旦踏上,就注定无法再纯粹。

……

一周的时间,在一种微妙而压抑的氛围中度过。

林风的效率极高。他动用了暗河在西南地区所有能动用的灰色渠道和信息网,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目标。

一个由九个人组成的,临时在网络上拼凑起来的“登山队”。成员构成复杂:五个是号称“探险社”的大学生,两男三女,满腔热血却又缺乏经验;两个是自称有多年登山经验的户外爱好者,看资料倒是像模像样;还有两个是摄影爱好者,装备看起来颇为专业,目标是去拍下神隐峰“未被征服的容颜”。

这群人通过各种论坛和社交群组联系上,共同的念头就是挑战被官方明令禁止攀登的神隐峰,幻想着能“创造历史”,一夜成名。

他们已经在羚城集合了好几天,却一筹莫展。根本没有正规的旅行社或向导敢接这种活,通往神隐峰区域的几百公里路程复杂难行,更别说找到一条能避开监管又能相对安全上山的路线了。

林风巧妙地安排了一个“本地户外俱乐部志愿者”的身份接触了他们,表示可以提供一辆经过改装、适合山地行驶的小巴车,免费将他们送到神隐峰山脚附近的一个秘密起点,并且声称知道一条“老一辈采药人留下的、相对稳妥但从未公开的路线”。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对于这群正处于极度兴奋和焦虑中的年轻人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几乎没有多少犹豫,对方就痛快地答应了林风提出的唯一“小小”要求——顺便捎上几个同样对神隐峰充满向往的“同道中人”(也就是我们)。

第二天清晨,天色依旧晦暗不明,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里带着高原地区特有的清冷潮湿。

一辆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但明显经过加固改装、轮胎宽大的墨绿色小巴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老城区边缘一个约定的停车场角落。

我们一行五人提前到了。我,赵云,齐天,苏雅,黑疫使。我们都换上了林风准备的冲锋衣、登山鞋,背着塞满了常规登山装备的大背包,看起来倒真像是那么回事——如果忽略掉赵云那即便穿着现代服装也难掩的挺拔英气,齐天那双过于灵动睥睨的眼睛,黑疫使身上那股子怎么都藏不住的阴郁诡谲,以及苏雅哪怕裹在厚厚冲锋衣里依旧清丽出尘的气质的话。

我自己则戴了一顶鸭舌帽,稍微压低了帽檐。

小巴车的车门嗤一声打开,林风从驾驶座上跳下来,他今天也换了一身户外向导的打扮,冲我们点了点头,低声道:“老板,他们都到了,在车上。情绪……挺高涨的。”

我嗯了一声,率先踏上了车门。

车内空间比想象中宽敞一些,但此刻已经显得有些拥挤。九张年轻而兴奋的面孔映入眼帘,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和笑声在车厢里回荡,混合着新装备的橡胶味和零食的香气。

五个大学生挤在后排和中间的位置,三女两男,脸上洋溢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冒险前的亢奋,正拿着手机互相拍照,或者热烈地讨论着登山计划。两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皮肤黝黑、装备更加专业的男人坐在稍前的位置,表情相对沉稳些,但眼神里也闪烁着挑战极限的渴望。另外两个挂着相机、穿着众多口袋的摄影马甲的人,则一个靠在车门附近调试镜头,另一个则拿着一个小本子似乎在记录着什么。

我们的突然上车,让车内的喧闹瞬间安静了一下。所有的目光都好奇地、带着打量地投向我们这边。

一个看起来像是大学生里带头人的高大男生率先开口,语气热情洋溢:“嘿!你们就是王哥(林风的化名)说的另外几位朋友吧?太好了!这下我们队伍更壮大了!我叫张皓,理工大探险社的!”

“你们好,”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甚至带上一点恰到好处的、对陌生同伴的拘谨和友善,“我叫李安,这几位是我的朋友,赵大云,齐天,苏小雅,黑……黑岩。”我临时给黑疫使编了个名字。

“哇,你们装备好专业啊!”一个扎着马尾辫,眼睛很大的女生惊叹道,目光尤其在赵云和齐天身上打转——没办法,这两人的体型和气场,即使刻意收敛,在普通人里也显得过于出挑。

“还行,以前玩过几次。”我含糊地应道。

那两个专业登山爱好者打量着我们,其中一个脸上有道疤的男人开口,声音有些沙哑:“神隐峰可不是一般的地方,你们确定要跟?到时候可没人能顾得上你们。”他的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和警告。

齐天嘿了一声,刚要反唇相讥,被我一个眼神制止。

我笑了笑:“放心,我们心里有数,不会拖后腿的。”

另一个摄影爱好者推了推眼镜,笑着打圆场:“人多热闹,互相有个照应嘛。我是刘淼,搞摄影的,这位是我搭档周琨。希望能拍点好东西回去。”

简单的介绍和寒暄后,车厢里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但那九个人显然自成一个小团体,对我们这几个“空降兵”保持着礼貌而疏离的好奇。大学生们继续着他们的喧闹,两个专业人士低声交谈着路线细节,摄影师则开始擦拭设备。

我们五个在车厢中部靠前的座位坐下,与后方的人群稍稍隔开一点距离。

小巴车发动机轰鸣起来,林风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车辆缓缓驶出停车场,朝着城外,朝着那片笼罩在迷雾与传说之上的神秘山脉驶去。

车窗外,羚城的街景逐渐后退,取而代之的是荒凉而壮阔的高原景色。灰黄色的山峦起伏,偶尔能看到牦牛群像黑色的珍珠般散落在枯黄的草甸上。

车厢里,大学生们开始合唱起流行的歌曲,跑调但充满活力。两个摄影师讨论着光线和构图。专业人士在研究地图。

而我们这边,一片沉默。

赵云闭目养神,但紧抿的嘴唇显示他内心的不平静。齐天百无聊赖地玩着背包带,眼神偶尔瞟向窗外,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金芒。苏雅靠在我身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荒凉景象,轻轻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指有些凉。黑疫使则戴上了兜帽,整个人仿佛融入了车厢的阴影里,气息近乎消失。

我看着车窗上倒映出的自己,帽檐下的眼神平静却深邃。

利用吗?或许吧。

但这条路,必须走下去。无论代价是什么。

小巴车颠簸着,载着一车怀揣着不同目的、对前方危险认知截然不同的人,义无反顾地驶向了那片被称为“神隐”的禁忌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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