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一名，郑文博……”
“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二名，客达……”
……
“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第一名，孙茂……”
二甲三甲的传唱在继续，每一个名字被念出，都意味着一个人命运的落定。
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松了口气，有人难掩失望，但在庄严肃穆的大典之下，所有人都竭力保持着仪态。
唱名完毕，鸿胪寺卿退下。
中和韶乐再次奏响，这次是《显平之章》。
全体新科进士在王公百官的带领下，再次向御座上的皇帝行三跪九叩之大礼，感谢皇恩浩荡。
礼成，乐止。
周景昭俯视着脚下这群帝国新选拔出的才俊，目光在江停身上停留了片刻，方才缓缓起身。
司礼太监孙敬高喊：“礼成——陛下起驾——”
周景昭在众人的跪送下，离开太和殿，返回内宫。
周景昭离去后，现场的肃穆气氛稍稍缓和，但仪式并未结束。
李仁德再次上前，恭敬地捧起丹陛黄案上的金榜，将其放置于一个精致的云盘之内。
由黄伞盖在前引导，仪仗护卫，鼓乐相伴，庄严地走出太和门，再出午门。
按照规矩，状元、榜眼、探花，也就是江停、司徒荣、戴高歌三人还享有特殊的荣耀。
他们可以跟随在捧榜官员之后，行走在只有皇帝才能使用的御道上，并从午门的正中门洞走出。
这是一种极高的礼遇，象征着他们“天子门生”的身份。
而其他进士和王公百官，则只能从午门两侧的旁门出宫。
江停走在最前面，踏着御道中央的浮雕，一步步走出午门。
阳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身后跟着司徒荣和戴高歌，再后面是捧着金榜的仪仗。
这一刻，万众瞩目。
金榜最终被张挂于东长安门外临时搭建的“龙棚”内，公示三天，让万民瞻仰。
新科进士们，尤其是三鼎甲，需要前去观榜。
张挂完毕，便是跨马游街的荣耀时刻。
顺天府尹早已备好骏马、金花与红绸。
衙役们为状元江停、榜眼司徒荣、探花戴高歌披上大红彩绸，帽上插好金花。
江停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她作为状元，自然走在最前方。
司徒荣、戴高歌紧随其后，再后面是其他兴奋不已的新科进士们。
队伍前方有仪仗开道，鼓乐喧天，好不热闹。
京城百姓早已闻讯，万人空巷，挤满了街道两旁，争相一睹新科进士，尤其是那位连中三元、年少俊美的状元郎的风采。
——
太和殿广场的庄严肃穆尚未完全散去，礼部的官员们已捧着誊抄好的小金榜，脚下生风地奔赴京城各处。
这报喜的差事素来是美差，赏钱丰厚又能结个善缘。
唯独前往杨府的一路人马，气氛截然不同。
领头的礼部侍郎不住擦拭额角，连声催促：
“快些！再快些！务必赶在游街队伍出皇城前，把喜报送到帝师府上！”
“大喜的日子莫误了事，届时惹了那位，李公来了也救不了你们！快，手脚利索点！”
他心头惴惴，去别处尚可从容受礼，可他要去的却是那帝师杨怀达的府邸。
帝师大人如今虽深居简出，余威却犹在，更何况当今天子还格外敬重这位老帝师。
而此次高中状元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唯一的关门弟子，更难得的是，这人还是百年难遇的“六元及第”之才！
这等天大好事面前，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惹出乱子，那简直是在自寻死路。
这差事若有半分延误或差池，莫说赏钱，回头怕是少不了上官一顿训斥。
一行人几乎是跑着穿过街巷。
临近杨府街口，慌忙整理衣冠，敛去所有情绪，换上恭敬的神情。
杨府门前早已洒扫洁净，门户洞开。
杨怀达一身深色常服静立庭中，面色沉静如水，唯有眼底深处一丝极淡的欣慰泄露了心绪——他手下的人速度可比礼部的人速度快，江停是状元的事他自然也知晓了。
福德指挥若定，脸上都是笑意，声音高亢显然是开心极了。
“阿贵，带人去朱雀大街最好的位置守着，机灵点，远远见着游街的队伍就拱手道贺！”
“好让小公子知道我们可为她骄傲了！”
“李嬷嬷，再查一遍红绸灯笼，院里的桌椅，‘状元红’酒温着的时辰可掐准了！”
“都精神点！道喜要响亮整齐，不许失仪喧哗，莫丢了府上体面，惊扰了贵客！”
整个杨府热闹极了，这座向来沉默肃穆的府邸终于再一次焕发出新的生机。
也是这时，门外传来礼部官员刻意拔高又难掩紧张的唱贺声：“恭……恭喜帝师！贺喜帝师！府中大喜啊！”
“严师出高徒，贵府公子江停江公子，高中庚辰科一甲第一名状元及第！”
“金榜题名，魁星高照！在下礼部侍郎孙怀义特来报喜——！”
福德即刻迎出，笑容得体：“有劳各位大人辛苦！快请进府用茶！”
孙怀义连连摆手，姿态放得极低，语气却比方才镇定了些许，带着十足的恭敬：
“帝师大人厚谊，下官心领了！只是部务繁杂，下官还需即刻回部复命，实在不敢久留叨扰府上清净。”
他倒是想多留一会儿，但他也怕停留过久，反而落了下乘，显得急功近利，坏了这刚刚因报喜而结下的些许善缘。
杨怀达闻言，素来沉静的脸上果然露出一丝浅淡的笑容。
杨怀达此刻心情极佳，闻言，难得对着外官多说了两句，声音虽依旧平淡，却透着一丝笑意：
“孙侍郎办事稳妥，甚好，礼部事务繁杂，今日辛苦你们了，回去代老夫向你们上官道声乏。”
这话虽是平常，但问题是这话是从杨怀达口中说出，那这话就不寻常了。
孙怀义心头猛地一跳，如同饮了甘醇美酒。
帝师记住了他的姓他的职，还让他代向上官问好！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便是天大的脸面和认可，远比多喝一盏茶有价值得多。
孙怀义心中大喜，知道自己今天是真的撞大运了，但他也不敢得意，反而更加谦卑地躬身：
“下官谨遵帝师吩咐！定将话带到！如此，下官便先行告退，不耽误帝师与家人同庆了！”
此时，福德已机灵地让下人端来了温热的茶盏和早已备好的、格外丰厚的赏封。
孙怀义双手接过茶，象征性地沾了沾唇，表示领受了主人的好意。
随即又恭敬地接过那沉甸甸的赏封，连声道谢后，才带着一众报喜官差，心满意足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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