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间，女人悬在棋盘上的手似乎没有经过细想，就“啪”地一声落下。就在公子星舒觉得她会借着恼羞成怒跳过他的疑问之时，女人收回手，并淡淡道：“规则是规则，但总有特例，这你应该能想到。”
公子星舒感到女人模糊的脸似乎正认真地看向自己，听到她说：“那只异兽很特殊，特殊在他来自于另一个文明的起点，我敢肯定，那是另外一个强大的世界。”
这一回轮到了公子星舒陷入沉默，于是对弈二人一来一往，在无声之中又走了好几步。
女人忽然好奇道：“这个真相怎么看起来对你影响不大？”
公子星舒正由此想到了天道冥的情况，闻言一晒：“也并非一点儿不沮丧，但我并不抗拒天道规则，死的存在是为了令生具有意义。”
“你与天道冥非常不同。”女人语气平淡地说：“他充满了野心与贪婪，因此畏惧死亡带走他的一切。”
公子星舒现在总算将过去的一切串了起来：“原来如此，所以千年之前他为了逃避规则，用了某种方法离开了此界，但他现在又回来……并且盯上了我？这其中……”
女人忽然打断他，语气戏谑：“显然你已经了解了真相，虽然我很愿与你促膝长谈，但飞雪可不一定想，你还有没有问题想问的了？”
公子星舒只得暂时停止思考，想了想，目光认真地问：“以后还回去吗？”
“大概是回不去了。”女人平静地说：“至于原因……那就说来话长了。你帮飞雪问的？”
“不妨讲讲？”公子星舒一副那还用问的表情，并两手一摊：“我们回去还得给霓虹一个交代。”
“那让我想想，从何处说起呢？”
时间似乎还很充足，女人动作没停，也如她所承诺地那样那样知无不言，将她的过去娓娓道来。
“世间轮回不止，灵源不断，得见故人，了却遗憾，方能无怨无悔迎接往生，是我成仙之始，是我愿，是我道，最后亦化作我之身。”
女人的声音坚定而温柔，带着笑意：“还记得最开始，我的师父和伙伴们都劝我，这是逆天道而行，会被天雷劈的魂飞魄散……但最后我成功了，我成为了这方秘境的主人，接受世上所有亡魂，并且能够将他们重新寻找躯体投回此世，不至于离开这里，去往三千世界流浪。”
“你很善良。”公子星舒由衷地道。
“谢谢。”女人听到了公子星舒的评价，语气中却带着遗憾，并逐渐冷了下来：“可我最终败给了人性。”
“让真仙得以重返这个世界，这是我的心愿，但我没料到的是仙人反而更不愿放弃，宁可作冤魂磋磨在此消散，也不愿接受新的开始，甚至企图找到我，杀了我取代我成为此界之主。”
周围温度骤降，灰暗的死气浮现，公子星舒感觉到女人胸膛起伏，说到最后情绪非常激动，甚至终于在他的面前展现出了秘境之主的一点点力量。
但女人的话到此停顿，几乎是在边缘收住了情绪……过了一会儿后才随着落子继续讲述，话语又重新回归平淡冷漠。
“于是我修改规则，想要往生，必再历一番人生苦难，若不愿接受，不得超脱，就没资格往生。”
公子星舒垂眸，暗暗叹了一口气：“凡人短短一生犹有无数后悔，何况修者？贪念痴妄不得解脱者才是常态，你又为何如此固执？”
女人听完自嘲地笑了几声：“那小子和你说的话差不多，他对我说：‘你的道现在是你的枷锁，你该出去看看’，但当时的我听不进去。”
公子星舒抬眼意外地问：“是谁？”
女人却摆摆手不解答他的话，自顾自继续道：“后来，此界中的恶魂越来越多，不得超脱，我的世界充满了黑暗，死亡与亡灵冤语……一切都令我厌恶，于是我决定听从他的建议，分出一魂守着这，然后离开这里，一走，就走了快一千年……”
公子星舒皱眉落子，想了想后才问：“那云天宗山下的小女孩……”
“啊。”女人道：“那原本是我给自己找的归宿，我想就用她的身体渡过普通的一生算了，没成想后来遇到一只异兽。”
“理查德？”公子星舒意外。
“不，是飞雪。”女人却道：“妖兽魂魄从不入我界，从前我并不理解，直到遇到飞雪，他将我带回了万兽宗，我才有机会与妖兽们生活了一段时间，才知道了它们的灵魂如此纯粹……那真是段快乐的日子。”
女人说到这里似乎瞄了公子星舒一眼，然后意味深长地说：“幸好飞雪还没被你带坏。”
“……”
公子星舒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正要落子时，女人却忽然意外道：“咦，飞雪这么快就通过考验了。”
飞雪无碍，公子星舒完全放下心来，见女人姿态放松似有些开心，并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摆，于是公子星舒看了一眼棋盘，识趣将手中的棋子收了回来。
女人注意到他的动作，望着棋盘有些意犹未尽：“看来这盘棋只能来日有缘再下完了。哦对了，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一次聊天，我都回答你这么多问题了，不如你也替我解答几个疑惑？”
公子星舒抬眼，端坐着，微微点了下头示意随便问。
“我的一生见过许多人，但从没有相信过任何一个男人，因此我从没有道侣，也很难理解当中的情感。”
女人声音玩味：“万兽宗的大家都说你们的感情坚不可摧，虽然我也只是略微听说，但在这个秘境之中没什么能瞒过我的，我能感觉到你的迷茫和欺骗……这实在让我太好奇了。”
“窥探人心的欲望也随着你的力量回来了？”公子星舒漠然接话，他没正面回答，但也没否认。
女人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只是又说：“你心里没有把握活下来吧，为什么要在他面前假装完全没问题的样子？……我非知道不可？是的，你看出来了，我真的很好奇。不过鉴于你们帮助过我的关系，所以我选择单独来问你。”
公子星舒拿女人没办法，叹了口气：“因为真相告诉他，他肯定要做些我无法预料的事……他与我不同，对规则从来没什么敬畏之心。”
女人面容模糊，玩味得“嗯~”了一声。
公子星舒垂眸低头，手指轻飘飘挥了一下，一枚白子就突然飞起落下。
新子入盘，顿时将原本分散的白子连城一片，化为杀阵，将黑子成片绞杀其中，女人顿时惊愣住。
公子星舒从容起身：“秘境之主其实学的挺快的，再多多练习定熟能生巧。希望来日有缘，还能与君再手谈一局。”
女人胸膛上下起伏，缓了缓后才挤出零星笑声并起身：“……那可多谢了。”
这回恐怕是真的恼羞成怒，女人不给公子星舒开口的机会，周围环境瞬息转换，下一刻，天柱边，漂浮着白云的空中闪现出两个人影。
公子星舒与飞雪在高空之中面面相觑。
失重感袭来，公子星舒将飞雪捞入怀中，下意识运转灵力悬在空中。
“这又是到哪儿了？”飞雪放松身体靠着公子星舒，左看右看，确认了好一会儿后看到面前近在咫尺的天柱，才惊道：“现在是在现实？”
公子星舒和飞雪于是低头，看见了正下方，巨大的平台之上，一身铠甲的周荣北守着两具平躺的身体。
飞雪后知后觉：“啊……现在，呃，原来我们现在是在魂体的世界灵魂出窍？”
这公子星舒回答不来，干脆带着飞雪下落去回魂。
在周荣北的身边站着个一袭白衣，容貌清丽，双眼明亮，微卷到腰的褐发上戴了副金冠的美丽女人，正陪同周荣北一起安静地守着他们的身体。
飞雪回到自己躯体面前时仔细看了看女人，她一双宝石般的绿眼睛令飞雪感到十分眼熟。
公子星舒倒没多犹豫，率先躺回身体之中回魂。
灵魂自己回到魂体的感觉很迅速，飞雪几乎是刚躺回去，没有任何感觉就睁开了眼睛。
“醒了。”
周荣北松了口气，伸手将两人拉起，刚准备说话时被公子星舒示意稍等，然后他对飞雪说：“我给你的东西呢？可以拿出来了。”
“哦。”
飞雪不假思索伸手，一条崭新的项链被握在手心，离得近了，周荣北扫的一眼，微讶：“你们怎会……”
“给我吧。”
女人朝着飞雪伸出手，轻声道，洁净简单的白衣让她看起来很干净。
飞雪瞄了一眼公子星舒，见他点头，于是将手中项链递了过去。
“还有一样。”女人温和地说。
“不用我介绍了？”周荣北左右看看，女人对着他微微颔首。
飞雪望着女人绿色宝石一样的眼珠，接着取出装了苗米魂魄的不倒翁再交给了她：“你们竟是一个人，那我现在该怎么称呼你？”
“我本名就是苗米，不过也的确要重新认识一下。”苗米微笑，左手手心捧着不倒翁和项链，伸出右手的莹白手指朝着左手手心点了点，只见她的指间光芒微微一闪，不倒翁消失了，而那串银色的项链眨眼间回到了她修长的脖颈之间。
“我乃此间轮回灵界的创世神，之前不慎被困，多谢二位将我带回，并重新带我找回了力量。”
公子星舒和飞雪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反而是站在苗米背后的周荣北瞪大了眼睛。
“都是熟人了，你还那么搞我。”见对方大方承认了身份，飞雪有点儿幽怨地控诉起自己重新经历的一遍“过去”。
苗米略有些俏皮地道：“正因为你不会更改任何结局，我才放心。”
飞雪：“？”
公子星舒拍拍飞雪肩膀，飞雪撇了撇嘴。
“废话不多说，我知道你们时间紧迫，但因为在万兽宗玩得很开心，所以除了秘境奖励你们的灵力，我决定让你们见一个亡魂。”
苗米刻意加重了亡魂的读音，紧接着抬手从天上招了招，一枚不起眼的光如星子坠落下来，落入平台，化出一个青年的模样。
青年还穿着一身凌空山的窄袖白袍，左胸膛鲜红一片，闭着的双眼一睁开就急促地大口喘息并抚摸自己胸膛，继而按住胸口。
“李义云？”
公子星舒和飞雪都是一愣。
“这里是哪？你们是谁？”
少年人闻声茫然抬头，看到其余人立刻露出紧张害怕的神情，身体不住后退一直退到了十多步外，又迟疑地停住，皱着眉端详起公子星舒，好一会儿后才不确定地道：“你……我感觉你好熟悉，很像我们三峰的亲传大师兄，又好像、好像一个谁……”
“他是凌空山的弟子？”周荣北眯了眯眼，眸光锐利，见飞雪和公子星舒的脸色十分难看。
李义云显然十分混乱，呆滞地想了想后突然惊叫起来：“不对！我应该是死了，所以这里是、是……你是白无常？那你是孟婆？！”
苗米板着脸一副漠然表情，闻言背过身朝着远处天柱走去。
正准备上前看看李义云情况的飞雪顿在了原地，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李义云惊疑不定地望着飞雪，然后又看向周荣北，然而对方一身金色将军铠，无论如何联系不到黑无常的身上。少年人的表情十足疑惑，再次充满了迷茫。
飞雪回头，周荣北看着公子星舒比了个手势，公子星舒被推出来和李义云沟通，好歹是个熟人，在公子星舒耐心安慰了李义云一会儿后，李义云平静了许多。
“他究竟是谁？”后面，周荣北悄悄问飞雪。
毕竟是共同对付魔族的盟友，飞雪没有瞒周荣北，小声如实道：“他是很久以前凌空山的弟子，以前我在凌空山上比较低调，所以那时候没怎么见过他，与他相识是在离开云天宗建宗之时……宗门内的兽其实和他的关系都不错。”
“但这个亡魂不认识你。”周荣北十分敏锐，已完全理解了事情的棘手程度，严肃道：“奸细知道你们多少事情？”
“……不少。”
飞雪回想曾经李义云有意无意参与过的每一件事，心逐渐沉入谷底，然后飞快在脑中盘算和李义云有关的所有事情……盘算完后又很疑惑。
从建立万兽宗开始，时间往后推算的重要事件，比如凌空山血殿的战斗，“李义云”都知情，甚至到后来正道的布局他都是身处其中的一员，但结果魔族并没有获胜。
飞雪奇怪得小声呢喃：“我猜不出来他是哪边的。”
那边公子星舒似乎与李义云的亡魂交谈完了，苗米在远处再次挥了下手，李义云的亡魂化作光点消散。
“……那就先放着，这件事情等出去后再议。”周荣北对飞雪小声说着，一同走向苗米。
苗米主动开口解释：“这个亡魂因死的突然，导致自己都未曾察觉才在此徘徊，现在明白了自己的情况，便去它该去的轮回了。”
“帮大忙了。”公子星舒道谢。
“虽然我猜你们还有很多话想问我。”苗米露出个清浅的笑容，声音清脆悦耳：“比如天道无情，世界的规则，我存在此的意义，生与死的轮回……”
“但有点可惜，我们时间不够了。”
苗米眨了眨眼，有些遗憾地道：“我知道你们背负的责任，但受天道影响，我并不能为你们提供更多助力，现在，我得尽快送你们回去，哦对了。”
在一众人的目光中，苗米举起指间一块小小的碎片，公子星舒和飞雪刹那色变。
公子星舒无语：“……你还真是记仇。”
飞雪：“？”
“这个，请你交还给风寒影。”苗米轻笑，一副得逞的表情，将碎片轻飘飘送回公子星舒手中，并意味深长地道：“上面有我神力，也是我回应给风寒影的承诺，你可一定收好。”
飞雪好奇：“什么承诺？什么神力？与魂魄有关？”
苗米却不答，然后转身面向天柱。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柱下蓄水的小池缓缓下沉，柱身逐渐在辉光游动之下开出一道玄门。
周荣北走上前来，对苗米的新身份还有些不适应，不自然地开口：“苗小姐，在这里不辨时间，还要请问出去后是什么时候？”
苗米答：“正是与背道的魔尊约定之日……”
“啊？这么突然！”飞雪一听顿时吸了口凉气，周荣北和公子星舒的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
“……的前一年。”
苗米再次眨了眨眼睛，显出小女孩的情态。
“……”
或多或少都养过女儿的三位“位高权重”的男人纷纷无奈地对了个眼，还是周荣北率先开口：“那之后里面的恶魂……”
苗米知道周荣北想问什么，给出了承诺道：“请周门主放心，我既回来，此后将不会再有恶鬼去到凡间。”
“那我替大陆西南的所有生灵多谢你了。”
周荣北目光复杂，冲着苗米珍重拱手道谢后，便率先朝着玄门走去。
飞雪则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离开前不禁问道：“你还回来吗？”
苗米对着飞雪轻缓摇头，飞雪站在玄门口，有些欲言又止。
巨大的圆形平台此刻干净无尘，上面的每一道花纹都亮着银光，围绕着平台的两根红色圆环缓慢旋转，如同神迹。此地除了天柱和中央的圆盘，遥望出去全是蓝天和点缀的白云，无尽无边，无风无物，虽然看上去心旷神怡，但飞雪总感觉宁静到孤独。
而且说是带来治病，结果回去后人没了，霓虹恐怕又要闹腾起来……还有小蛾子那边……
“或许……”苗米见飞雪皱眉，无奈地开口道：“如果理查德愿意，他有办法可以找到我。”
飞雪只好点点头，忽然想起陵谓来，赶紧左右看，却什么都没发现，连忙问：“对了，还有一个家伙……”
苗米似乎知道飞雪说的是谁，打断飞雪后还催他：“他没死，好了，快回去吧，此界时间和外界可不同，别多耽搁了。”
飞雪露出奇怪的表情，但却感觉袖子被公子星舒扯了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和苗米挥了挥手，便跟随其余人一起跨入玄门。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白衣的苗米脸上的笑容消散，变得如同一张僵硬的面具，随后转身，看向背后出现的光点，接着那光点变作一人。
陵谓额头有汗，冲苗米笑。
苗米面对陵谓之时仿佛一个假人，无悲无喜，平静地吐出两个字：“岛呢？”
“已从虚空中到近处了。”陵谓摊开手冲着苗米慢慢走去：“请尊上一会儿下手轻……”
话还没说完，陵谓甚至什么都没看清，就噗地一声跪地，然后口中溢出鲜血。
五脏六腑一阵剧痛，但陵谓即使如此疼痛却也还是笑了起来，因为这一刻，他感到一股玄妙的力量正缓慢从身上剥离。
苗米缓缓走到他的面前，在她的眼中，陵谓头顶在此时缓慢冒出一丝如同蠕虫一样细长的黑线，继而苗米右手一翻，手心亮出不倒翁，左手食指尖处微光冲黑线一点一勾，黑线倏然被拔了出来，继而快速被送入不倒翁里。
苗米做完这一切，什么都没说，手指尖对着刚准备起身的陵谓虚空点了下，陵谓如一只风筝一样被粗鲁地拽了起来，几乎是用摔得摔进了天柱的玄门里。
……
三个身影再次出现在大漠中的绿洲之上，于此同时，两根漆黑的石柱轰然碎裂倒塌。
他们回来时本是一个艳阳天，但回来后天上乌云窜动，风云大作。
与突然变化的天气与之对应的，还有疯狂涌上来的修为。
“难道都是出来后才一次性给奖励的吗？”突然上涨的灵力令飞雪感觉能力有些不受控制，白雾在他的周围呼吸一般律动，身体烫的像发烧，精神却很好，甚至好到有些亢奋。
“嘶……搞不好要招来天雷。小蛟儿，莫忘了圈一块地再打，叔就不陪你们了。”周荣北看了看天，又回头扫了他们一眼，吩咐了几句后就头也不回地飞身而去。
“什么？”飞雪捂着胸口努力控制着溢出来的雾气，一抬眼周荣北已不见了踪影，不禁愣了片刻，再回神发现天色昏暗，隐约间周围几里的空中，好像被一层半透明流动着鳞片纹路光辉的结界围住。
飞雪感觉有点后背发麻。
“呼噜噜……”
野兽粗重的鼻息喷在身后，飞雪回头，眼前俨然出现一只浮空的庞然大物！
金红色的龙鳞每一片都在闪光，龙身蜿蜒有力，比之前在恶鬼道第二道之中还要粗壮一圈，龙首修长而威严，头顶新长出的短短金角在漂浮的鬃发之中若隐若现，从上面能感觉到强悍灵力的气息。
“的确是比出关后大了许多……”飞雪仰头，眼睛亮晶晶的，想伸手去抓公子星舒在他面前摇来晃去的龙须。此刻他感觉心脏跳的飞快，浑身躁动到想要狠狠抖毛。
“想打一架？”飞雪抓到了龙须，深呼吸了几口气，哈哈轻笑，回应了金龙传递的情绪：“正巧，我也想。”
那就先来打一场。
大雨顷刻而至。
常年炎热干燥的大漠久旱逢霖，城中的人们都纷纷稀奇的冲到外面看雨，但没看多久就被瓢泼的大雨和狂雷给浇回了屋里。
“门主回来了？”
周若兰大步流星疾步冒雨进入城楼，摘下将军头盔抛给旁边的人，要进去前一顿。
“是的！是的！门主总算回来了！”
身旁的副将脸上浮着激动的红晕，不免一愣：“小周哥？”
却见一向大大咧咧不重外形的周若兰罕见的紧张扭捏起来：“我这身打扮怎么样？会不会失了礼数。”
副将一阵头晕，心想小周哥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管过“礼数”这鬼东西，赶紧说：“要不把头发擦擦干……”
“问你衣服不是问你头发。”周若兰翻了个白眼，掐诀一下就清洁好了短马尾，属下都是军营里面的糙汉子，只好自己打量打量，这才放心迈步跨进门里。
门主府内的凡人家仆比往常忙碌，行了礼告诉周若兰：“门主说在议会厅等您。”
周若兰飞奔而去，直到门前才顿住，压了压激动的心情，故意板着脸作成熟模样进入厅中，原本背对着她的周荣北回头，周若兰刚想露出个笑容，却看见周荣北面前一盆枯枝。
“议会厅多久没用了？”
周荣北不咸不淡地问，看起来没有发火，但跟在周若兰身后的一众部下个个吓得瞬间由喜转惊，回想起被不苟言笑的周荣北罚军棍的恐惧。
好在周若兰是唯一一个敢和养父对着干的，撇撇嘴道：“不是你说故意让着周老头好让他犯错嘛，你刚走他就不来每半年的议会了，甚至还想我过去，并笼络了大概三分之一的门中弟子。”
“哦，叔父一向争强好胜，觊觎门主之位许久了……看来你已经将他的罪证都准备好了。”周荣北闻言神情缓和不少，走了几步绕过沙盘来到帅位坐好，副将和其余人纷纷松了口气，然后十分有眼力见的进入厅中打扫并端茶送水。
周若兰则背着手，有些俏皮的踱步到了周荣北面前说：“那可以动手了不？我忍他忍忍很久了，就等你一句话，就可以杀过去。”
周荣北挑眉，抬起眼皮端详周若兰，不紧不慢地说：“我怎么感觉你变化颇大，从前一副谁都欠你钱的模样，是个小混蛋。”
周若兰愣了下，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微微一红，眼神微微躲闪。
周荣北顿时了然，但很善解人意地没多追问，而是继续聊正事：“恶鬼道解决了，叔父虽德行有亏，但大战在即还用得到他，让他去该去的地方发光发热。”
“哦。”
“你随后安排些人，过几日待大雨停歇，那二位妖王打完后邀请来城中作客。”
周荣北座位没坐热又站了起来，也背着手往外走，周若兰哼了声背着手跟上，一大一小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哦对，还有，将我与那两位出关的消息通知云天宗，问问那边的意思……”
周若兰独自处理这些事情几十年，已基本能做到得心应手了，好好好的应完，跟着周荣北上城楼到了卧房门口。
“我房间平日里有打扫的吧？”周荣北手指摸了摸桌子捻了捻，没有灰，周若兰靠门框处：“嗯，你的房间一直有人打扫的。然后呢？约定之期仅剩一年了，是不是该召集兵士……”
“你长大了，那是你的事了。”
周荣北手放在自己腰带处，回头赶人：“关门。”
“……”
两扇门在面前被关上，周若兰这才反应过来十分强壮精力十足的义父竟然一回来就去睡觉了！
“看来是累坏了。”周若兰撇撇嘴，不再打扰周荣北，转身离开之时下属匆匆来报。
“周哥，獦狚妖王不管不顾朝着沙漠里去了。”
“哦。”周若兰略叹气，一边走一边吩咐：“派支小队跟着他去，顺便把周围封锁了，仔细魔族动向，别让探子刺客什么的溜了进来。”
房屋内，周荣北正襟危坐，等外头的声音完全消失，才取出一块小小的金属圆盘，注入灵力之后，圆盘先是扩散出一层消音结界将整个房间笼罩住，随后之上雕刻的微型阵法被启动。
“荣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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