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6年10月1日 6:17p.m.
乌萨斯 东北冰原 楚维科村
夜幕降临了。
天空和地面被突兀地分做两色，雪原上的积雪不遗余力地反射着来自双月的光，而夜幕之中也被点缀上了大大小小的星星。
就像是星星一样，这片冰原上的村子像是在白山黑水之间的点点星星，错落有致地分散着，为了无生机的冰原添上丝丝烟火气。
为了开发北方的矿产资源，乌萨斯帝国曾经将一批人迁移到北方进行大开发，其中不乏一些贵族。
也因此，这里实际上是被贵族们控制着的私人矿产领地。
光荣的北进运动带给贵族以金钱和荣耀，这些在有心之人的手中迅速地化为一份份资本，哺育着新的希望。
而如今，这里的星星多出了两颗。
谢尔盖蹲在新落成的木屋前，为驼兽皮灯点燃灯芯。
一片昏黄的光打在雪原上，让它出现了异样却和谐的颜色。
“这样就差不多了……”
谢尔盖忍着寒风，抖了抖身上那沾满木屑的棉大衣和裤子，然后又迅速地把它们套在身上。
只穿衬衣的话，还是太冷了。
他忍不住想。
但他手里的箱子，却依然宝贝地被他提在手里。
“差不多了。”
感受着身上衣服的合身，自己身上的那股子霉味和酸臭味却让他再次皱起了眉头。
在冰原上走了快一个半月，自己也这么久没洗澡了。
想来，大家也差不多。
不过现在已经入夜了，明天自己组织组织人，洗一下吧。
于是，他从箱子里抽出了一个哨子戴在了脖子上，然后拿出了一本书——
这个箱子不止是他的行李箱，更是他的书箱。
里面放着他从帝国财经大学的图书馆买来的各种各样的书。
他现在拿出来的，是《古典莱塔尼亚唯物史观哲学》。
放眼望去那么多哲学的书，夸夸其谈而高深莫测不可知者很多，真正有用的实在是没多少。
谢尔盖学会计学的时候，每每学得烦了，就会拿出这本书和一本《泰拉通史》一起读，久而久之他也形成了一套自己的思想。
后来工作了，这书倒也越来越没时间看了。
以前跟着科西切领的感染者纠察队去收税的时候满脑子里想的都是抓紧回去睡觉，根本没管这么多，直到现在他才彻底体会到乡下生活的惬意和自然环境的美丽。
乌萨斯冰原的夜，神秘而安静。
昏黄的灯光下，唯有略显轻柔的风和翻动的书页。
谢尔盖拿掉那支写着“乌萨斯建国500周年庆”的鎏金书签，手中握着一支普普通通的碳素笔，时不时地在段落侧面的空白处写下一串串乌萨斯语批注。
“沙沙——”
他开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许没有很久。
当他的肩膀被拍了拍的时候，他才从自己的思维中脱离出来。
“看啥呢谢尔盖？”
查尔斯拍了拍他的肩膀。
“唔啊，你*乌萨斯感叹用粗口*吓我一跳。”
谢尔盖虽然嘴上骂着，但手里还是把书递了过去。
“《古典莱塔尼亚唯物史观哲学》？巫王那货都没出生的时候就有的玩意儿，看它干嘛？”
“为数不多的真哲学。近现代的其他哲学，除了夸夸其谈之外也就没什么别的用处了。”
“你喜欢就好。”
谢尔盖的耳朵突然动了动。
他立刻将手中的书签重新夹进书里，随后手摸向了自己背上的弩。
“怎么——”
“——嘘——！”
谢尔盖阻止了查尔斯接下来的话语。
他将手中的书放回书箱，然后将背上的弩箭拿在手中——
其上除了机械瞄具外，还有一个蓝点镭指。
这是之前从感染者纠察队手里缴获过来的，很好用。
将弩张开，搭上一支弩矢，谢尔盖举起了手中的弩箭。
查尔斯见状也不敢大意，手里拿出缴获的三连发突击弩，将刺刀安在刺刀槽上，向箭筒中放入弩矢。
二人都端起了自己手里的弩，默契地找到了掩体，向着可能有敌人出现的位置进行预瞄。
然后，一些通红的眼眸在黑夜中闪着危险的光芒。
谢尔盖瞬间瞳孔收缩，迅速地通过手上的机械瞄具死死锁定打头的乌萨斯裂兽。
他也下意识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查尔斯见状，迅速地将谢尔盖脖子前的哨子放在他的手中。
谢尔盖会意，左手继续保持瞄准，右手则是将哨子放在嘴唇上后搭在扳机上。
然后——
“吁——吁吁吁吁！”
“吁——吁吁吁吁！”
随着哨声的响起，原本静谧的村庄瞬间热闹了起来。
与此同时，四支箭矢也如流星一般冲向打头的裂兽。
“吼啊——”
痛苦的吼声从裂兽的口中重重吼出，凄惨而饱含愤怒。
谢尔盖顿时觉得自己的菲林耳膜快要被撕裂了——这或许是裂兽的名字来源之一，他想到。
很明显，现在已经来不及调整自身了。
查尔斯那灰白色的黎博利耳羽尽力挡住了他的耳朵，然后和谢尔盖一起向后跑去。
灯光从小小的一个哨塔迅速地扩大到整个村子，楚维科村的老少爷们和整合运动的队员们迅速地冲出屋子，抄起武器，朝着哨声的来源冲过去。
短短一天的相处并不能让两拨人都放下心中的警惕，这从他们列阵的位置和展开阵线的方式就能看的出来。
在列好队伍后，两拨人都警惕地看着对方，又不得不分出心神去看向哨声传来的位置。
直到谢尔盖和查尔斯从岗哨处冲回，后面紧跟着响起一声又一声裂兽的怒吼。
“裂兽！裂兽群——”
断线的声音随着风缓缓飘来，一菲林一黎博利相互拉扯着，迅速地撤回了楚维科村。
他们的身后，紧紧地跟着一只身中数箭的乌萨斯裂兽。
虽然逆风，但谢尔盖切切实实地闻到了它口中那万年不化的腥臭味。
同时受到精神折磨和物理上拉扯的谢尔盖真的想吐。
但他强忍住到嘴边的翻江倒海，感受着嗓子眼里火辣辣的感觉，强行朝着身后射了一支弩矢出去。
“吼啊——！！！”
虽然马上就要入冬了，但全村人和整合运动的人在这一刻都瞬间汗流浃背了。
丸辣！
这他妈是裂兽群啊！
跑在最前方的裂兽愤怒地落下爪子，想要将谢尔盖和查尔斯二人通通撕碎。
而其他的裂兽跟随着它身上的浓烈的血腥味，想要大快朵颐。
“撕拉——”
谢尔盖只觉得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生存的本能倏地爆发，二人直接一个飞扑猛地拉开距离。
浑身上下的血液直冲大脑，生存的重压让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然后，眼前突然出现了黑压压的一大片投掷物。
有投矛、源石技艺、弩矢、甚至还有弓箭。
“吼啊——”
更加惨烈的嚎叫声响起，裂兽群顿时倒下了许多裂兽。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猛烈的报复性进攻。
刚刚被阿丽娜从被窝里拽出来的塔露拉见状，咬了咬牙。
幸亏他们反应得快，要不然这一会裂兽已经冲过来了。
“后撤重组阵线！布设陷阱，弩手占领制高点！”
“是！”
整合运动虽然人少，但好歹都是走过南闯过北的。
他们生存经验丰富，而且对塔露拉也是十分忠诚。
原因无他，带头冲锋的领袖是所有人心里的精神标志——
至少不像是其他的“领导者”，只会在身后催着他们向前进，自己则是待在后方坐享其成。
谢尔盖和查尔斯艰难地从雪地上爬起，然后紧紧地追上了整合运动的阵线。
“*乌萨斯粗口*，跟着他们！”
“..........是！”
楚维科村的阵线见状也紧随其后。
很快，洁白的雪地上就布满了黑黢黢的陷阱。
钢铁的捕兽夹、土制地雷和尖刺陷阱，让人看着就发怵。
但裂兽群可不管这么多——
“吼——”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面的裂兽倒下了，后面的裂兽闻着它们的血腥味变得愈发疯狂。
陷阱造成的疼痛和限制使得它们难以移动的同时，嘶吼得更加撕心裂肺。
疼痛不断地刺激着它们的神经，激发着他们的兽性，也激发着族群的兽性。
谢尔盖连滚带爬地爬上了刚刚建好的木屋的屋顶，龇牙咧嘴地忍着疼痛架好弩箭。
机械瞄具中的敌人因疼痛而有些模糊，但那扎眼的红色无疑是为他提供了一个绝佳的目标。
他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悬刀。
“嗖！”
弩矢划破夜空，在双月的照耀中泛着冷冷的金属辉光，直直地朝着领头的裂兽冲去。
“吼——”
惊天动地的吼声响起，被命中眼睛的裂兽下意识地抬起前爪试图将插进眼眶直达大脑的弩矢拔下来。
但这一拍，反而直接将它的脑袋搅成了浆糊。
“吼.........”
随着这只被谢尔盖一箭爆眼睛的裂兽阵亡，整条阵线的人们都振奋起了精神。
“继续消耗对方有生力量！不要妄动！现在还不是时候！”
“是！”
有着丰富狩猎经验和生存经验的整合运动们并没有轻举妄动。
在陷阱阵中不断被触发陷阱致残致死的裂兽们的气势也终于开始一步一步地降低。
就是现在！
“同志们！跟我上！！！”
抓住这个机会，一声怒喝陡然从整合运动队伍的前方响起。
塔露拉顶着一对黑乎乎的眼袋，但眼中的怒火和战意却是做不得半分假。
她手上的手套在雪地中冒着热气，不远处的焦黑色证明着她源石技艺的强度。
整合运动的阵线以塔露拉为推进顶点，呈锥形开始向前进攻。
“我们跟他们一起上！”
楚维科村的村长也跟着喊了一声。
他将手里的弓箭背在后背上，抄起一旁的长矛，紧紧地跟在整合运动阵线的侧面。
谢尔盖也抄起了自己的砍刀。
整合运动的阵线呈现锥形不仅仅是因为要以点破面，更是因为塔露拉的源石技艺范围太大了。
她将剑鞘中的长剑抽出。
失去了宝石装饰的贵族长剑依旧锋利，血槽光洁如新，冰冷的剑刃在双月的照耀中泛出冷冽的光。
然后，塔露拉的手指并称剑指，在刃面上缓缓划过。
橘黄色的火焰划破夜空，然后迅速地升温、炙烤。
红龙却似乎并未感受到其中的热量，剑锋上的烈焰愈来愈猛烈，一步步地变青、变浅。
直到.........变成纯白色。
火焰无声的燃烧着，纯白色的火焰看起来纯净而安静，但其中散发的恐怖热量却同样在炙烤着塔露拉。
d32钢的剑身也几乎承受不住，颤颤巍巍地颤抖着，似乎宣告着它的临界值的到来。
【日冕】
随着长剑猛地划出，剑锋之上的烈焰瞬间活了过来。
它们顺从着红龙的意志，扑上前去，奋力地撕咬着裂兽族群。
“吼——啊.........”
野兽本就怕火，这么一烧，空气中弥漫的烧焦味道和直观燃烧着的烈焰瞬间使得刚刚还声威震天的裂兽群们连连后退。
最终，在裂兽族母的吼声中，整个裂兽群四散奔逃，分裂于整片山林之中。
“吼——”
谢尔盖捂着自己的后背，却恰好对上了裂兽族母的视线。
那富有警告性的吼声，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只有活下来的人，是唯一的胜利者。”
塔露拉以剑撑地，整条德拉克都半跪在地上。
她的四周，是不断升腾着的水蒸气。
这一招，塔露拉曾经用过。
但强度，远远不如今日。
“伊万，领队继续进攻，以驱赶对方为主！查尔斯，和我守卫领袖！”
“是！”
谢尔盖看出塔露拉现在不对劲——倒不如说，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现在不对劲。
虽然整合运动现在还没有职业化地正式地分成各种部队，但整合运动的阵线还是自动地分成两股。
伊万提着他的长刀，带领着一群身手矫健的人一起追了上去。
而谢尔盖等人则是谨慎地在塔露拉身边围成一个圈，既防御裂兽可能的冲击，又在防备楚维科村的人背后捅刀子。
短短半天的相处并不能让他们之间放下心里的戒备和芥蒂。
再怎么说，这是一个名副其实的感染者组织。
虽然村里也有人在藏匿自己的感染者亲属，但一旦揭发整合运动，也是一大笔收入。
但整合运动刚来就为他们建造了两个大木屋，而且现在还为他们解决了这么大的兽潮危机——
话说裂兽不一般是单独行动的吗？为什么会形成兽潮？
很明显，这不是他们现在该考虑的事情。
“……不必如此。你们现在也去……支援前方。”
塔露拉强忍着疼痛，开口说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塔露拉挣扎地站起身来，重新挺起长剑。
由于过度施术带来的急性矿石病只能打倒她，但不能击败她。
身为感染者的斗士，她从未倒下。
谢尔盖咬了咬牙，还是小心翼翼地散开。
临时构成的保卫队阵线露出一个缺口，但呈翼状分散的队伍还是用手里的远程攻击手段警惕地注视着楚维科村的阵线。
而塔露拉的前方，整合运动的战士们在陷阱阵中不断跃进，一波又一波的弹幕拔地而起，将一些来不及逃走的裂兽钉死在地上。
恐惧从人的一方重新转向兽的一方。
而站起身来的塔露拉，无疑让整合运动成员们更加兴奋，并且为在场的其他人以及远遁的兽潮起了威慑作用。
谢尔盖见状，咬了咬牙，心中迅速地做出了一个决定——
“整合运动万岁！感染者解放运动万岁！”
“整合运动万岁！！！感染者解放运动万岁！！！”
“整合运动万岁！！！感染者解放运动万岁！！！”
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证明，在适当的时机去推一把别人，效果更是好上加好。
塔露拉的领导地位得以再一次巩固，楚维科村暂时也不会背后捅刀子。
一举两得。
看着如此狂热的整合运动，谢尔盖笑了笑。
整合运动能够走到今天，没有塔露拉作为领袖的领导和诸位整合运动成员的勠力同心，别说什么成就了，连活不活的下来都两说。
“看来今晚能做一个好梦了。”
“嗯。”
塔露拉也笑了笑，随即在众人的簇拥下回到了自己的小屋。
楚维科村的猎人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选择加入了这场狂欢。
且不论什么感染者不感染者的，这一次的猎获能换不少乌萨斯切尔文呢！
特别是这裂兽皮，啧啧，油光锃亮，品质上乘，九九成，稀罕物！
…………
谢尔盖回到了自己刚刚造好的小屋。
紧急出动的整合运动成员留下的铺盖没来得及打理，墙边的武器堆放处也是一片狼藉。
谢尔盖默默地拿起用秸秆扎成的笤帚，将屋内清理了一遍之后，将书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
战斗的时候没管那么多，书上倒是有好几页沾上了一些积雪，融化出一片雪水。
谢尔盖小心翼翼地将书摊开，放在窗台上，等待着它干燥。
书页泡水再干燥会让纸张变得脆弱许多，但现在最好的补救方法也就只剩这样了。
裹着自己的被衾，忍受着身上的瘙痒，在漫漫长夜之中，刚刚经历了一念生死的谢尔盖疲惫地进入了梦乡。
很快，细微的呼吸声占据了小小的木屋，而外面的人们处理裂兽尸体忙活的热火朝天，仿佛这集体宿舍在这一刻是独属于他的一方小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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