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快结束了啊。”
主管步入构筑部的大门，入眼便是白花花的一大片，让人难以将昨日那融化腐烂的房间与其联系到一起。
偌大的房间除了中央一套渺小的桌椅，更引人注目的应对是墙上所挂的Sephirah们生前的肖像。
照片整整齐齐排成一行，每个人的神情都格外清晰，只一眼，就能让他从记忆中翻出相对应的景象。
那些肖像画中，只有binah的面孔模糊不清，像被刻意扭曲抹去的。
这也正常，毕竟这家伙是导致研究所毁灭的直接原因，肯挂上去已经够给首脑面子了。
A的照片被挂在边边，跟b一桌。
咋没有卡门的呢？
主管注意力全在这几张照片上了，细心端详着每张照片的细枝末节，仿佛在欣赏大师出版的旷世神作。
“这张也挺不错…”
就连有人站在身后，他都浑然不觉，还啧啧有味地对负责人们的照片评头论足。
“你已经见过自己的倒影了吧？”
背后传来的声音吓得他一震，跟做了坏事般心虚地背着手，转身看向那人。
“是、是啊…咋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真正的A出现在面前，主管还是莫名有些激动，说话都不争气地磕巴了起来。
A却面带微笑，颇为欣慰地看着他——啊，A原来是会笑的啊？
就算主管愣了神，A也没有打算停止阐述的意思，因为他知道对方会听进去的。
他们都失去了自己的“心”，但他们就如大多数人一样对此无动于衷。
卡门是个例外，她决定正视问题，决定拯救人们的灵魂。
卡门…
主管抹了抹干巴的眼角，他这几天都没睡好，不光眼睛涩的难受，还哈欠连天。
“嗯，她是个伟大的人。”
“但我们不是。”A低着头看他，对他的失礼格外宽容。
A知道自己走错了路，但他已经走上了正轨。
“也许，我从来都不是这份工作的合适人选。”
接着，他忏悔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与每片翼相差无几的罪行。
罪行吗？
主管盯着自己的手，他自己何尝不是犯下了无数罪行？
那些惨死于异想体口中或爪下的员工…就连灵魂都被永远拘于此处，而他却不能对他们存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因为计划离不开他们的牺牲。
要想实现计划，要想完成使命，他就必须做下去。
虽身不由己，但罪行是不能因此推卸的。
主管很清楚这件事。
“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什么？”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上层中层下层…不都重新挑战过一遍了吗？
难不成你A也得要我核心抑制一下？
见主管一脸不可置信，A就知道他想岔了。
毕竟他俩从根本上来讲就是一个人，都可以被归类为所谓“倒影”，他当然清楚这个幼年版倒影脑袋里诡异的弯弯绕绕。
“…去管理异想体。”
主管松了口气，“你说话别大喘气啊。”
“嗯。”A这会儿的笑容是实打实地带上了几分无奈。
该怎么说呢，这个复制体的能力到位了，就是不太正常。
当然不是指他的性格，那么多个复制体，并不缺乏性格比较小众的。
不正常的是他的心灵——简直是坚韧的恐怖——虽然过程难免曲折了些，但他却能保持住最初的本色，不甘心被人格完全覆盖，拥有着独立的自我认知。
不过既然都走到了这一步，A自然不会在这种事上为难他。
他以与前三个“A”迥乎不同的态度，循循善诱地将他引导至办公桌旁，与他一同望向屏幕上缓缓开始运转的设施内部：
“来吧。
这将是你身为主管的，最后一份工作了。”
最后一份工作…
主管把手放在洁白的办公桌上，目光不自觉地挪向了设施内部的中间位置。
是卡门的大脑神经网络。
她安静地待在绿莹莹的液体缸中，似乎在凝视着他。
【来，就像往常那样，让我们开始工作吧。】
这一天，不会有任何收容单元熔毁，也不会出现任何考验。
正如A所说的那般，他只需要好好管理异想体，将最后的能源收集完毕即可。
员工们，甚至是那群不可控的文职，他们都可以在这一天活下来。
经历了那么多，终于来到了这一天，这对大家都是一种解脱吧。
Sephirah们能够得到安息，安吉拉也可以休息了。
这真是皆大欢喜。
抱着这般想法，主管开始管理起了异想体，将一个个工作指令下达到员工的终端之上。
随着能源条的增长，设施竟突然开始倾斜。
这突发状况让主管眉头一皱。
干什么？不会要出事吧？
【别慌！请相信我，你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刚想问呢，A就像看透了他的内心似的，及时安抚他。
【今天，我希望不会再有人受苦，也不会再有人死去。】
【这一切很快就会迎来尾声。我很抱歉，最后的最后还要请你以这样的方式管理异想体。】
【你默默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难与痛楚，不知不觉中，你已然走到了今天。】
【你一定会成功的，对此我深信不疑。所以，请从容地面对这一天吧。】
主管听得鼻头酸酸的，不知是因为自己的付出得到了认可，还是因为这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
但是…
真的要倾斜成一百八十度吗？！
他都恨不得把这屏幕倒过来操作。
A的笑声悄悄钻入了他耳中，设施也于此刻开始上升，犹如雨后春笋般迅速行进。
【那被掩盖在层层阴霾下的光芒，我们已经许久未见了。】
【我们一直被深埋在地下，度过了近乎永恒的时光。】
能源迅速上涨，设施也上升得越来越快，主管甚至隐隐感觉屏幕中的震动感传导到了办公室。
【外界的一切，都未曾改变。这里一直有着平凡，却又壮观的风景。】
【让我们为这暗淡的世界带来温暖吧，愿世间的每一个人都能像夜空中的繁星那样璀璨。】
【人们将寻回自我的那份纯真，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能源快收集满了，璀璨的星空令主管眼前一亮，他默默加快了下达指令的速度。
最顶端开始有光芒亮起，随着一声烟花爆响，光芒愈加的耀眼。
【这一刻我们会把苦苦摸索数万年的答案毫无保留地传达给大家。】
【你在过去的50天里收集到的能源，全都是为了这一刻。】
【现在，该是我们退场的时候了。请不要悲伤，就算我们即将消逝在光芒之中。但我们绝不会被世人遗忘。】
璀璨夺目的光之树拔地而起，主管痴迷地看着他这梦寐以求的一幕。
光芒似乎透过了屏幕，照耀到了他的身上。
他感觉全身都暖烘烘的，情不自禁地闭上眼，他恍若正与卡门躺在那片草地上，享受着太阳对众生一视同仁的光辉。
不知付出了多少牺牲，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换来了这般耀眼的光芒。
主管再度睁开眼，发觉自己已经进入了光芒之中，似乎马上就要与这光芒融为一体。
“你会成为无限的光芒。”
“你的名字是——Ayin。”
“记住我们的名字。”
主管默念着这个名字，但他依旧倔强地认为，自己不是Ayin。
“然后…”
“消逝吧。”
但他愿意承担这个名字的责任。
他义无反顾地接受自己的命运，进到了光芒之中。
温和的光贯穿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也融入了光。
在意识弥留之际，他凭着感觉，往办公室的方向，勉强探了下头，毛绒绒的黑脑袋镀上了一层金光。
“安吉拉…我们可以休息了…”
他呢喃着。
他没想到都这个时候了，自己最放不下心的，竟是自己那位蓝发的秘书。
自己一开始是不是还叫她爱管闲事的臭婆娘来着？
“A…她能听见…我说话吗？”
没人回答他。
他只得抱着无法与安吉拉告别的小遗憾，叹息着闭上了眼。
“好吧…再见，安吉拉…祝我们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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