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内容一,守在这里。”
卡米尔·毕沙罗往弹匣里面填入了一枚颜料,说是颜料,更具体一点形容应该是一个集束在一个如同子弹的容器之中的色彩,浓缩的色彩,以‘颜色’和‘液体’灌注在这容器之中,然后塞入到弹匣里面,这是第一枚子弹,像这样子的子弹,还有五枚。
一共六枚子弹。
“工作内容二,不准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
在卡米尔的眼中所看见的,是一个完整的城市,一个名为卓沿的城市,在这直线距离不超过数百米的地方,她用那些凌乱的草和植物将自己的身形掩盖其中,她隐没在了这些绿色之中,只有她轻微的动作和呼吸仍然告知着她的存在。
将数枚子弹依次推入到弹匣之中,现在,这一个部分算是完成了。
但是弹匣和子弹并不是属于某一把‘枪’的,说来也是奇怪,放在她身旁的那一个看起来如同武器一样的机械并不是枪,硬要形容的话,那是一个长方体,看起来并不算大的长方体,大概只有一个手提箱的大小,但足够精细,这一个箱体并不符合大众印象之中机械构造物的那样精细,它从外表看起来非常光滑,整个立方体上并没有多少看着复杂的东西,只有类似于装饰物的纹路。
“工作内容三,尽可能别死,如果有死亡风险就优先自杀,不要让自己大脑之中的东西被暴露在外。”
卡米尔·毕沙罗,女,白旗帜所属,虔诚的信徒。
卡米尔外表看起来大约十八岁,但她的左眼似乎受过什么伤,留下了一道疤痕,不只是左眼,她的整个左脸都涂抹上了一种狰狞的伤痕,当然,脸部上的伤痕远不足眼睛上的疤痕,她没有任何遮盖自己脸部的打算,这些伤痕不会影响到她,完全不会。
她身上穿着一身难以说是什么风格的衣服,感觉像是几种不同种类的着装拼凑在一起而已,除此之外,比较惹眼的大概也只有她的灰白色长发,还有吗?没有了,那灰白色的长发的长度并不均匀,感觉像是自己用剪刀进行过修理,却又没有足够的技艺——总而言之,这就是卡米尔。
她深吸一口气,将弹匣塞进那一个长方体之中,这个工具并没有多少使用的痕迹,要么是足够崭新,要么就是保养非常好,显然,对于卡米尔来说是后者,她的手指嵌入到这个立方体之中,伴随着咔哒的声响,这一个立方体在她的手中转动,某些结构开始联动,随后,这一个立方体变得更加像是一把枪了。
但并非纯粹的枪。
说是像一把枪,其实也只是伸出了一种类似于枪管的东西,就这么匍匐在地面上,让四周的自然隐没自己,随后,将这一个管状物对着卓沿。
她无法瞄准目标。
毕竟,现在在她的眼中,整个卓沿都是如此正常,人们在街道上行走,还有人正在交谈,建筑物的窗户之中还有些许光亮,整个卓沿都呈现出一种宁静而祥和的模样,说实话,她并不理解‘不准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的要求,但既然这是她的工作,她就照做就好。
而抱着这样子的思想来观察,她很快就感受到了‘异样’。
那些人没有一个离开卓沿,这个说法有些笼统,更加具体一点的话应该是,那些人明明在卓沿的街道上行走,但没有一个人尝试走到更加靠近这边的位置来,这里明明是卓沿的边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到这里,他们一直在卓沿之中行走。
就好像……整个卓沿和卓沿之外是两个世界。
放弃自我的思想,放弃这种怀疑,只需要按照工作内容来完成就可以了——卡米尔这么告诉自己,随后,就这么安静地趴在这里。
今天是她的工作日,也是她的死期。
——拉芙兰,卓沿之外。
有时候确实会有这样子的工作,为了保证工作内容的绝密性,会需要进行工作的人也把自己处理掉,这很正常,他们本来就需要有这种准备,在他们进入到工作之前,甚至是进入到这个行业之前,他们就需要破坏掉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之中涉及到自我保护的部分,确保在进行这种工作的时候对自我生命的珍惜导致他们无法完成全部的工作内容。
卡米尔在自己十二岁的时候就已经这么做了,所以,她不在意这一点,在完成自己的工作之后,或者尽可能完成更多的工作内容之后,她就会将自己处理掉。
“我所信仰的天使啊。”她用一种平淡而没有多少感情的语调说出这句话,“您告诉我‘六’是最合适的数字,所以,希望一切如您所言。”
——嗯?
她仅存的那一只眼睛看向远处,在那里,她看见了一个‘男人’,一个看起来有些邋遢的男人,一个背后背着什么东西的男人,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正在朝着卓沿之外走来,他在街道上行走,迈步行走。
那个男人热情地和四周的人打着招呼,步伐却一直都在朝着那一个边界走来。
直到那一步迈出。
就在男人迈出那一步的瞬间,以某一个平面为界限,男人的身体都出现了一种变化,他的衣服变得更加凌乱了一些,还沾染了不少尘土,男人的身体上有几道细微的伤口,以及大量尘土——尘土是不能够忽略的一个重点,大量的尘土都覆盖在了男人的身上。
认知阻碍,卡米尔这么告诉自己。
看来她所看见的卓沿经历了某一种认知阻碍,导致在卓沿之外看见的景色并不是卓沿真正发生的景色,很明显是这样子的……非常明显,认知阻碍这种东西并不少见,这些本用于保护普通人的理智的东西覆盖住整个城市的情况就不多见了。
但这不要紧。
当男人踏出这个地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开始了,卡米尔必须履行自己的工作,她的手指一个抽动,带动着整个机械立方体出现了某一种连携,随后,在寂静之中,包裹着颜料的容器悄无声息地冲出。
——除去颜料我已一无所有,除去绘画本身,我已一无所有。
很快,那一枚容器这么说着,非常快,只需要眨一下眼睛,就能够跨越这一段距离,来到名为目标的身前。
随后,容器如烟花一般绽放。
很难去形容那些容器之中到底压缩了多少的颜色,在容器破碎的瞬间,那些颜色形成了一个直径至少有十米的环绕的雾,一种绚烂的雾。
‘不准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这个工作内容其实比较笼统,比如,怎么才能够确保没有任何一个人活着离开?是杀死所有的人?还是说将所有离开的东西剥夺人的概念?工作的内容是这样,怎么解读这一份内容就是她自己需要做的事情了。
那一份颜料的制作方法十分简单,绝大多数的材料和正常颜料的制作材料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多了一小部分的非自然的材料,这一个位置——很显然,这一个位置就是那一份‘认知阻碍’残留的缺口,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大型的认知阻碍会有一道缺口,但目前思考这些问题也没有什么意义。
——我全程参与过八次展览,如今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只有抛弃一部分,才能够保留剩下的那一部分,作为我自己的一部分。
但很快,那些颜色就被搅动。
颜色到底是‘液体’还是‘气体’,这个问题现在暂时还没有答案,总之,那些颜色本身被搅动了,紧随而来的是一种湿冷的味道,那是海边才会有的味道,一种带着鱼腥味的,令人感到厌烦的味道,站在这里,卡米尔似乎都能够看见某一种鱼类正在游动,不……不对,并不是看见鱼类在游动,而是四周搅动的湿冷正在将她从陆地拖入到一种海洋的幻觉之中。
……概念?
她无暇去思考这个问题,毕竟,在那片颜色之中,她看见了一道冰冷的光泽,那是金属的锐利在被阳光照射到的那一个瞬间而出现的光泽,现在的天空十分晴朗,天空什么都没有,只有那些淡薄的雾气仍然在包裹着这座城市。
躲开——不,没有必要。
当这一个冰冷的金属出现的瞬间,那些颜色被固定住,连带着这一种冰冷的光泽一同固定,整个立体的景色在这一刻呈现出一种抽象的平面景色,将一切都凝固在这里,画作,当然了,卡米尔当然知道,她所拥有的只有画作。
——卡米尔·毕沙罗是一位印象派画家,一位始终如一的印象派画家,在大多数同类人之中,卡米尔可以说得上是这个松散的家庭的重要角色,虽然其他的印象派大师的社会知名度远超过她,但卡米尔仍然拥有着不可替代的地位。
在这被短暂定格的景色之中,卡米尔深吸一口气。
【Le don des anges通往埃尔米塔日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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