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里波睁开眼睛的时候,她花费了大概五六秒钟才意识到自己依旧活着的事实,不仅活着,身上似乎算得上是完好无损,不,不仅如此,就连身体上的疼痛感都褪去了不少,不,这并不符合常理,涉及到治愈的恩泽是不可能存在的,难道过去很久了?但是腹部没有任何的饥饿感,而且环境依旧在告诉她此时距离‘刚才’还没有过去多久。
还活着。
太好了,至少还活着,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吗?在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之后她还活着,这就足够了,先缓一下,深呼吸,吸气,呼气,这样就足够了,疼痛感的褪去可能不是因为愈合,而是某种麻木——这也是有可能的。
“感谢您对我的庇佑。”她说。
不管她的信仰是否虔诚,至少在这个时候感谢一下天使并没有什么坏处,思想和言行的不统一也不会影响到她此时对于天使的感谢,她很清楚这一点——仅仅凭借着那一份恩泽想要抵抗住这种碰撞是几乎没有可能的,哪怕她已经在这个阶梯上行走了很久,毕竟恩泽本身也是有局限性的,那些诗歌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她,却不一定能够在这种时候保护好她。
所以,天使应该是帮助了她一次。
也许吧。
她看向远处,那一盏燃烧的肉烛正静静立在原地,那一次碰撞没有对这个肉烛造成任何影响,但是之前提着肉烛的人已经不见了,不只是人,连一片地方的地理结构都出现了变化,这一次的碰撞改变了卓沿绝大多数的地形,一个庞大的实体就这么砸在了卓沿之上。
她抬起头……不,她看向自己的身后,就在她身后大约十米左右,那一座山已经在这里了,那曾经构筑起卓沿地面的东西搭建起来的结构,在碰撞和崩塌之后倾泻,连带着这个坠落的黑幕区成为了一座山。
她看向自己的腹部,那伤口的位置,黑色的血液早已经凝固。
——拉芙兰,曾经名为卓沿的山。
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次并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她的理智和本能都是这么告诉她自己的,一切都结束了,计算没有真正的结束,至少也到达了一个尾声的部分,她沿着阶梯向下行走,阶梯也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她只能够踩在那些勉强留在原地的实质上。
空中时不时还有烟尘落下。
归根结底,黑幕区为什么会坠落下来——她大概有了猜测,如果黑幕区本身就是一种具备实质的东西,那么,此时那些附着在上面的材料很显然就是将黑幕区从天空拉到地面上的元凶,算了,思考这些也没有意义。
还有活人吗?
卓沿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在这种灾难下总该还会剩一些活着的人,至于在哪里她就不清楚了,总会有活着的人,总会有的,里波把手搭在旁边,这些散落的东西,只要借助好就不太有可能坠落。
远处,那一盏肉烛依旧在燃烧。
四周好像有一种视线正在看着她,这种不知道存在于什么地方的目光可能就在她肉眼无法看见的雾气深处,里波知道自己得离开这里,卓沿现在并不是安全的,在一切结束之后,卓沿仍然不是安全的。
她在寂静之中走了下去,现在卓沿的地面早就已经成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模样,废墟,基本上曾经属于卓沿的痕迹都已经消失了,就连最后剩下的高塔也因为撞击而崩塌,放眼望去,没有任何一处建筑物能够算得上是较为完好的,没有,哪怕是大致的轮廓都不存在,全部都不存在了。
——卓沿的西北区域,这是当初被战争波及最严重的地方,绝大多数的建筑物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而且,这一部分本就是属于那贫困居民的房屋,在王朝落幕之后,他们依旧没有足够的财富重新建起一个房屋,只能够将就似的将这些被损坏的房屋填补一下,装作这些建筑物仍然存在。
因此,这一片区域,虽说建筑风格依旧是比较凌乱,但……基本都是一样的破败,并不高的建筑物,明显的修补痕迹,以及,毫无规划的拼凑,一直都是这样。
第一个问题,是方向。
现在已经没有能够作为方向的参照物,在四周都是差不多相同的废墟的情况下,方向的辨别似乎比以往更加困难了,里波大致观察了一下,朝着距离边界更加‘近’的地方走去,虽然她仍然不清楚卓沿的这一次灾难没有被传递出去的原因——直到现在都是,没有任何一个卓沿之外的人出现,好像这里经历的一切都不被看见。
全部都不被看见。
“还活着……见鬼了,德利勃,我不信这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里波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卓沿的地面上,“你当初可没有说过结果会成为这么夸张的模样。”
这和德利勃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或多或少,当初德利勃将那个房间折叠起来的时候……不,更早之前,在知道德利勃在那个房间之中生活了这么多年之后,里波就明白德利勃必然是在准备做一件大事。
地面,卓沿已经很难找到一块能够称得上是地面的地方了,在这一切都被破坏的情况下,地面这个概念也无法附着在整个卓沿之中。
曾经被称为卓沿的什么地方。
空气中有一种粘稠的感觉,诗歌的文字在里波的四周环绕,将那些雾气阻拦在外,她需要在这些雾气展现出另外一面之前离开这里,离开卓沿,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不少。
“这么着急离开干什么——”
这不是说话的声音,这是一种‘询问’的概念,
“这么着急离开干什么——”
这是存在于卓沿这座城市之中残存下来的概念,在刚才那阻碍着外界探寻卓沿之中的力量滞留下来的一种反面,从外面无法看见里面的真实模样,那么同样的,从里面也应该无法到达外面——这样子的‘概念’,然而这种概念并不足以化作实质性的阻碍,所以,只能够以类似于声音之类的询问环绕在这里。
来了。
里波知道这些阻碍迟早会出现的。
她的脚步继续加快,直到成为奔跑的状态,那些诗歌的文字依旧在四周散落,她抓住其中几个文字,将那些文字拉到自己的手掌之中。
——‘少年将烛火捧成一只薄茧,在石壁的褶皱里寻找光的语言’
——‘暗影是他散落的向导,每粒微尘都藏着未写完的诗篇’
——‘蛛网在发梢结出星图,露珠从钟乳石坠成银弦’
——‘当火苗突然向左侧蜷曲,他看见黑暗在呼吸’
肉烛现在是不能够使用的,那些点燃了肉烛的人看见了雾气之中的某些东西导致了理智的崩塌,现在里波并不觉得自己想要看见雾气之中的那些东西,她也不能够去看见雾气之中的东西,但同时,正因为她不能够看见,她才无法知道那些东西现在到底在哪里。
她需要的是一个没有到达肉烛那个程度,但仍然能够提供一定量庇佑的东西。
文字在她的手中化作提灯,从结构来说和肉烛的构造有些相似,却缺少了肉烛之中那些蠕动和燃烧的血肉,只是跳动的火焰,当然了,这火焰本身也是通过文字搭建的,是通过‘恩泽’创造出来的火焰,即便这一盏灯的光亮无法照亮雾气之中的东西——这正是里波所需要的,一个足够安全,也足够好用的工具。
就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同样的,是一份诗歌开始在她的脑海之中被剥离出来,成为了文字,成为了这一盏提灯。
——但是。
但仅仅只是这种掺杂了一小部分的光亮,也让这些雾气之中出现了某一种蠕动!
——阻止。
那些雾气之中的东西已经开始抛弃了一部分的规则,它们不再因为肉烛的光亮而出现,它们在这个时候,通过这种最为简单也是最为普通的光亮,强行干涉进了这一份卓沿的现实之中——哪怕此时的干涉远不及肉烛照亮它们的时候那样强烈,也足以在这个时候影响到里波的动作。
那是密密麻麻的圆形轮廓,并不是纯粹的圆形,而是一种大致的轮廓,就在它们在雾气之中浮现的时候,里波听见自己的心脏似乎都停跳了一拍,她握紧手中的灯,该抛下这个灯吗?不,不能,因为这一个诗歌构筑出来的灯是‘寻路’的灯,她可以借着这一盏灯找到正确的方向。
并不是为了照亮,而仅仅只是为了方向。
所以,哪怕此时雾气之中存在的那些东西开始阻止里波的离开,她也不能够抛下手中的这一盏灯,绝对不行,她必须借助这一盏灯去到灯所指引的方向。
——那是在黑色的山洞之中吹过的微风,火苗都会因为风的吹拂而晃动,而在那一次晃动之中,孩童能够通过摇曳的方向判明风吹来的方向。
——那即是‘终点’。
那些圆形闭合,然后又撑开,它们每隔一段时间就重复一次这个动作,重复一次这个行为,它们在雾气之中摇晃,它们存在于这里,却又无法更进一步靠近这里。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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