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娴贵人又叫宫女们陪她放风筝。
还叫人请来了静贵人,拉她在树下喝茶看宫女们玩。
娴贵人含着蜜饯和静贵人闲聊,“莫兰,这次皇上对安定侯的赏赐可够厚的。”
“下次你娘再入宫瞧你,那气派可就不一样了。”
静贵人却似没听到她说话,眼睛死盯着一个小宫女手中放不起来的风筝。
她“腾”一下起身,小跑着冲到那宫女跟前,似乎在说什么,神情激动。
小宫女跪下了,静贵人一把抢过风筝,快步走回树下,娴贵人好整以瑕望着她。
莫兰把风筝扔到娴贵人面前,“你怎么说?”
风筝上糊着她那条“岁寒三友”的绢布。
娴贵人道,“莫兰,别生气,你要送你爹爹礼物,这么一件寒酸之物哪里配得上如今的侯爷。”
“眼见你家掌了兵,送礼的人恐怕流水似的。”
“我拿走这条绢,是为了找个机会向伯父表表心意。”
“你还狡辩,你偷东西时,我父亲没掌兵!”
“我真藏起来,你不也没办法吗?”
“这未央宫敞开来,莫兰要什么只管拿,我什么都舍得,只求交莫兰这个朋友。”
静贵人放声笑起来,忽地打住,紧盯娴贵人,不屑地说,“就这点水平?还交朋友?用这种方法交不到朋友,只能吸引小人。”
她拿着风筝,甩手出门,直奔英武殿。
皇上在偏殿看桂忠送上的折子,香炉中燃着袅袅青烟,十分安静。
桂忠站在一旁如同雕像一动不动,眼皮子垂着也不知是不是在打盹。
静贵人跑到殿内,不敢高声,在殿中跪下,手中仍然拿着那只风筝。
她因为愤怒,涨红了脸。
皇上抬头,看看风筝又看看莫兰,按了按因为看折子而发胀的太阳穴。
“起来吧。桂忠给贵人搬个凳子。”
莫兰不起来,将风筝平放在地上,也不说话,静静看着皇上。
皇上起来看看风筝,说道,“这也算个巧思,岁寒三友直上青云,是不是比你爹爹挂在腰上要强?”
“你爹爹直上青云天啦。”
皇上此话一出,桂忠很意外,他本以为皇上要生气了。
莫兰因为怒意而红着脸倒显得十分可爱。
她气鼓鼓说道,“皇上太纵着赵琴了,我父亲上不上青云天,我也不受她这口脏气。”
“皇上不追究她入我殿中偷拿东西,还偏帮她,这不公平。”
“那若是她偷你东西,朕为平你之愤,升了你爹的官呢?”
“请皇上收回成命。这种升官,太儿戏,不要也罢。”
“倔女子。”
“你们十来岁二十岁的年纪,彼此闹一闹在朕眼中不过如小孩子打架,朕如何罚?”
“莫非贬她的位分?”
“罚她俸也行。”
皇上笑而不语,像纵容孩子那样看着她。
“皇上,妾与皇上下个赌约,皇上要是输了,便替妾身出这口气。”
“好啊,不止如此,朕还叫你父亲兼任领侍卫内大臣一职。”
那等于把皇宫交到了安定侯手中。
是极大的宠信。
“你说的很对,若随意升迁大臣是儿戏,你父亲是朕考察过的人。”
“你能说出让朕收回成命之语,很识大体。”
“那你说说,什么赌约,能赌这么大?”
“妾要参加秋狝,取得前三的成绩,便罚莫兰一年俸。”
“那也太重啦,没了俸,她花用什么?”
“呵,谁不知道她入宫带的金银最多?我若是皇上,便查一查她家怎么富得流油的。”
桂忠脸色大变,看皇上却是乐不可支。
“你小小女子,还是皇上?”
莫兰自觉失言,又涨红了脸,皇上瞧她额上直出汗越发笑得厉害,“朕不罪你无心之言,不必害怕。”
桂忠松了口气,责怪地瞅着莫兰。
“我没过脑子,我我,我……”
她急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只得磕了个头跑出英武殿。
桂忠道,“皇上怎么不教训她?这丫头也太胡言乱语了。”
“她心地至纯,朕喜欢。”
“至于做皇帝这样的话,说出来的才是无心思的。”
“真想着的,谁敢宣之于口。”他眼神黯淡下来。
桂忠知道皇上是想到了李嘉。
……
李仁的捷报传至京师。
凤药收到玉郎的信,知道李仁死里逃生,心中一块巨石落地。
信上这次破例多写了几笔李仁与图雅走出沙漠的经历。
凤药着实佩服图雅,李仁身为皇子,身上无半分骄奢淫逸,图雅更是性情坚韧,非普通人可比。
她压不住嘴角的笑意,为他们骄傲。
大周为官之人倘若都如他们这般,何愁不能强盛?
她脚步轻盈向英武殿,玉郎的信通常与战报一起发来,想必皇上也收到了。
去到后殿,见桂忠正给皇帝按摩太阳穴,轻声问,“皇上头疼犯了?”
桂忠点头,眼神落在桌上。
那里放着八百里加急战报。
皇上脸上也无喜悦也无忧,过了片刻,让桂忠停下,对凤药道,“你很开心吧。”
“皇上不开心?”
“你开心就好。”
“召李仁与图雅回京受赏。”他声音平静。
桂忠见状赶紧退出,皇上瞟了眼他的背影。
“你瞧瞧,这是李仁手里使出来的人,如此细腻聪明体贴入微。”
“朕不必多说一字,他便知晓朕意。”
“朕离不得他。”
皇上似是闲聊又似有别的意思。
“莫非李家的种儿就是不行?李仁这孩子朕磋磨他,越磋越勇,李嘉,朕是托都托不起来!”
皇上只在凤药跟前什么话都能畅快说出来,哪怕是难听的牢骚。
李仁在秋狝前回了京,皇上破例为他举办了郊迎。
自然是李嘉带头。
文武百官分为两列,见茫茫风尘之中,一队黑衣骑兵打马而来。
整个百来人的队伍弥漫着肃杀之气。
李仁勒马停在郊迎的队伍前,他黑瘦了许多,双眼精光四射,身带煞气,不怒自威。
他利落跳下马,铠甲随着他走动的步伐发出沉重的“霍霍”之声,更添气势。
李嘉比他还高些,却有种要仰视哥哥的感觉。
走得近了,李仁脸上才现出一点笑意,伸过手与弟弟拥抱一下。
他双臂似铁,刚劲有力,“好兄弟,又见面了。”
若是不知的,以为这两兄弟感情好得不分你我呢。
相会的画面温情满满。
直到图雅走近,李嘉只觉其面熟,可她早被风沙与争战磨得面目全非,也许还算得上清秀,与原来的模样却天差地别。
脸上又添了道疤,更看不出从前白皙娇嫩的俏丽模样。
她也穿着铠甲,头发结成男子样式的发髻,戴着条黑抹额,十分爽利。
一双手上遍布老茧与小伤口,指甲缝是黑的。
再不可能让人想起从前的模样。
“这位是本王的副将,李末。”李仁胡扯一通。
李嘉冲图雅抱拳,图雅回了一礼。
“父皇设宴款待,只等哥哥入宫了。”
李仁没想到这次回京,连百姓也走出家门夹道欢迎。
谁又能想到,看似天恩浩荡,父慈子孝的背后,几番催促皇上却不发粮饷,逼得李仁几乎死在沙漠?
这样的情景,不管皇上之前做了什么寡恩之事,李仁一个字也不能说。
皇上银子省了、军功得了、北境平安、慈父名声在外,好一本万利。
他和李嘉并行,斜李嘉一眼道,“六弟这些日子可是太过顺心?”
“哪里哪里。”
“那你如何胖了许多?”
李嘉一愣,他监国后,几乎日日夜宴,可不是连衣袍都重做了几回?
李仁一打马,跑到他前头去了。
德庆门就在眼前,他的心狂跳起来。
一眼便看到人群前站着的女子。
她风采依旧,姿态端正挺拔,李仁越近越激动,眼中蒙上一层泪雾。
他多么想跳下马,冲到她身前,单腿跪地,喊一声:娘亲。
凤药冲他点点头,面露微笑,眼中含泪。
此刻她的骄傲满溢。
李仁一直走过她还回头张望。
走入这道门,再向内便是入宫了。
城楼上站着的却是看热闹的妃嫔们。
以及桂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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