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培房请旨来瞧瞧自己这个侄女,他和皇上说侄女自小在家宠爱过头,怕她不懂事,任性惹皇上不高兴。
她没了娘亲,一直是自己和妻子照顾着,所以和她的父母也没什么两样。
只可惜自己妻子也过世了,不然可以进宫来教导她。
皇上道,“不必太严厉,她还小。朕允你见她,见见家人,她心情只怕会好些。”
“是,这个年纪离开家恐怕是会想念家人。”
赵培房说得恳切,态度恭敬。
他是娴贵人的伯父,从前在家是长辈。
但现在不同,见了娴贵人,他该行礼,贵人是主子。
赵培房进到未央宫,便叫丫头宫女回避。
他走入堂中,娴贵人已站在堂前迎候。
四下无人,赵培房也不行礼,不悦地看着眼前的丽人。
把赵琴送入宫中,就是因其在家族中便是出尖的美人儿。
此时见娴贵人苦着脸,一丝笑意也没有,赵培房低声道,“你照照镜子,瞧瞧你自己吧。”
“就算生得貌似天仙,皇上也有厌倦的时候,你整日愁眉苦脸给谁脸子瞧?”
“你须知道,他是天子!习惯了周围人都顺着他来。”
“本相问你,你入宫是做什么来的?”
娴贵人不应声,没表情看着赵培房。
她知道自己不吱声,赵大人也会往下说,毕竟他入宫就是为了“说教”而来的。
“你是来争宠的。”他语重心长,言辞恳切。
“好好拉拢皇上才是正事,你欺负旁人做什么?”
娴贵人转过脸,讥讽地问,“伯父打进来就喋喋不休教训我,连一句关心也没有,不问问我过得好不好吗?”
“你连内廷之事都知晓,谁告诉你的?恐怕这行为给皇上知道,皇上会不高兴吧。”
赵培房在椅上坐下来,手扣着桌面,这是他紧张时的小动作。
娴贵人在旁边的椅上也坐下。
两人之间并无亲人相会时的温馨,反而有种微妙的僵持。
“好了,我也很担心你,担心你不适应宫内的生活,担心你想家……”
“这倒不必,伯父真正担心的是我触怒了皇上,给赵家降罪吧。”
“你这丫头,这般倔强,我是真的担心你,哪有做……做亲人的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呢。”
娴贵人一直冷硬的表情在赵培房说过这话后,突然软下来,眼圈也红了。
“你也知道,大伯娘没了后,我也伤心,能为我助力之人不在了,赵家一大家子和京中世勋不同,虽我现在身为一品,世家其实瞧不上我,说我是久贫乍富之人。”
“王太师倒台,连根拔起的只是一部分,岂不闻一句古话,流水的王朝,铁打的世家。”
“皇帝依靠世家,又惧怕世家树大根深,互相勾连。这些事情你一个小姑娘家,看不懂,咱们赵家根基不稳,只我一人用力是不够的。”
“唯有你能帮我!赵家出色的人不多,子侄们我已尽力安排,内宫中我只有你呀。”
赵大人擦擦湿润的眼角。
娴贵人流下泪,垂着眼低声说,“知道了爹。”
这声“爹”吓得赵培房面如土色,赶紧左顾右盼,见没人才长出口气。
严厉地斥责道,“你想让我背着欺君之罪被斩杀,诛连全家吗?”
娴贵人不吱声,眼泪却不停涌出来。
“你收拾好心情,好好伺候皇上,别总想着有的没的。”
“现在王广的女儿凭着有孕都做上妃位了,你看你,再不努力巴结你就落下啦。”
“妃位空悬,后宫妃嫔都盯着呢。”
“爹,我才十几岁,皇上都多大了?你送我入宫可有想过我的幸福?皇上哪天没了,我年纪轻轻就成了太妃,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赵培房见她口无遮拦,已经不是怕了,怒意压过恐惧,他起身甩了赵琴一记耳光。
“你娘那样聪慧,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懂事的女儿?”
娴贵人也不气也不哭,挑衅地看着赵培房。
“她再可人意,刚过世,旁的女人就入了门,抬为平妻。”
“两个赵公子中的老大成了赵大人的嫡长子,族谱上她的名字排我娘之前。”
她凄苦一笑,“聪慧?贤德?这样的金锁链赵大人留着吧,娘亲会戴,我可不戴!”
“你平妻才生下儿子,你就把我过继到叔叔家,虽是亲叔叔,我小小年纪也尝尽人情冷暖。”
“娘亲常来看我,可那时爹还不是什么大官,婶婶是看在母亲面子上待我过得去。”
“可实际上呢?妹妹们围着婶婶撒娇,我只能在旁边看着。”
赵培房红着眼睛道,“是我对不住你们娘俩。”
“你娘每月支付给你婶子的银子,够养她一家了,谁晓得……”
“她没虐待我。可也不疼我。”
娴贵人起身,指着门,“请大伯父离开,本宫累了。”
“既然大伯母不在世,我已没了念想,请大伯父以后不必来了。”
“来得太多,惹人嫌疑,不怕揭开欺君之罪吗?”
赵培房老态毕现,腰也不复挺直,委屈地说,“琴儿,爹心里一直念着你的,时常嘱咐你叔叔好好待你。”
“走!快给我滚出去!!”
娴贵人发疯似的狂叫起来,赵培房见已引得小宫女伸头探看,逃也似地离开未央宫。
出了宫,他擦擦泪,又挺直了腰。
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心中牵念父母,最是孝顺,看着厉害,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
他背着手踱着方步离开皇宫。
他却不知自己刚离开,娴贵人就追到殿门口。
痴痴望着父亲背影,不舍又痛苦,可是父亲始终没有回过一次头。
她回去扑到床上痛哭一场。
待哭完,整整妆容,叫自己的陪嫁丫头去请皇上晚间过来用膳。
这个晚上,皇上感觉娴贵人格外温柔,收了锋芒的年轻女子更惹他喜爱。
“看来你着实想念家人了,朕问了宫女,说你还哭了,下次想家,朕还叫赵大人来看你。”
“不必了皇上,我已出嫁,皇上才是我的家人,是我的夫君。”
她说着眼睛一红,落下泪。
她哪还有家人?
皇上未曾见过她软弱的一面,将她搂在怀里,细声安慰,“你既将朕当做夫君,便要相信朕会用心待你。”
他轻轻理了理她的头发,娴贵人却抱住皇帝哭得更悲痛,边哭边道,“我只有皇上,我没有家人了,没有了……”
“我再不想见赵大人,我有自己的夫君……”
“好好好,咱们琴儿谁也不用要,只要朕便可以了,不哭了好不好?”他温柔地轻轻拍着娴贵人的后背。
他不知道赵大人说了什么,但娴贵人的依恋却真激起了皇帝的怜悯之心。
宫中女子几乎个个家世显赫,便是如静贵人,也是侯府家的小姐。
败落了,也是真正的贵族小姐。
这么被人需要和依赖,正好满足了皇帝心中一片空白。
连皇帝自己也未发觉,从这夜起,他对娴贵人更纵容,也更偏袒她。
娴贵人哭够了,抬起头肿着眼睛问,“皇上,我是不是宫里最丑的女子?”
“胡说!朕的琴儿最美,是一等一的小美人儿。”
他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我做错了一件事。”
“你说说?朕看怎么给你弥补?”
“还是静贵人那件绣品,我拿来糊风筝的事,我怕她不依我。”
“朕为你补过漏了,她不能生气。”
娴贵人把头埋在皇上怀里,脸上露出狡黠而满足的表情。
她听出皇上话中回护之意。
皇上说静贵人“不能”生气,而非“不该”生气。
“不该”是道理,是人情,“不能”是君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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